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近平主席訪美和“東方化”進程
日前,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前往美國與唐納德·特朗普總統舉行首度會晤。但“金融時報”首席外交評論員吉迪恩·拉赫曼(Gideon Rachman)說,世界的權力正在朝相反的方向轉移。
拉赫曼遠不是中國問題專家,他也不是中國掘起和西方世界衰落的最早的預言家。他的主要貢獻是對今日亂世的事態發展提供合理的解釋。他認為中東的無政府狀態、西方的民粹主義政治家的興起、懷舊成為一種新的政治力量,所有這些都可以上升歸納為“東方化”理論,並可用它來指導和處理國際事務。
在佛羅裏達州棕櫚灘的中美首腦會議前夕,拉赫曼先生接受《大西洋月刊》采訪,著重論述了以下三個問題:
1)什麽是“東方化”理論;
2)中國主宰的世界會是什麽樣的世界;
3)如何理解特朗普主義,特朗普政府如何加速“東方化”進程。
1)
東方化(Easternization)是西方化(Westernization)的對應詞,東方化和西方化原本是有關西方文化習俗的影響和認同,東方化這個詞也不是拉赫曼首創。但是拉赫曼首先把東方化用在國際政治中,他的新書起名《東方化:亞洲的升起和美利堅的衰落—從奧巴馬到特朗普再到以後》(Easternization: Asia's Rise and America's Decline From Obama to Trump and Beyond )該書獲得許多好評。2016年他獲得奧維爾奨(Orwell Prize ),這是英國含金量很高的政治寫作奨。
拉赫曼的“東方化”概念強調的是:隨著經濟中心轉向亞洲,國際政治的權力必然會傾向東方。拉赫曼對亞洲日益增長的經濟實力最有信心。他認為東亞將生產世界上最多的商品,更多的世界貿易將發生在那裏。中國在未來30年成為亞洲最重要的經濟力量毫無懸念(原文如此,此種表述似乎太保守了一點)。
由此可知,拉赫曼的“東方化”指的是經濟和政治權力重心的地理位置的變化,它不是文化方麵的概念,與我們常用的“西化”一詞基本無關。按照他的意思,Easternization 譯成“東移”可能更為確切。
估計拉赫曼並未受過嚴格的數理訓練,他的思維有點模糊,他指的是東亞,但總是在講中國。在他的那本專著中有兩章專談日本和韓國,但字裏行間充滿了中國。哪為什麽不幹脆把“東方化”改成“中國化”?我不知道他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
關於中日韓之間關係拉赫曼寫道:“在二十一世紀,亞太地區各國之間的對抗將塑造全球政治,正如歐洲國家在公元1500年以來不停的爭鬥塑造了近五百年的世界事務。”我覺得這個觀點還是頗有水平的。
2)
中國主宰的世界會是什麽樣的世界?這是《大西洋月刊》采訪報道的標題,也是拉赫曼談話的重頭戲。以下是拉赫曼的一些主要觀點。
中東實際上進入無政府狀態,美國已經失去控製力。土耳其領導人說:“我們已在許多方麵拒絕西方。我們想重新發現我們的伊斯蘭根源。我們想發現奧斯曼腹地。我們認為你(西方人)是一個病態的社會,而你不再是我們的榜樣。”
即使是美國的堅定盟友以色列,他們的政治領導人也非常看好印度和中國的經濟機會,部分原因是他們認為印度人和中國人不會在“人權”問題給他們施壓。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的一位助手對我說:“我們和中國人有很好的會麵,一共有十二個小時。你知道他們在巴勒斯坦人問題上化多久了嗎?“他告訴我:”才二十秒鍾。他們對此不感興趣,他們感興趣的是與我們的商業交易,這適合我們。“
中國總理李克強訪問澳大利亞時明確表示:“我們不想看到你們在美國和中國的爭端中站隊表態,像冷戰時期所發生的那樣。請保持中立。”這一招太絕了。澳大利亞的資源市場在中國,他的經濟發展更多的依賴於中國,要他在中美爭端中保持中立,他真能嗎?這句話實際上是說給美國人聽的。
歐洲人和澳大利亞人開始認為:“現在,我們必須在中美選邊的賭注上開始做對衝。”中國現在是德國最大的貿易夥伴,但如果美國總統特朗普越來越對抗德國,盡管德國一直以來是北約和歐盟的中心,他還是會開始思考:“是否北約仍然真正存在,在十五年後我們與北京的關係可能比我們與華盛頓的關係更為重要。”
隨著“東方化”的進程,現行的一些國際機構,無論是北約、世貿組織、世界銀行、甚至是聯合國,它們可能還不會被正式廢除,但很可能會被空洞化和邊緣化。同時也會產生一些新的平行的結構,像中國主導的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成為世界銀行的另一種選擇,而它們可能比一些老機構的權力更大。
3)
特朗普的口號“讓美國再次偉大”實質上就是對抗和延緩“東方化”進程。特朗普認為全球主義者所做的是在亞洲催生出中產階級,而同時摧毀了美國的中產階級。特朗普反駁了克林頓和布什對中國崛起的看法—他的前任們認為中國崛起盡管提出了挑戰,但基本上還是一件好事,它將為美國創造經濟機會,並將世界束縛在一起以減少衝突。但特朗普卻認定:在鼓勵亞洲經濟崛起問題上,美國人犯了一個大錯誤。
“讓美國再次偉大”的本質是落後的懷舊政治,這種政治上的懷舊情緒早已在西方發達國家中流傳,並逐漸成為一種政治力量。拉赫曼是英國人,他說:隻要看看我自己的國家,在英國投票退出歐盟背後的原因和情緒中,就有一種非常強烈的懷舊感。有人告訴我:“許多選民認為我們曾經是一個偉大的國家,現在我們隻是一個有28個國家的俱樂部中的一員。盧森堡這樣的小國都有一票否決權,這點我們不能接受。我們想回到曾經的路上。”我認為,英國已經開始了一個相當危險的嚐試。
英國希望“讓英國再次偉大”,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的口號也可以是“讓俄羅斯再次偉大”。哪麽法國的瑪麗娜·勒龐要什麽呢?“使法國再次偉大”。她確實像特朗普一樣認為全球主義是一個腐蝕國家的力量。
特朗普如果專注於他的核心支持者的利益 — 那些隻會在製造業討生活的中產階級—特朗普一些特定的經濟政策也許會給他們帶來暫時的增長。但即使這樣也值得懷疑,因為保護主義從長遠來看從來沒有成功過。而中國工人失去的工作,美國工人未必會得到,搶走工作的很可能是機器人。拉赫曼不認為特朗普可以逆轉“東方化”的進程,即使是在相當有限的領域裏都難以得逞。
特朗普的所作所為很有可能加速“東方化”進程,拉赫曼認為中國也是相當聰明的,當特朗普把美國從“跨太平洋夥伴關係”中脫離開來,中國正創造一個以他為中心的新的自由貿易區。
在特朗普當選總統之後的關鍵時刻,中國的習近平主席在達沃斯發表重要講話。拉赫曼當時在講話現場,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中國現在是美國極力反對的全球化秩序的捍衛者”。但中國是世界上最大的製造商,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出口國,中國當然會捍衛目前的製度,因而這並不奇怪。一位歐盟官員說:“當英國主導經濟時,它是自由貿易的推動者。當美國占主導地位時,它是自由貿易的推動者。現在中國是自由貿易的推動者,你可以感受到曆史輪盤的轉動。”
一百多年前,英國等西方國家強行推動自由貿易不惜發動戰爭,中國成為了列強們待宰的羔羊。沒有多少年,中國轉眼成為現代化的工業強國,成了全球自由貿易的推動者。創造這個奇跡的是幾代中國人的奮鬥和犧牲,他們值得全世界人的尊敬。
拉赫曼在談話中最後說到:“我認為最可能的是,我們在30年的時間裏將看到一個更強大的中國,但我們不知道在中國政治上會發生什麽。”確實,今天已經沒有任何一種外在力量可以左右中國,中國的前途完全決定於中國內部的政治穩定和製度建設。西方化是一條窮途末路,這是西方學者們的共識,而“東方化”應該也不是中國的目標和追求,衷心希望中國能開創出全新的製度,並把眼光投向遠方,引領全世界走向光明。
“東風化雨逐西風,大地陽和暖氣生。萬物蘇萌山水醒,農家歲首又謀耕。”
本文首發於觀察者網 2017年4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