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狼的嗥叫

土狼遊走四方,現今在美國鄉村自我放逐。喜歡邊走邊寫邊拍。 愛美人愛山愛水愛人間情愁最愛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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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llow Lives Matter - - -1983年那個夏天

(2020-06-07 18:52:52) 下一個

1983年的夏天,每一天都是熱的。作為浙江大學化工係三年級的學生,土狼和老師同學們一起去了位於上海川沙縣的上海煉油廠,開始畢業實習。

對於畢業實習,我又是憧憬,又是不確定。 憧憬的是可以離開沉悶的浙大校園,來到大上海近郊,開始這畢業所需要的必須的一環。 不確定的是,我不知道這次旅行會怎麽樣。結果,我的不確定被不幸言中。

在上海煉油廠實習是開心的。我當時在儀表車間,跟兩個師傅學習。我認為上海工人素質是全國最高的。實習挺累,晚上還要自習寫白天學到的筆記。 川沙縣的小旅館,一個房間裏擠了6-7個同學。難得的周末,我就和女友乘公交車到陸家嘴,轉輪渡去浦西,看看大上海。 記得吃的都是很簡單的飯菜,也極少買東西,是真沒有錢。倒是吃了上海的奶油冰磚,奶味十足。那時公交車一進站,下麵是一窩蜂搶座。我總是能占位,也沒有人擠得過我。總是占一個位子,給女友的。

那年代大學對戀愛一律棒打。一次從廠裏出來等公交車回旅館,傾盆大雨,無奈和女友兩人打了一把傘,被老師看見。 這件事被告到家長那裏去。我那時太倔強,和老師爭辯:難道非要一個人淋得透濕嗎?

運氣從那時開始壞了。實習隊伍去金山石化參觀。 參觀完畢,大家一起去看金山灣。自小長在西北,這是第一次看見大海。我情不自禁,衝進海浪,一直衝到了防鯊網。我穿著牛仔長褲,襯衫就進去了,似乎沒有聽見老師的呼喊。因為此事,我的畢業實習成績隻得了4分,本來鐵定的5分。第一次看見大海的激動讓我不顧一切衝了進去,或許是想衝擊一下權威,在眾目睽睽下。

禍不單行,半年前丟了學生證。 補學生證時係辦公室的辦事員就是不給我在購買火車學生票那一頁蓋章,說要等一年。我至今不明白為什麽。 實習完了去買票,準備第一次和女友去北京。售票處說我要付全款。 人一窮啥事兒都不怕。我TM連吃飯都吃不飽,你們還刁難不給蓋章?那是你們本來的職責,為什麽補的學生證不能蓋章?我就找了一塊肥皂,用刻刀在川沙旅館的床上對著肥皂刻了“浙江大學”的公章。蓋在學生證的購票頁上。 因為刻的太像了,毫不費力買到了票。

更黑暗的一天來了。實習結束,和女友登上了上海到哈爾濱的列車。7月流火,熱極了。我拿著搪瓷茶杯去打開水。火車上太擁擠,走道裏都坐滿了人。我拿著裝滿開水的茶杯回座位。 路過車廂連接處時,火車突然急刹車,杯子裏的開水灑出一點濺到躺在地上的一對男女。那男的跳起來就對我拳打腳踢,我連連賠不是,沒有還手,依舊緊緊抓著杯子,右手因為緊緊握著杯子已經嚴重燙傷。那男人很壯,打的越來越狠,女的也一起打我。不知道打到多少下時,我把剩下的開水對著他們潑了過去。於是,一個人打兩個,車廂裏大亂。直到乘警來了。乘警是40多歲的高個子哈爾濱人,一臉凶相。 他問了情況,車廂裏乘客都為我說話,說他們先打人,我後還手。乘警把我們三人帶到了餐車。這一對是天津男女,社會人,比我經驗多多了。那女人一口一個大哥的對那乘警套近乎。 還說天津人和哈爾濱人是一家什麽的。乘警要檢查我們的票,我交了車票和學生證。 那兩個人說票被我打丟了。這時那個乘警邪惡地說,我要去你的女友那裏搜,看看他們的票是不是我給藏過去了。這個流氓警察!我急了,大聲說:票和她什麽關係?我們打架一直沒有離開現場直到你來。 這兩人的票怎麽可能被我拿到10幾排以外的女友那裏”?乘警自知理虧,沒有堅持。 那時,那個天津女人解開了上衣對著警察說,大哥你看我燙傷了,說著露出雪白的奶。臥槽,這TM色誘警察啊。 我的右手已經燙的脫皮,沒有人處理,檢查,那女人胸口什麽燙傷的痕跡都沒有。警察看了白花花的奶,沒有找女性列車員來檢查,而是自己看。然後心滿意足地放了他們兩人。 放了他們,警察把我拷在餐車上,揚言要把我交給前方車站公安機關,說我犯了傷害罪。 他一邊檢查著我的學生證,邊說自己最討厭大學生。

這乘警竟然沒有看出我刻的章子有破綻。他說:你看著弱不禁風的樣子,出手還真狠。我說:“我都快被打死了,要是你被打會還手嗎“?我不服,和他大吵說自己才是渾身受傷,還是被迫還手的。他從掛在車窗邊的槍套裏拔出了槍,拍在餐桌上,說“再吵斃了你”。我不再出聲,不想死在車上。 餐車裏另外兩個無關的押運囚犯的刑警看不過去了,批了乘警,要他別衝動。那惡警收回了槍。他還是回答了我提的問題:”要是他們敢打我,我就弄死他們“! 我絲毫不懷疑他會這麽做,因為他對著我這樣被拷著的人還用槍威脅。我一點不責怪和我打架的那對天津人,大家都很難。

過了半小時,乘警鬆了我的手銬,告訴我回座位,等候隨時傳喚(其實是找台階放了我)。我記得回座位的時候,座位邊上幾個哈爾濱的乘客,對著列車長和乘務員替我打抱不平。他們中間一個中年男子更是說哈爾濱xxx次乘務組太不像話,先動手打人的沒有事兒,人家學生自衛反而被抓了這麽久。當時我聽到素不相識的哈爾濱乘客們這麽說,眼淚都快出來了。還是好人多。

那一對和我打架的男女依舊在車廂連接處,那男的也洗幹淨了臉上的血,他們襯衫上也有血,他眼睛裏也沒有開始時的凶狠,在我走過的時候他們沒有和我對視。我為那個男人羞愧,他竟然不阻止自己的女人在警察麵前解開襯衫;想起自己大聲阻止惡警企圖找借口去搜我女友身時,我為自己驕傲。

火車停在泰安站時我就臨時決定下車,和女友一起跑的無影無蹤。出了車站,後麵完全沒有人跟來。才明白,惡警在詐唬。

這也是我第一次來山東。那時沒有電話,聯係太難。 在泰安街頭找了4個小時,終於在舅舅工作的單位找到了舅舅。我在泰安治療了10幾天,才繼續去北京,右手皮膚至今留下傷痕。舅舅舅母對我很照顧。我很喜歡山東,什麽菜味道都足。

那個時期正是1983年從重從快嚴打的時節。看著北京夏夜的星空,還會想著火車上的一幕,心裏依舊後怕。

暑假過去,回學校報到。 我都忘記了自己刻章的這一茬。結果,最黑暗的時刻來到了,給我蓋注冊章的正是那個拒絕給我蓋購票頁章的辦事員。她說:誰給你蓋的章? 我遲疑了,沒有一把搶過我的學生證。 為此,化工係考慮了很久該如何處分我。謝天謝地,最後給我全校通報批評的處分(最輕的)另外不能應屆考研。後來了解到,那個辦事員在學生證補辦的那一刻,就應該給立即蓋章的。她不蓋章純屬自己偷懶,不是出於任何規定,僅僅那個章子要去校辦蓋,她懶得從係裏跑幾百米去校辦,就出了後麵這些事情。我自己用肥皂刻章子當然是錯誤的,但我同樣憎惡拿著權力不盡職責的人。

那個倒黴的1983年夏天。 假如,我沒有上這趟列車,假如我不刻章買不起全票,不去北京,從上海回杭州,假如,不去打這杯開水,或者火車不刹車;假如沒有遇到惡警。 那麽上麵一切都不會發生。然而,生活裏沒有假如。

遇到了惡警,屁大的事情違反法規條例,非法用手銬,和之後與我談話的時候,用槍威脅。當時我不知道有 Yellow Lives Matter 這個說法。 否則,我也會大喊的。嗬嗬嗬嗬嗬。

 

土狼 2020-06-08 Virgin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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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5)
評論
羽衣甘藍 回複 悄悄話 我支持你!Yellow Lives Matter!
土狼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明秋' 的評論 : 不作為的掌權者甚至比作為的貪官更誤事。
明秋 回複 悄悄話 很多自卑的人都會在攥著權的時候,想法讓自己神氣一把的。
土狼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smithmaella' 的評論 : 一直做本行。 謝謝!
smithmaella 回複 悄悄話 中國沒有歧視,隻有公開的欺負你,玩你。說實話,是挺操蛋蛋的一切國度。謝謝作者。還弄化工嗎?浙大化工,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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