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我的外婆、母親和舅舅（中）

    54年，舅舅有女兒了，母親非常高興，表妹的生日是六月二十五號，我的四妹是七月二十五號，剛好差一個月。母親考慮到舅舅不會再回西安安家了，就在五五年，把當時在舅舅名下的旋風橋的地賣掉，當時，那塊地出租給許多從河南逃荒要飯來的人蓋的一間間小房子在裏麵住。每年也僅僅收一點租金來付政府的地稅而已。買了大約三千多元。那時候，可不像現在，一畝地也就幾百元。

    五六年，母親帶著四妹到北京，把錢給舅舅，舅舅不要，母親硬把錢留給舅舅。後來才知道，舅舅把錢一分不剩地全部捐給機關托兒所。解放初，劃分成分時，舅舅認為他有地出租，就應該是地主，所以報成分時，就報了個地主。實際上，他的成分是小土地出租。這一錯報，對舅舅的影響可大了。雖然他工作勤勤懇懇，能力頗強，積極要求進步，可就是入不了黨。文革中，因著他的成分也挨整。在北京中央財政部，舅舅就已經是十幾級幹部，工資每月170多元，但就是無法再提拔。後來衡陽化工廠籌建，因著妗妗想回湖南，就向部裏打報告，要求去籌建衡陽化工廠。報告批準了。舅舅一家就調到衡陽。衡陽化工廠建好了，不幾年，又要在湘鄉籌建化工廠，舅舅因為經驗豐富，就這樣又到湘鄉籌建化工廠，後來就留到湘鄉化工廠了。

     舅舅結完婚，把結婚照寄給母親，母親看到照片，對妗妗的相貌品頭論足，覺得不配舅舅，但也隻是在我們麵前說說而已。因為她總喜歡拿她那幾個追求我舅舅的同學來比。就我們知道的那三個經常來我們家，我們幾個孩子就叫她們為石姨，孟姨和張姨，確實都挺漂亮，特別是孟姨。而我舅舅喜歡的就是孟姨。可我外婆因和孟姨的母親有些摩擦，就堅決不同意這門親事。孟姨一直喜歡我舅舅，而我舅舅不願意悖逆母親，隻好遠離家鄉到南京求學，孟姨最後隻好違心地嫁給了一個小學的校長。

    56年母親帶四妹去北京看舅舅，和舅舅妗妗以及妗妗的父親和姑姑相處了一個月，這才知道舅舅為什麽最後選擇了貌不出眾的妗妗。原來，妗妗雖然相貌一般，但人極溫柔能幹賢惠，一手極棒的烹飪手藝，性格特別好，從來不和舅舅拌嘴，家裏兩個小孩(表妹不到兩歲，又添了一個兒子)，四個大人外加一個保姆，竟然關係非常融洽。這就可以看出，妗妗的為人處世的圓潤和智慧。

    妗妗在娘家，有一個妹妹和一個弟弟，母親早逝，妹妹後來到新疆，弟弟上大學，就把父親接到家裏照顧。而妗妗的姑姑則是一個老姑娘，終身未嫁，妗妗幹脆把她姑姑也接到家裏，一並照顧。這個老姑姑就幫著把兩個孩子帶大。表弟表妹，對姑奶的感情非常深。89年，我出差到廣州，路過長沙，在表妹那呆了兩天。那時，妗妗的父親，弟弟，我的舅舅都已經過世多年，表弟，表妹也都工作在長沙，妗妗也早退休，就和姑姑一起和表妹住在一起。

    不過，那時，妗妗因腦溢血的後遺症，右半邊的身子麻痹，行動不便。但妗妗實在是夠堅強。為了不給表妹添麻煩，雖然已經無法幹家務，可她堅持自己給自己洗澡，自己上廁所。怎麽做的呢?她用另一隻手，扶著一隻凳子，一步一布地挪動著凳子，人跟著挪動，到衛生間，也是挪動到已經在馬桶上由表妹夫做的架子上自己完成解大小便。洗澡也是坐到椅子上，用左手開龍頭，自己給自己洗澡，看到這一切，我既感慨，又敬佩，想要幫她洗澡，她堅持不讓，說她已經習慣自己給自己洗澡了。我隻有退出衛生間。妗妗的姑姑那時，已經80多歲了，身體還可以，隻是前陣子摔了一跤，一條腿骨折，腿上打著石膏，行動不便，但可以坐在那裏做一些如擇菜之類的活。

     在長沙的兩天，表弟和弟媳婦也過來看我，因著兩個老人行動不便， 表妹夫婦就在家請大家吃家宴。短短兩天，能感受到兩個老人的滿足和家庭的和諧。現在再回到66年吧。

    66年12月，我和倩串聯到了長沙，在長沙呆了兩天，我們去了長沙大學，那時候的長沙，感覺很亂，好多人住在低矮的樓房裏，還有很多平房。沿江的平房，窄窄的巷子，後門出去，下幾個階梯，就到了江邊。後門就有馬桶之類的。上廁所，就在房子裏蹲馬桶，這對我們生活在北方城市裏的人，是太不習慣了。第三天，我和倩分手，倩去北京。我坐火車來到湘鄉。

    一到湘鄉，很容易就找到我舅舅工作的單位和他的家。舅舅家當時住的人可真不少。舅舅，妗妗，表妹，表弟外，還有妗妗的父親，姑姑和小弟。七口人住二樓不大的三間睡房的單元房裏。我去那天，舅舅，妗妗和表妹，表弟都不在，妗妗的姑姑開的門。妗妗的父親和小弟在家。雖然是第一次和他們見麵，我一報名字，都知道。姑奶告訴我，舅舅買米去了，妗妗在單位。我當時想見舅舅的心情很迫切。就問在哪買米，我去找去。舅爺看我這麽急切，就自告奮勇地陪我去找舅舅。

    出廠門沒有多遠，舅爺說:"看，你舅舅過來了。""哪是，我怎麽沒有看到。""肩膀上背米的不就是你舅舅嗎?"好多年沒有見了，家裏的照片也是十年前的，所以，要不是舅爺指給我，我還真認不出來。我和舅爺迎著舅舅走了過去。離舅舅還有幾步路，舅舅就認出我了，喊:喜喜，你來了。"說著，把米袋放到地上，就伸出手來，我也伸出了手，舅舅一把握住我的手，左手也放到我的手上說:"喜喜，太好了。一晃十幾年沒有看到你了。你們都好吧。你媽好嗎，，，?"連串的話，我隻說:"都好，都好。"舅舅握著我的手，搖著說，真想你們啊。好了，到家再說吧。"然後又背起米袋，一手扶著米袋，另一隻手拉著我，向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