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問(十九)再遇坎坷
天邊冷月伴稀星
夢境迷離天色明
荏苒光陰多少事
閑來把酒也關情
期中考試很快到了,考試的規模和學校的重視程度超出子良的想象。原來四中的期中、期末考試,是和九中、濱海高中、省實驗、省育才共同舉行的五校聯考。
周二,各科成績都出來了,子良給紫涓打了電話:“成績排名了,不出你所料,倒數第一。想聽聽你的想法。”
“等聯合體各校成績都下來再說吧。”紫涓回話。
“你什麽時間有空?我想從你那了解一些關於小語種班的信息,作為數學科任,這麽差的成績,我還不知道如何向家長交待呢。”子良沒有聽出紫涓說話不方便。
“不急不急,我這兩天就找你。”紫涓匆匆掛了電話。
考試後,子良感覺到了壓力,主管教學的周校長、教導主任、教研組長、年級組長分別找他談話。教師中,看熱鬧的、看笑話的都有,各種流言蜚語傳了開來。有人甚至故意讓子良聽到:“這研究生啊,丙子(草包的意思)一個,在四中從沒聽說過倒數第一和倒數第二差這麽多分的。”
而子良試圖和周校長溝通:“我是按部就班地進行教學,就算是成績不好,也不至於這麽差。一定是哪兒出了差錯。”
周校長說:“說明你還浮躁,心思沒用在教學上。什麽教科所呀、兼職教研員的,如果成績上不去,都免了吧。你說出差錯,那物理、化學的成績怎麽沒像數學那樣?”
子良一想對呀,理化成績雖然靠後,但不像數學差距這麽大。他明顯感覺到周校長已經對他失去信任。這種感覺,反倒激起了子良心中的鬥誌,他一定要找到原因 ,提高成績為自己正名。這時,他更急於想見紫涓。
周五上午,紫涓打電話來約定周六上午見。周六早上,子良給曉曉做出早飯和中午飯,和她講了期中考試的事,最後對曉曉說:“今天我去見一個教師,她會給我講講期中考試和日語小班的問題。”
曉曉本來知道子良到中學不是情願的,又碰到這事,也為子良著急,對他說:“不用急,找找原因。中午在外麵請那個老師吃頓飯。”子良點點頭。
周六的天氣正是子良喜歡的,陽光明媚。雖然已經十一月份,但海濱城市,溫度濕度都還宜人,這讓子良心情好了許多。紫涓是在四中門前的二十四路站點等子良的,見到子良後,兩人不約而同地沿著有軌電車的路線向海邊走去。
“事情正如你所說的發生了,但肯定是哪出了問題,就算差,也不至於差這麽多呀。那隻能說明一個問題,就是這個班原來就比其他班成績差。”子良先開口說。
“有點意思了,能意識到出了問題,說明你不傻。能看出這個班原來就是比其他班成績差,說明你還挺聰明的嗎。”紫涓盡量把話說得輕鬆點。
“聰明?可別逗了,上次你說要給我講講這小語種班的事,我今天洗耳恭聽。”
“哥,還挺謙虛。怎麽,一著急,又不稱呼我了?”紫涓把話題說得再輕鬆點。
“聽蘇老師講。”
“不講。”
“聽丫頭講。”
“不講。”
“聽妹子講。”
“有點貧嘴,嗬嗬。”紫涓覺得氣氛調節得差不多了,她開了口:“你所教的日語班,五十九名學生,十一名英語生,四十八名日語生。這四十八名日語生全部來自三十七中。在D市重點高中裏,隻有四中招一個日語班。今年四中新生英語入學平均分87分,日語平均分114分。新班是按總成績分的。”
子良有點驚訝,紫涓了解得這麽清楚。他突然明白了:“日語英語相差27分,四十八名日語生的分差均攤到五十九名學生,也就是說,這個班的外語平均分比其他班高出22分,也就意味著,這個班其它科的總平均分比其他班級少22分,這應該叫顯著差異。”
“哥,對了,這就是你說的,這個班的入學成績就是比其他班差。”紫涓點點子良的腦袋。
“你怎麽知道得這麽詳細?”
“哥,有空給你講,但這是絕對可靠的。”紫涓覺得子良在處理人際關係上,沒有一點防人的心。她的這些信息,是特意從中學校友盧誌軍那兒得來的。盧誌軍是四中教導處幹事兼計算機教研組組長,學校各種成績都歸他處理和管理。她還得到一個信息,隻給子良一個新生日語班的教學,是主管教科研的唐副主任一手安排的。因為在子良來四中前,周校長答應給子良建一個教科研室,子良任教科研主任。如果子良不來,這個教科研主任應該是唐副主任的。
“我還有一點不明白了,那日語班的物理、化學成績怎麽沒有倒數第一?”子良疑惑地問。
“不記得我告訴你多用點時間嗎?你還不信。除了皮膚科,這個班下午自習課是各個科任的必爭之地,理化占了時間,練了題,成績就上去了唄。”紫涓進一步給他分析。
“這點我沒想到。其實數學也一樣,知識點教透,題型練到,訓練題的量達到,成績也不至於差這麽多。你說的皮膚科是指政史地?”
“對,我們把政史地叫皮膚科。你的班主任教皮膚科的,你要得到他的支持,我指時間上的支持。明年,你就知道了,皮膚科老師當這個班的班主任,高二文理分班時,就拆這個班。”
“沒想到,這重點中學還有不少說道。唉,這人就是個命,點背時,喝口涼水也塞牙,放屁都能砸壞腳後跟。”子良的情緒有點兒低落。
在不知不覺中,兩人已經來到海邊。
“看看大海,總能令人心曠神怡。你釣過海魚沒有?”紫涓把話題岔開。
“沒釣過海魚,小時候,倒是和雲帆去鬆花江邊釣魚。” 紫涓的話讓子良想起雲帆。
“小學四五年級起,我和雲帆春天去鬆花江釣魚,有名的魚是三花一島(鼇花魚、邊花魚、吉花魚、島子魚),不過不容易釣到的。七八月份時,到鬆花江支流去釣鯰魚。晚上放學的時候,我倆抓小蛤蟆做餌,下上十幾把沉底鉤,做上標記。”子良看看紫涓。
“接著講。”紫涓還真想接著聽子良的故事。
“第二早晨,天剛放亮的時候就得去起鉤。好的時候能釣個三條五條的,大的一斤多,小的也有半斤以上。”
“你的童年充實而有趣。如果你喜歡釣魚,明年天暖和時,我帶你去我姑家的漁場釣海魚。”紫涓一邊說著一邊自然地拉起子良的手:“哥,走,我帶你去個地兒喝酒,你肯定沒去過。”
上了車之後,子良才知道這是郊線車,去D市外縣的一個小漁村,不到一個小時的車程。酒館名叫海鮮一品,還沒進門,就聽老板娘說:“哎呀,什麽風把蘇大小姐吹來了,快請快請。”
“大姐,我今天在雲海廣場聞到你這海鮮的味了,嘴饞就來了。這是我哥。”紫涓一邊回話一邊把子良介紹給老板娘。
“還那麽調皮。這是你幾哥?” 老板娘問。
“嗬嗬,大姐,這不是我本家哥哥,是我撿來的哥哥,四中新來的數學老師。”
“能進四中當老師,了不起。紫涓,剛下船的波螺,我送你倆一大盤,別的你還想來點什麽?”
“謝謝大姐!六隻蒸飛蟹,蔥爆海螺,黃瓜蜇頭加點金針菇。酒水先來一拎紅啤。”紫涓熟練地點著菜,也不和子良商量。
紫涓引導子良在窗邊落座後說:“我每次來都坐這個位置。如果不是冬天,可以看到好多漁船歸來,吃著剛上岸的海鮮,喝點小酒,談天說地,很愜意。”
“對,一定很愜意。我說蘇大小姐,你這愜意可得些銀子啦,得嫁個有錢的郎君呀。”子良調侃道。
“哥,怎麽說話呢?喝酒提銀子,你掃不掃興。不嫁人我就不興喝酒了,再說了,又不嫁給你,你操的哪門子心。你長本事啦,稱呼我大小姐,哼!小心我不理你!”紫涓一邊說話一邊嗔笑著瞪了子良一眼。
“丫頭說得極是。”子良說著,又搖搖頭,自己也笑了。
這一笑讓紫涓捕捉到了:“你又壞笑什麽?”
“我笑咱倆第一次見麵時,我說的思維局限,一下子猜中你是老師。其實和你喝酒兩次提到錢,也是一種思維局限。”
紫涓一下子明白子良指他生長在農村,接過話茬說:“你這倒未必就是一種局限,也許……”她沒找到合適的詞,子良也沒追問,而是把話題轉到酒桌上:“這紅啤我第一次喝,口感非常好。波螺和蔥爆海螺我第一次吃,真的美味呀。”
“這酒就喝著有點意思了。嗬嗬。哥,再給我講一段你的故事。”
紫涓這一句話,讓子良想起這期中考試的事,順口說道:“我五哥說過,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亂想沒有用。”
“哎,我說哥,你這嗑咋一套一套的,前麵說什麽來著?點背時,喝口涼水也塞牙,放屁都能打壞腳後跟。你五哥?你家兄弟姐妹幾個?”
“我四個哥哥,兩個姐姐,一個妹妹。叔伯哥們七人中,我排行老七。我說的五哥是我的親哥哥。”
“真是個大家庭。那和你說的命有什麽關係?”紫涓問道。
“我初升高、考大學、考碩士、考博士,沒有一樣順利過。本來我今年可以去讀博士,沒去成。一賭氣來到中學,開始就攤上這日語小班的事。你說說,這不是命是什麽?”
“哥,你還別說,我有點信你說的命了。那,有我這麽一位聽眾,聽你慢慢講故事,是不是可以說,你的命也挺好呢?嗬嗬……嗬嗬……”紫涓還在活躍氣氛。
子良一愣,紫涓還真的是他的第一個聽眾,而且他也願意講出來。想到這,子良微微點了點頭,講起了他初升高的經曆……
子良和雲帆在鄰泉學校讀完五年級,雲帆去了楊炳釗任教的鬆江五中初中部。他們爺倆騎自行車通勤,每天單程十一華裏。鬆江五中歸屬鬆江縣,鄰泉學校歸屬吉古縣。子良五年級畢業,被吉古十八中錄取,吉古十八中在臨江鎮,距梨樹溝二十華裏。吉古中學有十個教學班,初一初二各兩個班,初三六個班。由於吉古十八中的規模和師資限製,不能全部錄取各村小的畢業生,有的村小帶初中班。鄰泉學校帶初一和初二兩個班,每個班二十人左右。因十八中住宿環境艱苦,加上子良身體不太好,剛一住宿,子良就病了將近一個月。後來,子良家決定先讓他在鄰泉學校的初一跟著讀。在鄰泉學校上初一,最大的問題是沒有英語。在學英語和留級兩項中選,私塾先生覺得不留級更好。這樣,每天放學後,子良還和雲帆在一起學習,雲帆教教子良英語,但不成係統,私塾先生也沒有想到什麽好的辦法。
兩年後,子良還得到吉古十八中讀初三。當時一個有利條件就是子良的二姐嫁到臨江鎮,這樣,子良可以住在二姐家。初三年級,一班二班有英語,而三班到六班沒有英語。雖然子良所在班級沒有英語,但子良其它科成績都非常好,被學校定為種子選手。當時報考有兩個選項:中師和吉古一中。學校的意見是子良報考中師,肯定能考上。班主任徐老師的意見是報中師可惜了,以後上不了大學,但報一中也有九成把握,沒說原因。子良特意騎自行車三十華裏去鬆江五中找私塾先生,私塾先生的意見是考一中,但也說考一中有風險。子良回到家,家裏上學的事,大哥大嫂做主。大哥堅持讓子良考中師,理由是考上就算有公職了,家裏就不用花錢供子良了。子良不同意,大哥拿出一張紙,在上麵寫:“報考一中,隻有一次機會,如果考不上,就回家放牛。”然後讓子良按手印。大哥希望這一招能讓子良就範,可子良還是在上麵按了手印。
中考在縣城,最後一科是英語。在考英語前,徐老師說:“許子良,考英語時你也去吧,選擇題隨便劃,多得一分是一分。”
一聽這話,子良有點發懵:“徐老師,英語計入總分?”
徐老師點點頭:“考中師不計入總分,考高中計入總分。你還是去做做選擇題吧……”
後麵的話,子良也沒聽進去,他這才明白為什麽徐老師和私塾先生都沒說子良能百分之百考上一中。他想到自己按的手印,感覺到眼前發黑,當時就病倒了。
中考回來住到二姐家,一病不起,天天睡覺,飯也吃得少,請大夫打了幾針,也沒見強,可把二姐急壞了。而在梨樹溝,姥姥、姥爺、雲帆,十天沒見到子良,也都著急了。姥姥帶著雲帆先去子良家,才知道子良在臨江鎮,兩人又去臨江鎮,看到子良瘦了很多,姥姥流下眼淚。
雲帆沒有哭,拉著子良的手說:“其實私塾先生早知道英語計入總分,怕影響你考試,就沒和你講。沒關係,成績還沒下來。但你得吃飯啊,把病先治好啊。”
“不行的,那一百分英語就計為零分了,怎麽可能考上一中。我以後就是放牛的命了,手印我都按了。”子良有氣無力地說。
雲帆問問二姐,才弄明白子良按手印是什麽意思。她轉過身來告訴子良:“良子,沒事,讓私塾先生想辦法,他那天還說有辦法讓你讀書呢。”
子良搖搖頭,覺得眼皮沉沉的,可他還想和雲帆說話:“你直接去鬆江五中高中部了吧?暑假哪天回江南?”
雲帆點點頭,同時拍著子良的臉:“別睡了,振作起來,就你這樣,我怎麽回江南?你快點好病,今年過年,我帶你去江南。”
子良聽了,高興地點點頭。原計劃,那年暑假,私塾先生是要和雲帆回江南的。
晚上,姥姥、雲帆也沒回家,和二姐一起,陪著子良。夜裏子良發燒,三個人輪流給子良換涼水毛巾。雲帆挨著子良,一有動靜,她就先起來。第二天下午,雲帆還想在這陪子良,姥姥怕私塾先生擔心,就帶著雲帆回了梨樹溝。
第三天起,子良的病就逐漸好了起來。又過了五天,基本好了,但還垂頭喪氣,直接回父母家放牛去了。
雲帆回到梨樹溝,就和爸爸講了子良的事,央求私塾先生每天去吉古十八中,想早點兒知道子良能不能被錄取。
子良天天放牛,也沒心思回梨樹溝。一天下午,他在山上聽到五哥和雲帆喊他回家。他慢吞吞地回到家,雲帆跑過來:“你看看這是什麽?你被一中錄取啦,一中分數線391,你總成績408分,我說你能行嘛!”子良喜極而泣。
聽子良講完,紫涓說:“你的故事可以寫小說了,就這麽個初升高,也讓你過得這樣精彩而富有詩意。看來,你有空,還得給我接著講。”
兩人喝了兩個多小時的酒,子良結賬,紫涓也沒爭。
這次談話,子良心裏對日語小班的數學有了底,加上能把自己的故事說給紫涓聽,也是一種釋放,感覺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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