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河北的老趙和來自江西的小黃都是在洛杉磯從事裝修行業。小黃和妻子還有17歲的兒子租了一套帶衛生間但不帶廚房的房間,老趙和妻子兩個人是小黃的鄰居,他們的孩子在北京。
在洛杉磯,藍領工作收入一點兒都不低。這麽說吧,隻要你會一點技能,去參加行業培訓拿個證書,畢業以後找你的活兒沒完沒了,隻要你的口碑不太差。美國的民居房子基本是木質,簡直就是修不完的無底洞:水管工,電工,空調修理,木工,裝地板,裝廚房,裝抽油煙機,遊泳池維護,割草修花園。能耐大一點的就可以接結構的活兒,比如更換被白蟻侵害的木頭,甚至地基加固,罩殺白蟻。
加州房價高,老房子房況普遍不好,需要大把銀子去維修。這就給有手藝又勤快的人很多賺大錢的機會。白領碼農看著錢多,但都是走W2的,實打實交稅。藍領維修的分分鍾給你漲小時工錢,在2020年疫情頂峰,一天工錢500元不是少數,不少還隻收現金。
老趙是國內退伍軍人,一副燕趙英雄的樣子,55歲,身板挺硬朗的腰背挺得直直的。一開口河北話石家莊話正宗的。他妻子是同歲的,身高比他矮了快30cm,那個年代就很萌的高度差。他們基本隻接室內的地板和油漆活。說是加州太陽太毒,皮膚會曬壞的。老趙每每這樣說,聽的人都快笑出聲音了,因為他們夫妻倆皮膚像收麥子的麥客,黝黑黝黑的,這太陽應該不能再讓他們變黑了。老趙和趙妻形影不離,早上8點出門,晚上5點準時回來。老趙知足常樂,從來不加班。高大的身軀黑色的包公臉露出白牙齒,怎麽看都像非裔兄弟。老趙儀式感很強,回家就洗澡換上襯衫,即使在公共廚房做飯。他是襯衫控,平時上班沒有機會穿襯衫,回家就著補上。其他房客傳言老趙曾經是ZY警衛團的,還是便衣的那種,要不怎麽這麽喜歡襯衫。老趙講究養生,無論吃什麽菜,蔥是必不可少的。每天晚餐,老趙會洗10把蔥,令人震撼的數量,佐以香菜。老趙對蔥的消費讓其他房客看得羨慕,因為他每天晚飯都這麽樣。
老趙隻管洗菜買菜,下手準備工作做好了就交給老婆。趙妻負責做菜,會從樓上臥室搬一個大紙盒,內有油鹽醬醋各種調料。然後再拿炒鍋下樓。分租的人太多了,占小便宜的用別人油鹽醬醋的時有發生,趙妻嚴謹地守著灶台,一分不離開,直到飯菜都熟了才撤出陣地。趙妻警惕性很高,絕不離開灶台,不僅怕別人偷菜,更怕壞人往菜裏加東西。趙妻話很少,基本不和其他的男房客講話。她寸步不離地粘著老公,看上去妥妥是老趙的警衛員。
他們的孩子在北京收入不錯,不需要他們接濟。所以老趙夫妻二人在這裏不需要為孩子擔心,也不需要太多的錢。老趙常說:這錢是賺不完的,夠花就得了。
老趙很講究,喝的水從來不用水管裏的,堅持從超市買加侖桶裝的。他說自來水管裏的水不能喝,洗菜洗澡沒辦法。
老趙是開心的,偶爾喝一盅牛欄山二鍋頭,借著酒勁哼幾句80年代的流行歌曲:年輕的朋友們,我們來相會。。。
當人們問起老趙夫妻今後回國嗎?老趙露出白牙笑嗬嗬地說:“在哪兒都一樣,有餃子和酒,對不?”
他回避著問話,心裏還是盼望自己的庇護身份可以盡快判下來。他也不清楚,假如靠庇護拿到綠卡,政府還會不會讓他回國看看。老趙不是真的有什麽理由申請庇護,隻是很多人都做了,他就跟著了。
小黃36歲,妻子和他同齡。白天也是夫妻二人一起去接活兒。他們什麽活兒都接,木工,油漆,地板,管道工,空調。其中空調他還沒有證,是屬於給熟人偷著幹的。
他們的兒子小強在上高三,還有一年就要進大學了。孩子承載了小黃夫妻倆全部的夢想:他們希望兒子能進UCLA或者UC Berkeley。他們努力地工作,超時工作,周末也時常加班。早上夫妻二人9點出門,要做到晚上9點回家。他們錢賺得很多,而且不讓兒子做任何家務。他們對兒子的期待成為兒子巨大的壓力,17歲的少年臉上從來沒有笑容。兒子生怕自己讓父母失望,每天把自己關在臥室裏。17歲的兒子和父母住在一個臥室裏,完全沒有隱私。小黃的妻子太節約,覺得一間臥室就夠了,她總覺得兒子還是小時候的寶寶。
他們的兒子因為居住在分租的破舊房子裏,非常自卑。在高中裏,小強暗戀從湖北來的同學Julie。但Julie已經被幾個男生圍著獻殷勤,小強隻能心裏苦悶看著暗戀的女孩。 他不能告訴女孩自己住在哪裏,更別提帶同學來家裏玩了。
小黃一心想做大,不滿足現在接工頭分過來的小活。他忙到沒有時間當麵給房東交房租(房東要求現金)。都是托其他房客替他轉交。他利用一切機會了解裝修行業的行情,細心地收集在電腦裏。雖然做著小活兒,但小黃心裏和明鏡一樣。他的觸角甚至伸到了東岸的紐約,計劃著今年夏天等孩子進入加州大學後,自己去紐約注冊一個裝修公司,直接從國內進材料。他要妻子和兒子堅守加州,就自己一個人先過紐約去。這樣小強和母親保留加州身份,可以享受州內學費。小黃的妻子屬於分毫必爭的那類,一心都鋪在兒子上,也順服著小黃的每一個計劃和安排。她覺得小黃的能力要在國內當個省長都可以,常感歎自己命運不濟,要靠打體力工活著。他們也是在等庇護的身份,所以加州和紐約是他們的首選。
黃的妻子聽姐妹說紐約是活色生香的地方,比洛杉磯更亂,要她不要和小黃分開。她心裏也很擔心聰明能幹的小黃別被法拉盛的狐狸精給騙走了,但她不敢反駁小黃,因為小黃是自己的偶像是自己的天。她白天和小黃幹著男人的裝修活,下班洗衣做飯買菜。相貌平平的她隻求老天看在自己一心為了家拚搏的份上,別讓自己的男人被別的女人勾走。
這天是周六,下午一點鍾,老趙在公共區域的餐廳一個人吃著餃子,喝著二鍋頭。看見小黃的妻子走過,就邀請小黃和她一起來吃餃子。
小黃的妻子說:“大哥,謝謝啦!我們馬上還要去上班。”
望著小黃妻子的背影,老趙不理解這對夫妻為什麽這麽拚命賺錢。哪天累垮了身體,賺多少都不夠你花的。老趙比小黃大19歲,見過的經曆過的也多。他隻想定速巡航,不想任何衝刺了。
他們彼此看著對方,都不理解對方的選擇,但他們都是幸福的,有著完整的家庭和健康的身體。
老趙換了一首歌唱了起來:
明媚的夏日裏天空多麽晴朗
美麗的太陽島多麽令人神往
帶著垂釣的魚杆
帶著露營的篷帳
我們來到了太陽島上
小夥們背上六弦琴
姑娘們換好了遊泳裝
獵手們忘不了心愛的獵槍
心愛的獵槍
待續
中央警衛團戰士為留在美國刷油漆而申請政治庇護,聽起來像黑色幽默。
除了川普明白就裏,美國別的傻白甜都吃這一套,可能是心裏能產生一些優越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