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無常，生命脆弱---史家三兄妹（二）

   就這樣，我和慶在這裏呆了好些天。頭兩天，主要是四處轉轉，了解這裏的情況。因為我們不幹活，起床就晚一些。吃了他們留給我們的飯，就去考察了。經過兩天的了解，感覺還不錯，就決定辦理到這裏插隊的手續。在他們的幫助下，很容易就拿到了小隊和大隊同意接收的證明。而公社和縣上的證明，就得我們自己跑了。所以，每天晚上都趕回來，大家一起來做飯，吃飯，聊天。大家相處的很愉快。誌傑因為原本是同學，了解的就多一些，而對佳真和佳玲的家庭情況，都是從聊天中，知道一些。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是太長，但佳玲說話輕柔，性格溫柔，幹活麻利，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那美麗又略帶一些陰鬱的大眼睛，更是讓人難以忘懷。

   而佳真，作為哥哥，對妹妹的細心關切，勤快、肯幹，聰明、詼諧，再加上那高高瘦瘦的個子，和妹妹一樣的高鼻子，大眼睛，英俊，瀟灑很是招人喜歡。他們家和誌傑家都在陝西地質局內，不過，誌傑是幹部子弟，生活環境好。而佳真和佳玲就不同了。佳真的父親本是一個知識淵博的工程師，可57年，不知說錯了什麽話，就被打成了右派。從此，這個家庭不僅是經濟上失去了富足，政治上更是陰霾重重。

   寫到這裏，我自己都感到納悶了。衛華的父親是右派，小範的父親是右派，前幾天和我家鄰居聊天，得知他父親也是右派。現在要寫的佳真的父親還是右派。57年，究竟多少人被打成了右派。還是讓曆史學家去研究吧。

   佳真還有一個哥哥，65年高中畢業，雖然成績優秀，可因為父親的右派問題，落榜了。最後去了南泥灣農場。

   我和慶跑了幾天，把各級證明都辦好了。就和他們依依惜別，在寶雞朋友家呆了幾天，就又逃票坐火車回西安了。在西安火車站，被扣下了。這個插曲以後再講。

   現在主要講史家的事情。我們因故，無法去寶雞插隊。春節期間，我和慶去地質局裏麵拜訪誌傑和佳真，佳玲。先去誌傑家，住的是樓房，三間睡房，在當時應該是非常不錯了。我們受到了熱情接待。聊了一會。我們又和誌傑一起去看佳真，佳玲。

   到了佳真家門口，發現他們的住房好奇怪。裏外套間的平房，奇怪的是，屋頂上鋪的是草。就詢問，怎麽會在屋頂上鋪草呢?原來，他們住的也是樓房，文革中，因為他父親的右派問題，被打入牛棚，城市裏哪有真正的牛棚，幹脆就把平房的瓦去掉，鋪上幹草，讓"牛鬼蛇神"住。這可真是別出心裁啊。佳真，佳玲看見我們來了，非常高興，沒有看到他父親，看到了他們50歲左右的媽媽，非常慈祥。大家在一起，相談甚歡。

   佳玲那天也和在農村不一樣，開朗多了，加上合體的衣服，越發漂亮。沒有想到，這竟是最後的見麵，從此，對佳玲的印象就定格在這裏。我們和他們說了，非常感謝我們去他們隊裏時，受到的熱情款待。但我們因為已經在西安郊區插隊，因此西安郊區知青辦不會把安置費轉過去，所以，就無法去寶雞插隊了。聽到這裏，他們都顯得非常失望。我們，也隻有抱歉了。最後，我們和他們依依不舍的分手了。

   這已經是44年前的事情了。從此沒有再見過麵。去年我回國期間，誌傑知道了，要為我們搞同學聚會，不湊巧，我因病，慶的腳扭傷，我們兩個都缺席了。下麵所記述的故事，史家三兄妹，是真實的發生在中國陝西70年代的悲劇。除了老二佳真至今還以他那病弱的身軀艱難的掙紮在這個世界上，老大佳林，小妹佳玲先後極具悲慘的消失在那個年代。人常說"福無雙降，禍不單行。"發生在史家的悲劇，遠遠超過了"禍不單行。"就耐著性子，聽我的娓娓道來吧。

   我從農村出來工作七，八年以後，無意中，碰到一個老同學，她對佳真家裏的情況很了解。我就詢問佳真他們的情況。沒有想到的是，悲劇一件一件的降臨在他們家。聽了以後，凡是有同情心的人，都會為他們家的遭遇而感到悲傷和難過。寫到這裏，我的淚水已經忍不住奪眶而出。

   先說三兄妹中的老大佳林吧。前麵說到，他在65年到南泥灣農場。我曾經的一個女同學叫徐英，她因為學習不好，初中留了一級，後來升學考試中又落榜了，也去了南泥灣農場。佳林和徐英談起了戀愛，幾年以後他們結婚了。就在徐英懷孕四個多月時，有一天，佳林坐卡車外出運東西，回來時，他在卡車上，車正在行走時，忽然一棵大樹到下來，不偏不正，落到了佳林的頭上，佳林當場斃命 。徐英悲痛欲絕。但又有什麽辦法呢。而自己肚子裏還懷著四個月的身孕，隻有等孩子生下來以後再做打算吧。過了五個月，她請假回西安，住到婆婆家，孩子生下來，她繼續在婆婆家呆了三個月，就給孩子斷奶。

   斷奶以後，她對婆婆和公公說:"現在佳林已經走了，佳林的兒子我也為你們生了，這個孩子是你們史家的根，以後就由你們來撫養長大。我以後還要嫁人，我不會再管這個孩子了。好了，我今天就走了。從此，我也不會再來你們家了。"

   原本因為大兒子的突然離世，婆婆就已經受到了極大的打擊，身體也出現了一些異常。現在聽到徐英的一番話，婆婆傻眼了。公公說:"你媽現的身體已經有病了，你就是要走，起碼把孩子再帶大一些，最少到一歲吧。這樣，我們也好照顧。"可徐英完全不為所動。下午就離開了。從此再也沒有露過麵。

   而佳林的媽媽，受傷的心上，被撒了這麽一把鹽，神智竟然不清楚了。幸虧佳真的爸爸悉心照顧，佳真媽媽病情有了好轉。一時清楚，一時糊塗。可能是因為血脈相連的緣故，對孩子還照顧的不錯。就這樣，艱難的過著日子。

  大兒子死了不到一年。第二個兒子在山上的樹上砍柴時又不慎從樹上摔了下來，造成脊梁骨斷了好幾根。臥床半年多，幸虧佳玲的照顧，慢慢可以起來了，但畢竟傷的太重，從此就成了半個殘疾人。不能用力，不能幹重體力的活了。71年，招工時，作為特殊照顧對象，招到一個供銷社當了營業員。前兩個月，我給誌傑打電話，詢問佳真的情況，誌傑告訴我，佳真的身體越來越不好，說現在腎也不好，他的妻子身體也不好。總之，不管是身體，還是經濟，都非常差。聽到這裏，我真為佳真難過。

   誌傑又告訴我，佳真的父親已經過世。但他母親還在，現在90多歲了，我問:"那她和誰一起生活呢?"誌傑告訴我，就是佳林的遺腹子。我不由得感歎:"這個孫子還不錯，知道報恩，總算奶奶沒有白疼他。"

   史家三兄妹，已經介紹了兩個的遭遇。我們就已經知道，他們家是何等的不幸。然而最不幸的卻是這個家裏最小的妹妹了。這就留待下一集來介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