那天微台上大家又激情四溢地說起了八達嶺植樹的事,我聽的興起,把前段時間畫的一幅《暮色長城》貼了上去,引來老沈發出貼子,一句簡單的問話卻讓我一時拿不準應如何回複。主要是當時不確定老沈問的主題是什麽。隨後曄回文中的幾句話讓我對老沈原話的理解有了旁證,這才決定對神大師的問題給一正式答覆。但對曄問的畫中是否有憂鬱之情,我躊躇再三還是不知怎麽回答為好。因為我如果說‘是’,肯定讓大夥覺得這小子沒事又在那犯矯情,至於嗎?多大點事呀還鬱悶了,別憋出個好歹來。但如果我說‘不是’呢,就顯得沒深度了,辜負了子同先前替莎翁傳話,要我注意在畫中注入‘sweet sorrow' 的期望。這還不算,主要還違背了憤怒出詩人落泊成畫家的藝術定律。嗬嗬,想當個八麵玲瓏的人真難啊。
好吧,先回答老沈提的照片和畫的相關特點問題。是的,海鵬那張西藏傳來的照片上的雲的確是我喜歡的類型。在國內生活的日子裏,每天昏昏沉沉混跡於浮華的市井之間,真像子同詩中說的,一低頭再抬頭的功夫,已發現三四十年前曾讓我寄予無限向往和幻想的湛藍天空,連同飄浮其間的那些奇妙的雲朵幾乎都已流逝在記憶的邊緣。來到加國後,生活的樸素和自然的安詳讓我又能凝神留意這些變幻萬千的流雲了,平靜中我似乎能感觸到那種在純淨中奔騰的氣勢,這讓我覺得我們之間有一種久違的心心相印。當我將意識中心儀的故城景致用畫筆召喚出來時,我追求的是一種唯心的美感和意境表現,於是,我要用雲去營造一種氛圍,賦予一種氣質。這就象一位身著正裝的演講者,出門前為自己選擇的領帶,既要體現內涵又要表明立場。
年青時在戀愛季節寫過的詩中有這樣一句話:你的頭發在寒風中飛舞,像是一簇要掙脫而去的希望。那是我在描述對行將走遠的戀人的惜別之情。我有時把雲看作山巒的發冠,因此當我在畫中刻意地渲染被風卷起浮雲時,應是在留戀遠方故城中我鍾情的畫中景物,同時也是在寄托內心中某些莫名的期望:我希望黃金周萬頭攢動的人流不要擠壞頤和園的長廊;我希望濃重持久的霧霾不要汙毀北海的白塔;我希望遊人不再亂扔垃圾去汙染長城腳下的山林;我希望中國的一切都能走上現代文明的軌道;我希望。。。。當然盡管我知道將希望寄托在浮雲之上,是一種幼稚的心理在追求童話般的幻想,但年過半百的人還有這樣一份處子之心也還真沒準不是壞事,起碼在很多時候它讓我不知不覺地進入了歡快的夢境,這就是我津津樂道的yy吧。
在北京過四十歲生日時,友人送來著名書法家筆錄杜甫《望嶽》立軸。那時我將手書作品掛在書房牆上,時常洋洋自得地把玩吟誦。在這幅暮色長城收尾時,房間中回蕩著舒曼的A小調作品54號協奏曲的旋律,曲調浪漫且深沉。我站在遠處端詳畫麵,突然想起杜甫那詩的最後幾句:蕩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默念幾遍之後心中不禁暗自生笑,這世間哪有什麽絕頂啊,不過都是這山望著那山高罷了。有可能的是知道了天地的浩瀚後,就要畏懼自身的渺小了。倒是我們這些身居異邦心係東土的執著之輩,還往往寄期盼於夢囈,觀國事至決眥。。。不過還是希望蕩胸撞懷的都是杞人生出的愁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