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疲勞》是一部十分滑稽但卻非常嚴肅的作品。這部初版於2006年的長篇小說以人畜身份交替變換的視角描述了二十世紀後半葉一個北方農村的動蕩與變革。在這部據說隻花了43天就寫成的50萬字的小說裏,莫言充分施展他那怪異的、天馬行空般的想象力,以飽滿奔放的語言展示了一個叫做高密縣東北鄉的人民所經曆的土改、鎮反、合作化、大躍進、人民公社、文化大革命直至改革開放半個世紀以來驚心動魄光怪陸離的生活場麵,講述了一個地主鄉紳西門鬧的幽靈五十年來在故鄉出沒、盤桓、穿越的離奇故事。盡管作家使用的所謂魔幻現實主義的手法使西門鬧的六次輪回轉世充滿了滑稽和荒誕,但字裏行間還是掩飾不住作者對主人公悲慘命運的同情,以及對那個不肯屈服、不能安歇的靈魂的敬意。莫言一方麵通過驢牛豬狗猴以及大頭嬰兒的眼睛和嘴巴描述故事情節,見證人間曆史,另一方麵又變換敘事角度,讓另一個重要人物藍解放親自講述,“使故事向現實靠攏”,力圖將完整的生活真相呈現給讀者。西門鬧的輪回轉世重返人間橫跨半個世紀,貫穿整篇故事,他的抗爭控訴既荒誕,又莊嚴,屢遭劫難卻不改信念,顯示對人間正義的執著是任何力量也阻擋不住的。
正是根植於西門鬧心裏不滅的良心迫使他的靈魂不得安寧死不瞑目,即使成了死鬼,即使脫胎換骨變成了動物也要掙紮著去人間討個說法。小說一開篇就是一個閻王殿過堂的場景,死去已經兩年的西門鬧在陰曹地府受盡酷刑,依然大叫“冤枉”。他之所以能夠大義淩然無所畏懼地斥責閻王,就是因為他的心中存有一種正義的信念。“平生沒有做過虧心事的”自我評價是他在地獄審判中不屈不撓,敢於抗爭,從而掙得一個硬漢子名聲的精神法寶。他堅信像他這樣一個“熱愛勞動,勤儉持家,樂善好施,善良正直的大好人”是清白的,無罪的。他經受住了地獄中最痛苦最歹毒的折磨“油炸”,甚至不滿足於鬼卒們對他的暗中欽佩,不滿足於做一個地獄世界的英雄,而是強烈要求閻王放他生還,讓他回到人間“當麵問問那些人,我到底犯了什麽罪?”從陰曹地府發出的這聲質問無疑是整部小說的楔子。死亡雖然可以奪去一個人的生命,但卻奪不去討還正義的靈魂。
令人不無驚訝的是,地獄中的閻王對西門鬧的抗爭似乎也無能為力,甚至對他的冤屈還懷有一絲同情。中國人的語言中,閻王原本就麵目猙獰,凶神惡煞,是恐怖、死亡的象征,跟良心、是非、正義本不搭界。孰料在了解了西門鬧的案情後閻王竟然“目光躲躲閃閃,不敢與我對視”,甚至坦誠地說,“知道你是冤枉的。世界上許多人該死,但卻不死;許多人不該死,去偏偏死了。這是本殿也無法改變的現實。” 作為陰間主宰的閻王在西門鬧鍥而不舍的控訴下居然失去了以往的威風,對人間的不公不平居然也有抱怨。這一刻,讀者欣慰地發現,其實閻王也是有良心的。他答應放西門鬧生還,讓他先後變成一頭驢、一頭牛、一隻豬、一隻狗、一隻猴子來到人間,以體現他的同情。他本以為這個在陰間呆了兩年的冤屈鬼對他的法外開恩會感激涕零,沒想到西門鬧一巴掌打翻了端給他的遺忘湯,憤然罵道:“不,我要把一切煩惱痛苦和仇恨牢記在心,否則我重返人間就失去了任何意義。”盡管閻王能夠主宰陰間的一切,但也阻擋不了 冤魂帶著仇恨獲得重生的意誌。
就這樣,西門鬧懷著使命和希望,忍受著難以想象的屈辱變成一頭驢又回到了東北鄉,和他的親人、仇人、鄰居們生活在一起,共同體驗見證著人間的新生活。第一個十年結束之際,驢被饑餓的村民們殘殺分食,又轉世為牛。牛主人的兒子抵抗不住單幹的壓力,帶著牛入了社,牛拒絕耕生產隊的地又被活活打死。牛再轉世為豬。這時的東北鄉已經是人民公社的一統天下,豬已經沒有獨立生存的空間,於是委身於集體的豬圈,成了生產隊裏的寵兒。在度過了最荒誕的七十年代的撒歡歲月後,豬又進入下一輪回,變成一隻更有靈性、與人更為接近的狗。靈魂的連續轉世伴隨著人間的進步似乎使這個鄉紳地主的仇恨漸漸消失,躁動不安的靈魂幾乎要安息了。然而閻王仍有一絲警惕。他從狗的眼睛裏看出“還有一些仇恨的殘渣在閃爍”,於是不肯讓這個懷有仇恨的靈魂轉世為人。在人類進入二十一世紀閻王讓狗再一次轉世為靈長類的猴,為期兩年,希望在他回到人間之前將仇恨發泄幹淨,重新做人。
文學家喜歡用魔幻的、以動物擬人的手法再現人的生活由來已久,莫言的山東老鄉蒲鬆齡就是一位魔幻現實主義大師。閱讀《生死疲勞》之所以產生強烈震撼,就在於作家敢於直麵現實,用批判的筆觸再現了血腥的土改運動的曆史,塑造了一個被冤殺的、善良正直的、五十年來幽靈不散的地主鄉紳西門鬧不屈不撓地向人間討說法求正義的奮鬥曆程。誠然,五十年來生活已變化,社會已進步,大部分錯誤也已得到糾正,但土改似乎仍是一個禁忌話題。即使在大規模平凡冤假錯案的八十年代,各級法院也接到明確指示,一律不得受理有關土改問題的申訴。西門鬧已經死去多年,不安的靈魂一再轉世連閻王都有些厭煩,他的回到人間重新做人的願望看起來還有些渺茫。或許作家不忍心讓他的主人公永遠在畜道輪回,在小說終了之後又增加了一個結局,讓他最終轉世成為一個嬰兒。這個嬰兒就是西門鬧的化身,有著“極強的記憶力和天才的語言能力”。就在作家不得不停下手中的筆結束全篇故事時,已經五歲的大頭嬰兒藍千歲卻“擺開一副閱讀長篇小說的架勢”,準備重新講述他的故事,再一次把讀者拉回到1950年1月1日。。。。。。
1949年12月,董時進上書毛澤東,勸阻土改。他六十年前對中國土地經濟和農村社會的分析,神奇地概括幾十年的折騰之後,終於被政府和學者認識了的問題。
董的觀點簡單明了:中國的土地不是分配不均,而是人口太多,土地太少,農村勞力大量剩餘。應當節製生育、優生優育,同時發展其他產業,將農村勞動力轉移出去。如果平分土地,會將勞力束縛在土地上,阻礙中國工業化。平分土地後,土地細化,難實行機械化,且農民在小塊土地上沒有致富的可能,對土地長遠投資缺乏熱忱,土地將退化。再者,土地改革後,由於失卻了地主富農的累進賦稅,將給國家稅收帶來困難。
他認為,當時共產黨的文件和政要的講話,都引用莫須有的調查,認定不到鄉村人口10%的地主富農,占有約70%至80%的土地。經過多次重複而被誤認為事實的虛言,令董憤憤不已。他指出,根據民國時期土地委員會在16省,163個縣,175萬多戶農戶中舉行的調查結果,35.6%的農戶擁有五畝以下耕地,24%農戶擁有五至十畝,13%農戶擁有十至15畝,一千畝以上的大地主隻占0.02%。這一調查和他在四川,江西等農村的考察近似。如今可查的數據,包括土改時期的調查,都證明了董的觀點。
董時進強調,在中國,封地或土地世襲的封建製度,兩千多年前就結束了。土地可以自由買賣,租賃基於雙方自願,土地擁有者中絕大多數是靠勤勞和善於經營起家的,如百姓所言,"富不過三代"。地主不是一個階級,"有恒產"的傳統令工農兵學商個階層的人購買土地出租;這和存款,買股票是同樣道理。擁有土地不是犯罪,極少數人用不法手段奪取土地才是犯罪。他給毛的上書中,舉了進城女傭和黃包車夫蓄錢置地的例子。
擁有小塊土地的農戶,寧願租出土地,自己有勞力和經營能力,另外向地主租土地耕作為生的情況普遍存在。自耕農刻苦勤奮,目標是成為富農或地主。土改後,分到土地者高漲的情緒,過了一段時期就會低落,因為他們耕種所得,都要上繳國家,沒有發家致富成為富農地主的可能。董時進主張用技術手段改進農業,例如推廣良種,興修水利,放幹冬水田,提高複種指數,推廣美國式的農場,實現機械化、化學化。
地主富農是農村的先進生產力,必須愛護而非打倒;他們的財產和土地不可侵犯,他們應當受到尊重,而不是被羞辱,被殘酷地鬥爭。中國的優秀人才,許多來自地富家庭。地主中有為富不仁的,但隻是少數,這對海外讀者,不過是常識;然而在國內,地主就是黃世仁那樣的大壞蛋,至今仍然是從小學開始灌輸的觀念。
他對今後中國的去向十分悲觀,對農民的前景尤為絕望,說:"將來生產出來的東西,可是要盡量繳歸政府,自家能夠保留的,最多隻夠養活性命,再多是不成的。換句話說,土改政策,不外是要將富人的土地和生產工具等奪過來交給農民,叫他們利用這些工具去替政府生產。這和給牛一個犁和幾塊地,叫牠去耕,是沒有分別的。牛得到犁和田有何好處呢?貧民為了報答政府的賜賞,除了為政府生產外,遇必要時還要去為政府打戰。總而言之,共產黨是要用富人的錢和物,用貧民的力和命,去幫他們打天下" 。
作為農業經濟學家,董的思考的角度不囿於經濟。"組識貧農和一些無產無業的分子,告訴他們說:'地主和富農都是封建的,他們殘酷地剝削了你們,所有使得你們貧窮。現在我們要幫助你們去吧他們的土地房屋占過來,把各種農具,家具,糧食,等等都拿過來。''那些貧民明明知道所謂地主富農並不是什麽封建的,明明知道自己的貧窮並不是由於地主富農剝削,然而政府的委員既然對他們這麽說,叫他們這麽做,而且他們是可以得到利益的,又何樂不為呢。於是他們隻好硬把自己的良心窒殺掉,隨著政府的委員(工作組)一齊去打搶。這一些貧民即使暫時得到了一點兒物質的好處,可是他們的天良完全被毀滅了。"
他對土改的批判,和數十年後研究思想文化的曆史學家餘英時等得出一致的結論:將地主的土地,房屋,生產工具及私人物品統統沒收,分給貧農和無業遊民,令這些收取不義之財者獲得暫時的好處,卻令他們失卻了良知,是對中國傳統道德的顛覆。在沒有宗教信仰,缺乏法製基礎的中國,傳統道德規範是社會整合之基礎。顛倒是非,打家劫舍的'土改',為後來的政治運動奠定基礎。
他對隨土改而來的鄉村悲觀預言,包括土改以後就會收回土地搞"社會主義化",幾乎都不幸言中。他祖母曾經是個貧窮的寡婦,善持家,到父親輩,薄有田產,又極重教育,故而供他外出求學。且看他如果預言未來的農村教育:"在過去,比較富裕的人家可以送子弟入學讀書,甚至去大都市進大學,所以農村中尚能產知識分子和各項人才。今後這些人家沒有了,所有的全是耕種十畝八畝的小貧農,他們的糊口且不易,哪裏還能送子弟進學校。如果學校都改成公立吧,羊毛還是出在羊身上,在過去有富人負擔,貧寒人家可以豁免,現在要大家平均負擔,他們負擔得起嗎?何況孩子們要撿柴拾糞,幫助雜活,即使有免費的學校,也沒有去受教育的時間。農家子弟不能受教育,農人永遠不能翻身了"。
他建議政府用贖買的辦法,收購大地主的土地,同時成立自耕農基金,扶持自耕農,借給有能力經營土地的農民購買土地,或向政府租賃土地。其實,他如此建言時,知道土改大局已定,於是悲哀地預言說,政權鞏固之後,這個政黨就會再將農民的土地收回,建立集體農莊,糧食大量交給政府,農民被整體奴役,然後會出現許多問題,會餓死人,最後,(這位樂觀善良的預言家說:)"他們還是會放棄,回到正確的路上來" 。
你的發言證明你既沒經曆過那段曆史,也不了解那段曆史。
中共的土改說是暴力土改都是輕的,簡直就是屠殺。殺人是目的,分地隻是副產品。
比如:49年以後,廣東省也和全國各地一樣,迅速開展了聲勢浩大、暴風驟雨般的土地改革運動。在開展這場建國後第一個政治大運動中,中南局領導和中央最高領導毛澤東多次嚴厲批評華南分局和廣東省領導“土改右傾” 、“迷失方向”、“缺乏階級分析”、“對敵人不夠狠”,等等。廣東數千名幹部受到處分,撤職降級,蒙冤多年。
為何如此?1951年4月,中南局派出工作組來廣東檢查土改工作,負責人認為廣東土改,缺乏農村運動的高潮。因為,“當時的標準是什麽呢?就看你這個地方,有沒有就是大規模地殺那些地主,這是一個土改搞得好不好的一個標準。他認為你廣東沒殺幾個地主,他就認為冷冷清清,沒有發動群眾。”於是,各地開始出現了亂打亂殺。時任中僑委主任的何香凝,專門寫信向方方詢問,在廣東土改過程中,僑眷被罰被打的情況。中南局在對廣東土改的評價上與華南分局之間產生了嚴重的分歧。中南局認為廣東土改緩慢無力,群眾沒有發動起來,是因為黨組織不純,幹部隊伍不純,許多幹部同地主、官僚、國民黨、資產階級華僑地主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所以在土改中下不了手,存在嚴重的右傾問題。中南局土改委員會主任李雪峰對廣東的土改工作不滿意,多次在中南局機關報《長江日報》批評廣東土改群眾發動不夠,太右,是“和平土改”。1951年1月和4月,李雪峰等兩次來到廣州,先後召開了11縣土改總結會議和華南分局擴大幹部會,對方方的總結提出了批評。
可見那時全國各地都是在大殺特殺地主,不多殺幾個地主就不夠革命,就是右傾。這些曆史的罪孽,現在很多人都不知道,你也在其中。
--同意!這才是活著的人應該做的,也是至今還未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