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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徐婉麗帶著她兒子慶大來我家那天,我家小床上有一塊魔方,那是一個用小木方塊組成的玩具,是妻子新給我們的兩個兒子買的,說是可以“開發智力”。等徐婉麗母子走了之後,妻子發現魔方不見了,她有點急。想來想去,說好像徐婉麗的慶大當時拿著玩了一會。“會不會是慶大拿走了?”妻子問。
過了兩天,妻子說到徐婉麗家去看看。我們找到她住的地方,原來徐婉麗在離晚報不遠劍道街的馬路邊上租了一間平房,我們敲門進去,隻見她屋裏坐著一個高個子年輕人,看樣子,這個年輕人很像一個工人,要比徐婉麗小個七八歲。兩個人的手裏都拿著煙,顯然他們正在邊抽煙,邊談什麽事情。見了我們夫妻,徐婉麗指著那個年輕人,向我們介紹說,這是“小弟”,一個作者。
我們坐下後,這位“作者”並不想離開,坐了兩三分鍾,我和妻子互相使個眼色,我們就告辭出來。徐婉麗送我們到門外,妻子輕聲問徐婉麗,慶大把我家老大的魔方帶沒帶回家來?
“沒有嗬,”徐婉麗口氣很肯定地說,“沒見他拿魔方玩。他不會拿別人家的東西,從來沒拿過……”
徐婉麗把話說得這麽死,我就對妻子說,算了,小孩子玩這些東西一上癮,就影響學習。我的話剛剛講完,隻見慶大從對麵跑過來,手裏正好拿著一塊魔方。妻子說,可能就是這個。
“慶大,你手裏的魔方哪來的?”徐婉麗板起麵孔問兒子。
“我揀來的。”她十多歲的兒子慶大說。
“從哪兒揀的?”
“不要你管!”慶大衝他媽瞪著眼,大聲吼他媽。
“是不是從吳阿姨家拿來的?”我妻子姓吳。
“ 不是,是我從馬路邊上揀的。”
這時,妻子心平氣和地說:“慶大,讓阿姨看看。”她把魔方拿過來,三翻兩翻,突然翻出一塊白色小方塊,上麵用圓珠筆寫著我大兒子的名字。
“徐婉麗,你看這是我買來怕丟,在上麵寫的。”
徐婉麗一看,馬上臉色大變,上去就給兒子一耳光:
“狗東西,你騙老娘!我打死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說著伸胳臂又要打兒子,我趕忙拉住她,說:“算啦,沒好大事。慶大喜歡,就給他吧。”然後又對妻子說,回頭你再買一個。
徐婉麗樣子非常尷尬,瞪著兒子:“回頭我再跟你算賬!”
和徐婉麗告別以後,妻子說,虧了我當時多個心眼。
說心裏話,徐婉麗在這件小事上的表演,哪裏像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簡直像個沒文化的家庭婦女。
不久,老於一個人來我家拜訪。每次他都是和徐婉麗一道來,怎麽這次沒和徐婉麗在一起,竟然獨自一個人?再看他的臉色,也很不對頭:往日和徐婉麗在一起時的滿臉春色已經沒有了,掩飾不住的喜悅也消失了;這次是臉色發黑,滿臉沮喪,顯得十分憔悴,一下子老了很多。一問,才知道,他和徐婉麗很久沒來往了。
為什麽呢?他說,徐婉麗在火車上認識一個姓譚的人,徐婉麗光他叫“小弟”,兩個人談得很投機,就和他成了朋友,並且決定和那個姓譚的一起做生意。
“是不是瘦瘦的,高高的,三十多歲?”我問。
“是他,就是那個家夥!現在兩個人形影不離……”老於點上一隻煙,緩緩地說,“徐婉麗太天真了,那個家夥說什麽她信什麽。自己的本職工作不好好幹,想去賺大錢,我看她是在做夢……”
“徐婉麗和你是不是鬧矛盾了?”
“矛盾倒是談不上,隻是她自從認識那個家夥以後,就不想理我了。”
真沒想到,徐婉麗已經四十多歲,怎麽竟然像個沒教養的小女孩一樣水性揚花,男朋友說換就換?俗話說,衣服是新的好,朋友是老的好,莫非她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她更沒有想到,她的後半生就毀在這個“小弟”身上!
老於接著講,徐婉麗太不檢點,頭幾年在黔南歌舞團還沒調上來時,她住在貴陽交際處招待所,跟人家說,自己是黔南歌舞團招收新學員的,許多人知道以後,就請她的客,到這家吃,那家喝,為了自己子女能進歌舞團,有的家長還給她送禮。結果她一個也沒給人家辦成,人家後來知道她根本不是歌舞團招收學員的,就罵她是騙子——騙吃騙喝。還有她那個兒子慶大,書不好好讀,整天和她要錢亂花,她也不好好教育……
老於的話,使我想起頭兩年的事。那時有個小夥子叫小張,也就是十八九的樣子,嗓子不錯,非常喜歡唱歌,想進文藝團體。那個年代,一般城市青年都把參軍入伍,或者是招工進工廠,看成是有前途。假如能進歌舞團,那就更讓人羨慕了。所以,小張聽說我和黔南歌舞團招收學員的徐婉麗是同學關係,就找到我,希望我幫忙。我問徐婉麗,她說,黔南歌舞團確實要招收幾個新學員,她雖然沒有參加新學員招收工作,可是她和他們都比較熟,能幫上忙。於是,小張滿懷希望,到我家來,經常提些禮物,看我家缸裏沒有水,馬上到前院去為我家提水。發現我家燒煤困難,又找車為我家拉煤。實際上,小張家爸是糧食局的一個普通幹部,母親在街道服務站打麵條,經濟上並不富裕。所以,小張一家這種熱情和友好,弄得我很過意不去。我說,如果事情成功,你再感謝我,我心裏還能過得去;現在八字還沒有一撇,我實在受之有愧。徐婉麗帶小張去給招收新學員的人麵試一次,說他們對小張還比較滿意。
“能不能請他們吃一頓?”徐婉麗向我提了這麽一個建議。當時恰是文革後期,一般人家的生活物資都很貧乏,糧食、豬肉、菜油都是憑票供應,所以我說:“小張家不太富裕。如果他們決定錄取小張,倒是可以認真地請請他們;如果他們心目中覺得小張沒把握,我看就算了。”
結果,小張的事情最後沒辦成。究竟是因為小張家沒請客送禮,才落選?還是小張的綜合素質不行?我一直沒得到答案。為此,我想起來就覺得對不起小張一家,欠他一家的人情。隨著社會風氣的每況愈下,看到許多成功者,無不是用請客送禮,甚至用金錢美女去打通關節,我就想,也許徐婉麗是對的?
不過,現在老於對她的看法,應該說是對的。記得,在文革期間,徐婉麗回山東老家去探望父母,她回來以後,我就接到分配到山東的同班同學王富聰的一封信,信裏說,徐婉麗借她錢不還,警告我千萬不要借錢給她,還說她的作風如何如何,在沒進中戲前,她在歌舞團就做過人工流產等等。顯然。王富聰很氣憤,在信中把徐婉麗說得很糟糕。
經過幾年斷斷續續的接觸,我認為徐婉麗人不壞,沒有什麽害人之心,但缺點也不少,比如像老於所說的,要求自己不嚴,有時不夠檢點,男女關係上有些隨便。沒想到,她性格上的這些缺點,竟讓她一步一步走向沉淪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