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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大山吞噬的女人:中國人的惡與痛(圖)
(2015-07-31 06:3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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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山》:所有人的惡與痛 (視頻)
寫在前麵:
近日看到“河北被拐賣女性竟成最美鄉村女教師”新聞,點燃了我心底壓抑已久的憤怒。我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事,但還是忍不住要出聲怒罵。
不是因為這名可憐的女性忍氣吞聲,作為受害者她當得起這個“最美”稱號,而是因為從上到下,整個環境的麻木與扭曲。
對於這樣一名被侮辱和損害的受害者,新聞媒體如此包裝其境遇,而當地政府與公安機關見到媒體曝光後,對相關人員並無進一步懲治,也沒有相應的救助措施。這不但讓人憤怒,也讓人絕望。
但我萬萬沒想到,這種赤裸裸的恥辱,竟然能被包裝成正能量,最後奉獻出一部名為《嫁給大山的女人》的電影。這不但是法律的恥辱,也是電影的恥辱。因此我決定帶大家回憶一部可能很多人早已熟知的著名電影,《盲山》。著名導演李揚的這部基於真實事件改編的作品,才是《嫁給大山的女人》應有的真麵目。
電影《盲山》的視頻附在本文的後麵
《盲山》拍攝於2007年,外景地在陝西秦嶺。根據導演李揚的說法,這部電影不但基於真實事件改編,連演員也基本都是非專業演員,除了女主角白雪梅的扮演者畢業於電影學院,是受過專業訓練的演員,其他相關角色,全部由當地民眾或非職業演員扮演。這是個令人驚訝的事實,很難想象一個地方的本地民眾,會毫不在乎的出演這樣一部電影。畢竟電影以展現本地的醜惡行徑為目的,會嚴重損害當地聲譽,甚至導致高層壓力下的追懲,他們真的不怕麽?不過在影片中這些非職業演員的本色出演,讓人理解了他們毫不在乎的根源:他們壓根不認為這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不是罪,不是惡,是本地風俗,天經地義。
根據李揚的回憶,圍觀者在得知這是拍電影之後,還有人恬不知恥上來問“那個女娃娃(女主角)長得不錯,幹脆就賣給我吧”。這種令人齒冷的行徑,讓導演在電影尚未完全殺青,就撤離了外景地,部分鏡頭是在其他鄉村場地拍攝完成。也正是這種完全真實的環境,讓整部影片從頭到尾,都彌漫著令人絕望的陰冷氣息。甚至國內公映版那個相對和諧的結尾,也不能扭轉這一氛圍。
故事其實很簡單,劇透也不會影響任何觀感。女大學生白雪梅在勤工儉學時,被人販子騙到山村拐賣給當地農民,慘遭強奸之後,多次試圖逃亡未果,在生了一個孩子之後,終於利用機會傳遞出消息,讓她父親來救他。但在當地村民的阻撓下,白父和警察也無法帶走她。最終在某天她獨自溜出,在警察的接應下逃走,但她的孩子卻不得不留在當地,又是一次骨肉分離。片尾的字幕告訴觀眾,每年有多少被拐賣婦女得到解救,盡管這並不能改變她們遭受迫害的事實。
這是國內公映版的結局,不知道有多少人看過這個公映版,但它好歹上映了。而海外公映版的結局則有所不同。警方用盡辦法也未能救出白雪梅,而當她看見自己的父親被當地村民圍攻的時候,情急之下她拿起了菜刀,砍在了那個強奸她的男人頭上。
顯然,後一個結局更悲涼,也更符合現實,因為我們已經無數次在法製節目中見過類似的故事。
不過,隻有當我們沉浸到故事細節中的時候,才能感受到那一刀的分量。
白雪梅被誘騙到陝西農村,發覺上當之後要去找警察報案,農民老頭一瞪眼“你走了我的錢找誰去?”而老太婆則一邊說軟話,“女子,嫁誰都得嫁”,一邊拿走了她的行李和錢包,“從今往後你就是額家的人了。”
農民黃德貴麵對白雪梅“買賣婦女要坐牢”的警告,吐了一口唾沫,“坐球牢,誰家娶媳婦不花錢,我花錢了就是我的女人”。然後在其父母幫助下肆無忌憚的強奸了她。
黃德貴的表弟是村裏的文書,算是相對有文化的人。在白雪梅向他求助的時候,他假裝答應,先要錢,未果之後要白雪梅陪他睡一覺。但提起了褲子之後,他哈哈笑著離去,沒有任何行動。令人諷刺的是,他介紹自己的時候是這麽說的,“黃德誠,道德的德,誠信的誠”。
村裏的鄉民,幫著黃家監視白雪梅,甚至直接阻撓她逃跑,因為當地村裏不止一家買來女人做媳婦,“她跑了把警察引來咋辦?”
白雪梅試著逃跑,途經水塘,看到水塘裏飄著一個小小的屍體,女嬰。
作為村裏唯一上過大學的人,孩子們都來找她求教,她也樂於給這些孩子講課,幾乎成了村裏的代課教師,作為她忘記痛苦的唯一途徑。但這些被她幫助的孩子家裏,無人因此感激她,反而羨慕黃德貴運氣好,買了個有文化的女人。
白雪梅用身體和村裏雜貨店老板交易,換來40元錢,終於逃上長途公共汽車,麵對堵住車的村裏人,她哭著哀求司機和售票員不要開門,“我買了票,我要回家”,而司機麵無表情地打開門,讓黃德貴把她揪著頭發抓了下去,所有的乘客熟視無睹。
當鄉裏的警察終於出現,麵對白雪梅的報警,警察卻無動於衷,“你這是家務事,我咋管的上哩?”
白雪梅的父親帶著外地警察來救人,得不到任何接待和幫助,反而是各種隱瞞,阻撓,謾罵,毆打。
在影片取景的陝西秦嶺大山深處,當地人毫不顧忌地談著買個媳婦的花費。而在片中有個名叫趙小蘭的外地婦女同樣被拐賣而來,生了4個孩子,抱著最小的一邊喂奶,一邊勸白雪梅“跑個啥,哪裏不是過日子”。這名龍套演員,真實身份就是一個被拐賣而來的婦女,她所做的就是她在村裏經常做的事情。而她的丈夫因為20元一天的費用,幾次三番毆打她,逼她出演,最後還以“我媳婦給你演戲,你也要給我管飯”的理由,在劇組蹭了幾天飯。
所以當白雪梅最後那一刀,落到黃德貴的頭上時,看電影的人感覺到胸中有口氣,一泄而出,不是因為我們心存暴力,而是這泥沼一般的大山讓人無路可走。相比國內版那個看著孩子淚流滿麵離去的結局,我寧可看到這種玉石俱焚的收場。甚至燒了整個村子都不為過。無論是電影,還是現實,都不能讓人對這些人,這個地方有一絲憐憫。“罪有應得”是唯一能做出的評價。在這一刻,我們相信,沒有人是無辜的,都是惡人,都有罪。不作為,比行凶更凶殘。
這是一部令人憤懣,怒火中燒的電影,也是一部讓人倍感無力,心生絕望的電影。因為它幾乎不是電影,就是每天發生在我們身邊的現實。它徹底打破了我們對這個世界“淳樸善良”的幻想,把黑色的罪直白地放在我們麵前,讓我們無地自容。
更不可思議的是,直到今天,我們才知道這個現實,這個曾被《盲山》真實描繪的現實,竟然被披紅掛彩,換了一個名字,叫做《嫁給大山的女人》,在2009年堂而皇之上映了。
而這個電影和它反映的現實,是被拐賣的打工妹,最後竟然“感動中國”?一片血肉模糊的凶案現場過後,把殘肢斷臂心肝脾肺擺成一個心形,凶案就成了喜事?喪事喜辦,好手段!!
中國電影,為有《盲山》這樣的電影而驕傲,也為有《嫁給大山的女人》這種電影而恥辱。無論什麽理由,被拐賣的女性有多高尚,多忍辱負重,也不能改變她是受害者,需要被拯救的事實,而不是留在那個愚昧凶殘的本地,徹底犧牲自己,試圖扭轉那糟爛的民眾。那是當地政法和教育部門應該做的事情,不是她這個受害者需要承擔的責任。這種讓受害者奉獻到底的“大愛”和“感動”,是打在所有人臉上的一記耳光。
不知你感動了沒有,反正我已經接近冰凍了。
同樣在2009年,我趕赴山東臨沂,喬裝采訪“電擊教授”楊永信和他的網癮治療事業。遇到了一個試圖逃跑而被抓回去的“網癮少年”,他光腳穿著球鞋,血從腿上流下來,悄悄地對我說,“跑不掉的,這個縣城的人都指望這個醫院發財,家長住在外麵要給他們房租,吃飯穿衣要從他們那裏買,誰幫人跑掉就是不讓大家發財,連警察都不管我,說我是精神病院逃出來的瘋子。所以沒人能救我,沒人。”
我看著他的眼睛,渾身冰冷,卻無可奈何,幾分鍾之後,我就被踢了出去。那是我第一次對記者這個職業產生了懷疑。我們拚死拚活,熬夜寫稿,有用麽?就為了這些麵對一點蠅頭小利喪失人性的“群眾”。
如今看來,還是有用的,不但有用,還必不可少。因為就算當時無能為力,並不能救助那些弱者,但至少我留下了真實的記錄,就如同《盲山》一樣,在《嫁給大山的女人》這種不知廉恥的電影出現的時候,我們還能用《盲山》這種真正的電影來反駁它,告訴後來人,真實的電影,真實的世界是怎樣的。
它就是這樣的——
恥辱!!
社會罪惡的製造者從來不是個人,也從來不是小團體,它是一個社會的整體罪惡,是直接實施者、裝聾作啞者,以及視而不見的觀者們共同的罪惡。如果我們今天無所作為,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那麽我們就和電影中無動於衷的人一樣,是千萬惡人中的一個。那記響亮的耳光,我們誰都逃不開。
所以,盡管明知不管用,我還是要在此做一次鍵盤俠,記錄下今天真實的憤怒,也希望並不知《盲山》的朋友們,能去看看這部電影,哪怕一遍。
作者:飛鳥冰河
2015-07-29
附視頻:
電影《盲山》海外公映版
有什麽樣的土壤和氣候, 就長出什麽樣的香花毒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