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到62年,全國迷漫饑荒,我們廠一些職工在關內的家屬就出現餓死人的信息。但是新疆沒有,新疆糧食很充裕,於是國家就從新疆調運大量糧食到關內,也引起新疆糧食的短缺。在部分團場,就出現饑荒。但在我們廠,由於我們連年在水電站種了不少包穀,61年還獲得大豐收,我們廠的職工沒有挨過餓。到61年底,為了適應全國形勢,師部號召大家節約糧食,吃澱粉饅頭。所謂澱粉饅頭,就是用玉米稈和苜蓿草打碎成粉作成的饅頭。所謂的“專家”還宣傳玉米稈的營養有多好。(他們自己肯定不吃,)我們在外部壓力下,也不得不吃半個來月的澱粉饅頭。那個饅頭實在難吃,政委為了鼓勵大家吃,他第一餐和大家一起吃,我不知他有什麽感覺,但是從吃澱粉饅頭開始,大家就開始加夜班。開初我不知就裏,直到第三天,薑告訴我為什麽不加夜班,我說我沒有班可加,薑說:“這哪裏是加班,是加餐,不信你今天晚上來看看就知道了。”那天晚上我就去了工房,看見好多職工在煮玉米棒吃,又香又甜,我也美美地吃個飽。原來在我們工房後麵堆著從水電站拉回的玉米棒,職工就從玉米堆裏刨玉米吃。我問給領導知道了這麽辦?商師傅說,政委早知道,他看見過我吃玉米,還問我好不好吃,廠裏領導是睜隻眼閉隻眼。這樣過了十來天,廠裏一些老實的職工就出現浮腫,廠裏立刻一個報告接一個報告給師裏,說不得了,我們廠好多人得了浮腫病。師裏立刻撥來一袋黃豆,廠裏立刻煮黃豆給大家吃。吃黃豆的時候,政委看到我,還掐掐我的臉,問我有沒有浮腫,我說我沒有,他哪裏知道我每天晚上都吃玉米棒。就這樣,我們廠渡過了糧食危機,開始正常的糧食供應。我現在想,當年的饑荒有部分是基礎領導的責任,如果基層領導都像我們廠政委那樣,就會少死很多人。
62年,奎屯從上海遷來龍門牌針織廠。那針織廠是當時新疆唯一的針織廠,也是第一座能同時織造內衣和襪子的廠。九月,經國家計委批準,籌建一座一萬紗錠和一百台布機的棉紡廠。因此,我們廠的發電量已經遠遠跟不上需要。750千瓦汽輪發電機組和四台柴油發動機組處於極限運行狀態中。在四月的例行檢修中,發現汽輪機調速器渦母輪嚴重磨損,但是唯一一隻備用的已經在前年安裝時用去,因此需要馬上派人去上海定購。廠裏先派運行車間付主任謝維藩去,幾天後他打電話來說,那種機器上海汽輪機廠早不生產了,需要我們帶圖紙去為我們定做。但是謝不懂圖紙,政委隻好叫他回廠,另外派我帶圖紙去,這是我來新疆不足三年第二次出差上海。當然,這次因為任務急,來回匆匆,但也給我一次探親的機會。在當年年輕人十年才能有一次看望父母的年代,那真是絕無僅有的。我的心情當然很高興。我在烏魯木齊轉坐火車(那時火車已經通烏魯木齊,)坐四天三夜到上海。馬上到位於閔行的上海汽輪機廠。見識到當時中國最現代化的工廠,辦妥了定購任務,隻等了三天,汽輪機廠就把加工好的渦母輪交給我。我測量合格後馬上回廠,前後不到半個月。這樣神速地完成任務,政委是相當滿意的。也因此避免了可能的長期停電的局麵。(當時還沒有烏魯木齊到上海的民航班機。)
62年春夏之交,新疆發生伊塔事件,即在伊犁,塔城地區的部分民族人,在外來勢力的鼓動下,成村成村的人趕著牛羊跑往蘇聯。自治區黨委立刻動員兵團職工去製止,為了加強新疆的穩定,第二年冬,又調來一批轉業軍官來兵團加強領導。我們廠也調來一名副政委,叫趙祺貞,此人非常左,很不得人心,次年在水電站勞動,他不讓職工休息,創下了七天七夜不睡覺搶收玉米土豆的事,(其實根本用不著搶收,有的是時間,)結果累倒了很多職工。有人在大小便時累倒在廁所裏,就有人告到政委那裏,政委說了他,他不服氣,但是從此種下了他和政委不和的因子。
在63年底,師裏決定擴建電廠。要在近幾年內建設成功兩台1500千瓦汽輪發電機組,這對我們廠是一件大事,也是我們師部的大事,全廠的業務部門都在為這一任務忙碌。經過討論,把設計任務交給自治區水利廳水利水電聯合設計隊。他們提出要我們廠派一名甲方代表參加設計。廠裏就派了我和史樹龍去參加。我負責土建和爐機方麵,史樹龍負責電氣方麵。後來因為設計任務主要在土建和爐機方麵,史樹龍又看不懂圖紙,電氣方麵的事也不多,史就申請回廠,政委也同意了,在設計隊就留下我一個人作甲方代表,一直工作到第二年夏天。
設計隊位於烏魯木齊燕兒窩,全是磚結構的平房,我分在機電組,同時也去土建組去了解情況和設計進程。機電組的組長叫餘敬民,付組長叫楊順餘,都是四川人,待人很親切,組裏其他的人我記得的有王承佑和他的愛人何健孝,還有兩位上海知青陳立寧和夏萍,還有小薑和小劉,其他的人我記不起了,這是一個溫暖的集體,大家互敬互愛,但是也經常在設計方案上爭論不休,最後要到袁總工那裏去討個公平。我和他們都相處的很好。
有一天晚上,機電組付組長楊順餘叫我去他家玩。吃了晚飯後我就去他家,他家當時住在水渠北邊的一排平房裏,大概有十幾平方米。我進了門,楊夫人就熱情地歡迎我,就此我認識了楊的夫人,叫劉祖平。一點六米左右的個子,蘋果臉,紮著兩條短辮子,也是剛從四川來不久。她為人很親切,性格熱情也很直爽。她問我有沒有對象,我回答說還沒有,她說那麽我給你介紹一個怎麽樣,我說,好吧。她就把劉祖玉的情況介紹給我,她說:“劉祖玉是她的表妹,她希望到新疆找工作,但是那個時候找工作已經不像61年那麽容易,必須有新疆戶口。而一個女孩子如果沒有一定的關係在新疆是不能落戶的,所以她建議她表妹先在新疆找一個對象,然後通過對象的關係辦理允許在新疆落戶的“準遷證”,有了準遷證你就可以在新疆落戶,然後找工作,她同意了。我問她想找一個什麽樣的男朋友,她說:“”隻要你看準你滿意她就沒有意見。”但是那個時候烏魯木齊已經很難辦理準遷證了,我自己到現在還沒有辦理到準遷證。所以自從你來到這裏後,我就注意到你,認為你各方麵條件都不錯,而且,奎屯辦準遷證比較容易,就想把你介紹給我的表妹,不知你有什麽意見?這時,我就想起我的初戀對我的傷害,心想,我一定要找一個比薑愛玉還漂亮還年輕的姑娘,嘴裏就問:”那劉祖玉長的怎麽樣,有多大年紀?“劉祖平看了看我後向我介紹說:”劉祖玉今年21歲“我聽到這裏心裏一喜,劉不但比薑年輕,比我還年輕(薑比我大一歲)心中就有幾分欣然,聽劉祖平繼續介紹說:”祖玉長的可好,是我們那裏有名的漂亮妹,那皮膚白白的,尤其是脖子這一帶,白嫩白嫩的,兩個眼睛大大的,還有一頭烏黑烏黑的頭發。“聽到這裏,我心中更加高興,也許這就是我的姻緣吧。就又問:”那祖玉什麽文化程度?“這時我已經不知不覺地把她的姓省略了。祖平回答說:”中師沒有畢業,不是因為學習不好,是因為三年自然災難時學校停辦,她隻好回家,因為在農村,隻好務農。多可惜,所以她一定要離開農村,托我在新疆給她找工作。“聽到這裏我心中基本上同意了,就問:”有沒有她的照片,讓我看看。“這時平姐(那時我稱劉祖平為平姐,因為她比我大。)就拿出了一張玉的照片,我一看,有點失望,她不是我聽了介紹後想象的那樣。眼睛確實大大的,也很有神,皮膚基本上看不出來,隻是有點胖,脖子有點短,沒有城市姑娘那種風雅和氣度。(後來看到本人以後才知道那張照片實在照的太差了(四川農村的照相水平照的比本人差的遠。)所以我就沒有一口答應下來,就說:”我們倆先通通信,聯係聯係再說。“祖平就把玉的通訊地址告訴我。第二天,我給玉寫了封信,付了我一張照片,寄出去了,也沒有再把這件事放在心裏。過了一段時間,設計隊提出,要組織一個考察組,赴關內幾個技術比較先進的小廠,學習他們技術革新的成果,以改進現有的設計。設計隊由陳政委帶領,熱機組的何健孝參加,清我們廠也派一名代表,政委就通知我參加考察組。這樣。在64年6月左右,我們三人的考察組就出發了。目的地是江蘇的戚野堰,太倉,和鹽城。這個考察組,隻有何健孝是內行,我和陳政委都是外行,也就這樣成行。
因為有處級幹部陳政委帶隊,所以這次出差能夠坐軟臥,這是我第一次坐火車臥鋪,相對過去幾次舒服的多,四天三夜的火車旅途,不知不覺就過去了。我們先到戚野堰,那是一個有兩台一千五百千瓦的汽輪發電機組的小廠,它們對鍋爐的過熱器進行改造,增加一道擋火牆,從而拉長了過熱器的熱交換時間,節省能源;順道我們就去了太倉,那也是隻有兩台一千五百千瓦汽輪發電機組的小發電廠。它們在清洗冷凝器上有獨特的辦法,我們要了它們清洗的配方。最後我們到了鹽城,那個電廠比較大,有兩台一千五百千瓦和兩台三千千瓦汽輪發電機組共四台機組,那個廠進行了多個項目的技術改造,我們都一一記錄在案。這時,陳政委提出到上海休整,順便旅遊。何當然同意,因為她和陳一樣沒有去過上海,我也不會反對,因為我可以又一次探親。所以到上海後,我就在家裏陪母親玩,幹家務,他倆住旅館,這樣過了一星期就動身回新疆。在上海期間,我的新姨和妹妹都很關心我的婚姻問題,先後給我介紹女朋友。新姨介紹的是她的鄰居,那個女孩子沒有一點靈氣,我根本看不上;妹妹介紹的是她的同學,叫吳臘梅,隻聽說很好,沒有見過,連照片也沒有,再說我在新疆已經有劉祖平給我介紹一位,至少看過照片,我對那兩位都不怎麽熱心。
在上海期間,還發生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我得知我父親的下落。原來在62年5月,父親通過他的朋友餘逸夫尋找在國內的親屬。餘由香港回國,是溫州有名的富商,所以回國後,政府就給他安排了一個溫州市政協副主席的職位。他在溫州有一定的人脈關係,通過他,很容易地知道我們全家已經搬到上海。他又通過上海的關係找到我姐姐。63年我母親患乳癌,就是他寄錢來幫助姐姐治好了我母親的病。上次我回上海是62年4月,他是5月找到我們家,所以,上次我在上海時還沒有我父親的信息。這次當我知道後,一種天然的父子血緣關係之情油然而生。我閱讀了父親的全部來信,熱淚盈眶,想起父親對我的愛,我堅定地認為我父親是好人。當我讀到父親知道我到了新疆,從事技術工作,他很高興,認為祖國正在建設,很需要技術人才,讓我好好學習技術,做一個對祖國有用的人才。當時我就想給父親回信,但是姐姐不同意,認為這會影響我的前途,因為父親每封來往的信件,都是通過公安局審查通過後才能寄走的。在新疆海外關係很少,容易引起當局懷疑裏通外國,所以還是以不通信為好。但我堅持要給父親寫信,姐姐沒有辦法,也隻得同意,但講好隻能在上海寄出,回新疆後就不能再寫。我同意了。我滿懷感情地給父親寫了一封長長的信,但被姐姐改的隻剩下幹巴巴的一點點。由於姐姐一再向我解釋利害關係,我隻得同意就這樣發給父親。離開上海時,雖然我沒有接到父親的回信,但我的心中已經充滿柔情,充滿因為得知父親的下落的喜悅和激情。
火車帶著我們回到新疆,先到烏魯木齊設計隊,向隊領導和全體設計人員匯報。匯報完後,楊順餘告訴我,你的對象來了,現在我家,我一時稀裏糊塗地懵了。到底怎麽回事,我並沒有答應確定關係,況且我對照片並不是很滿意,怎麽不通知我就來了呢!這不是強製人意嗎!但是既然來了,我還是要熱情招待,所以就跟著楊順餘到了他們家。進門後看到我未來的對象時,不自禁地眼前一亮,那是一位多麽漂亮的姑娘,比她給我的照片漂亮的多。大大的眼睛,那眼睛不僅大,而且特別有神,有英氣。兩道柳葉眉黑黑地置之眼睛的上方,透出一種特別的帥氣。齊耳的頭發烏黑烏黑的。皮膚白白的,而且白裏透出一種健康的紅暈。她兩胸豐滿而挺拔的曲線,充分顯示女性的魅力。她看到我進來,就從床邊的凳子上站起來,也在細細地看我。這時我就大膽地欣賞起她來。隻見她穿著一件白底細花的襯衣,當時挺時髦的湖蘭色凡立丁褲子,黑色的皮鞋,樸素大方而又不平淡。她沒有作任何打扮,就顯露出她天然的姿色來。這是一種自然美,這種美深深地打動我,這是我的福份。這時,劉祖平就大方地說:”四幸,這就是我給你介紹的劉祖玉。她上午下火車,找了半天才找到我這裏來。“我就問:”吃過中飯了沒有?“ 祖玉主動地回答:”吃過了,在火車上吃的。“後來我才知道她並沒有吃過飯。隻不過她不願意麻煩他人。楊順餘就說:“都坐下吧,站著說話多費勁。”我們就坐下了,祖玉就給我介紹坐在她旁邊的一位姑娘說:“這是我的同學,叫吳鳳瓊,和我一起來新疆,她的男朋友也在烏魯木齊工作。”這時,我才注意到和她同來的那位姑娘,她也在仔細地觀察我。她比祖玉瘦,長的還可以,但和祖玉比就差得遠。隻見她一點也不害羞大大方方地看我,我反而不好意思了。我們在一起聊了一會天,我就回辦公室上班去了,祖玉就陪她的同學去找她的男朋友去了。到晚上,下班後我又回到楊順餘家,她已經從市裏回來了。我們一起在楊順餘家吃了晚飯,飯後又一起聊天,大多是談她一路上的情況,看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睡覺,她怕我冷,就把她隨身帶來的一床被子給我,叫我晚上加被,她自己在楊順餘家睡。
因為我在設計隊的任務已經完成,所以第二天我就準備回廠。我去楊家問她願不願意馬上跟我一起回奎屯,她點點頭同意了。我們稍作準備就動身了,據我愛人後來回憶,我那天帶她去農七師駐烏魯木齊辦事處去購汽車票,隻在路邊的一個小吃店吃了一點東西,還說我當天穿著一條屁股上補了補丁的褲子,好寒酸,我卻什麽也記不起來了。總之,汽車從烏魯木齊開出來的時候已經是過中午了。汽車像蝸牛一樣爬行在烏伊公路上,每小時還不到30公裏,天快黑了,才到石河子。我們隻得在石河子歇夜,住在老城的一家旅館。半夜的時候聽到冬冬冬的敲門聲,和大聲的吆喝聲:“查戶口!查戶口!”我就起床了,看見一大群人擁進門來,後麵還跟著我愛人祖玉,一個領頭的人大聲地喊:“誰叫陳四幸?”我即刻回答:“是我。”那人走到我跟前說:“這是你愛人嗎?”他指指劉祖玉說:“她說她是你愛人,來新疆看望你的。”我說:“是啊!”他就說:“把你的證明拿出來我看看。”我就拿出我的工作證,上麵寫著農七師發電廠技術員,還蓋著農七師司令部的鋼印,不可能作假。他將信將疑地把工作證還給我說:“你愛人怎麽是地主?”同時他把劉祖玉的介紹信拿給我看,我看了祖玉鄉政府開出來的介紹信,裏麵果然寫著,“成分地主”四個字。我也有點發傻,怎麽寫地主呢,好呆我腦子轉的快,就說:“農村裏的幹部水平差,祖玉的家庭出身是地主,她自己怎麽可能是地主呢?你想想,她今年多大!才21歲,如果是地主的話,解放時才6歲,那裏有6歲的地主。”我這麽一說,那個頭想了一想同意了就說:“好了好了,都回去睡覺吧,沒事了!”就領著一大群人到另外的房子查戶口去了。我陪祖玉回到她住的宿舍,這一晚總算平安無事地過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就起身開往奎屯。不到中午就到師部,我們倆步行回廠,好歹祖玉的行李不多,隻有一床被子和一隻棕色的紙皮做的小箱子。我背著被子提著小箱子一路走一路和祖玉聊天,不知不覺到了電廠。那時已經是開飯時間,我把祖玉安置在我的宿舍就去打飯。飯後我到王主任那裏把我的事向他匯報,他聽了後倒挺歡迎,說:“暫時把祖玉安置在女工宿舍吧。我去打聽打聽哪個宿舍有空位。”說著就出來了。我們在我宿舍等了大概一小時左右王主任就回來了,說:“正好,某某回家探親去,多出一個空位,你愛人暫時住那裏吧!”這樣我和祖玉就跟著王主任去了那個宿舍,總算把祖玉安置下來。
次日上班後我把在設計隊的工作情況和這次到關內考察的情況一一向政委作了匯報,政委都頻頻點頭。最後我把我和祖玉的情況也向政委匯報,請求給祖玉開給“準遷證”,我好把祖玉的戶口遷到這裏來。政委說:“好吧,不過這個事現在歸付政委趙祺貞管,你去找他吧!”這樣我就去找趙。趙開頭很客氣,因為他知道我當時還是政委的紅人,也想攏絡我,就說:“好吧,你把你愛人的介紹信拿來,我看看,我好對著介紹信開‘準遷證’”。我沒有二話就把祖玉的介紹信拿給他看。他看了後卻為難了,說:“這介紹信我不能開。”我問:“為什麽?”他說:“祖玉是地主,我怎麽能給地主開準遷證呢。”我說,她那裏是地主,隻不過她家庭出身是地主。
我就把在石河子旅館的一套道理也給他講了一遍,可是這會兒卻講不通,付政委說:“我不和你講那麽多,我隻看介紹信,介紹信裏開的是地主,我就認為是地主。地主是不準遷移的。而且,她沒有先辦準遷證,就私自來新疆,本身就違法。我又苦口婆心地向他解釋,向他認錯,說她年輕不懂法。但是無論我怎麽努力都不行。而且他還向我提出威脅,說:“祖玉不能住我們廠宿舍,我們廠是電廠,國家重要的廠礦是不能有五類人員進住的。”我實在沒有辦法了,隻好退出付政委的辦公室。
我沒有辦法說通付政委,隻好搬救兵,首先想到的是王主任,因為他對祖玉很熱情,我就去找他給他說了見付政委的情況,他聽了後搖了搖頭說:“這個人很古板,群眾反映都很差,我去說恐怕說不動,你還是找張萬安,他在廠裏威信高,有些可以說動他。”我就去找張萬安,張聽了我的解釋後說:“那裏有六歲的地主,明明是寫錯了,怎麽就這樣不通人情,好,我給你去說說。我老婆家庭出身也是地主,政委老婆家庭出身是資本家,出身不由己麽。”我就說:“祖玉哥哥也是共產黨員,還是縣委委員和縣黨校的校長呢!”萬安說:“這說明他們家是革命的,我更理由了。”說著就出來了,我在萬安的辦公室等,過不久,他回來了,對我搖了搖頭說”:“這個人說不通,還批評我給地主講情,現在你隻有找政委了。”但是這個時候我實在不好意思再找政委的麻煩了,我想等一等再看。回宿舍後我把全部情況向祖玉講了,並且說,看起來所有的人都很通情達理,隻有趙一個人不通理,我們就和他磨時間。但是付政委不允許祖玉住廠裏,我得想辦法找個暫時住的地方。我的事情很快被廠裏的人知道了,幾乎全廠的人都同情我,所以對祖玉很友善。張萬安首先提出,先在他家住幾天再說。當天晚上我就帶祖玉到萬安家。他家在師部住,萬安領著我們一起去他家,見到他夫人,向她說明了情況,他夫人二話沒說地就同意祖玉住下了。這樣住了兩天後我覺得不是個辦法,總得解決這個問題,而且萬安的老婆要上班,總不能讓祖玉一個人留在他家。我想起我的一個朋友在農機廠,他愛人是家屬不上班,可以在他們家多住一些時間,第三天我就帶祖玉去農機廠找我朋友去了。
我的朋友叫梁賢鐲,是我老鄉,浙江義烏人。他剛剛把他愛人從浙江接來,還帶著三個孩子。我們到他家的時候,老梁在上班,他夫人接待我們,對我們很熱情,不過他家很小,是個地窩子,連通氣的窗口都沒有。見我們來就叫她的大丫頭到辦公室叫老梁,我們在他家等了一會老梁就回來了。這時我不客氣地把我的情況向他介紹,他聽了後毫不猶豫地就答應讓祖玉暫時住他那裏。他說:“隻是不好意思,他家太小了,讓祖玉委屈了。不過我暫時可以住辦公室。”我們就回答說:“讓我們住就就謝天謝地了,那裏有什麽委屈。”就這樣祖玉暫時住老梁家,我就回廠了。
我想這總不是個辦法,幾天後我不得不去找政委,我把我的委屈全部向政委傾訴,說到悲痛處不自禁地掉下眼淚。政委靜靜地聽著,聽完後說:“其實你的事我找就聽說了,你不來找我我也不好插手。付政委把家庭出身說成家庭成分是不對的,但是你們也有錯,按政策是你們要先打報告,讓我們批準後再辦理準遷證。辦了準遷證後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來了,就不會有現在的尷尬。好吧,我去為你給老趙說說看。”政委答應了,我鬆了口氣,當時我就去農機廠把這消息告訴祖玉,老梁全家聽了也很高興。
但是幾天都沒有政委的回話,我又沉不下氣了,就跑去找政委,政委回答說,“他已經答應給辦準遷證,不過,他堅持要祖玉先回四川,待我們發涵調查確實後馬上給你們辦準遷證。”我說要調查也不要到鄉裏調查,鄉裏的幹部水平低,胡亂胡寫,最好寄到祖玉哥哥處調查。政委答應了,我就把祖玉哥哥的通訊地址交給政委。臨走,政委說:“不要讓祖玉在你朋友家住了,我讓王主任給祖玉在女工宿舍找個鋪,即來了,就讓她在新疆玩幾天。”政委的話真把我感動的淚水滿眶,就這樣在政委的關照下,我去農機廠接回了祖玉。
我和付政委的交鋒暫時告以段落。祖玉回廠後,和所有的人相處的都很好,到八月份廠裏組織人去團場拾棉花,祖玉也報名去了。回來的時候,居然還得了獎,成了拾花能手,團場的包穀饅頭把祖玉吃的又黑又胖,這也贏得大家的尊敬。但是因為沒有戶口,也為了以後長期的幸福,祖玉不得不先回四川。
那已經是寒冬臘月,我送祖玉走,幫她打行李,她堅持不帶走來時帶來的那隻棕色紙皮箱子,隻帶走隨身的幾件衣服和被子,還把她自己做的幾雙鞋墊送給我,我看著那一針針一線線密密縫製的鞋墊,那五彩美麗的圖案,它寄托著祖玉對我的厚厚深情,雖然我當時並不需要,我還是收下了。收拾好東西後我們倆緊緊擁抱,難分難舍。我們肩並肩攜手走向師部客運站(那時設在二招後麵),買好票後,我們倆在二招後麵無人的地方緊緊擁抱,我忘情地親吻著祖玉,發誓一定早早地辦好準遷證,接她來疆。刺骨的冷風呼呼地叫,二招周圍光禿禿的白楊樹和山棗樹死命地搖晃著,都好像是為我們無端地被活活分開而憤怒。可是我看到祖玉並沒有那麽熱情,兩隻眼睛發出冷冷的光,我想她心中一定有激烈的思想鬥爭,有一種難言的痛苦,我慢慢地感受到了這種痛苦的掙紮,我的心裏也激烈的震撼起來,為了表達我對她的堅貞,也為了緩和她內心的痛苦,我又一次熱烈地擁抱她,親吻她,直到汽車快要開,才放開她的身體。並堅決地對她說:“你放心,我說的話一定算數,讓事實來證明我對你的忠心。”這時汽車快開了,我送她上了汽車,汽車緩緩開動時,她終於開言了:“你回去吧!外麵冷。”我癡癡地站在那裏,看著汽車離去,一直到汽車消失的無影無蹤才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