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屋子裏沒什麽變化,就是床上有一些被武大郎頭撞牆壁時撞落的牆皮碎塊;鞋盒子還在桌子上放著了,我走過去查看,錢還在,也沒有短少。
“趕快離開這個文化大院吧。隱姓埋名的韜光養晦還是沒隱住,這次又弄出了人命,重出江湖的計劃就別再想了。算了,還是葉落歸根回家鄉天津終老一生吧。”我把捆好的鞋盒子斜背身上,又把存有門爺照片的照相機和欠條都扔在了床上,然後環顧呆了近一年的這間鬥室,不知怎麽,想起了《笑傲江湖》裏一句經典的話:“這塊是非之地,永遠不再回來了。”不禁又感慨萬千了一番,然後扭頭就待向屋外走去。
屋外有了動靜。隨後白主任鬼魅一樣飄了進來,當門站立:“怎麽樣?你,沒事兒吧?”
白主任危急時刻脫掉了全身的馬甲後,大概是剛才回自己住處換了衣服,現在是穿了一套紫色的緊身運動衣,身材較前似乎瘦了一些,應該是換下特製馬甲後的真實身形了,按門爺說話就是更有“線條”了。隻是似乎性情大變,眼神柔和了許多,說話的語氣更是婉轉溫柔,擺明了化敵為友了。
不過,此時我已看出,這個我平時沒有注意,剛才危急時刻喊她小白的白主任,和我一樣,麵貌是精心化妝易容過的了。
“我沒事兒。”我淡淡的回答她一句後,仍想繼續往外走,但白主任堵著門沒動,我隻好站住,等著她的下文。
“謝謝你剛才救了我。”白主任說完這句話,就走到桌子前,拿起了放在上麵的《本草綱目》和《赤腳醫生手冊》那兩本秘籍。見我走出門外,就也尾隨我走到了屋子外麵。
“我剛才把小武他倆被高壓電燒焦的骨灰裝斂好了。”白主任明亮的眼睛看著我:“看了剛才發生的事情,我也看透了,一切都是定數啊。冤怨相報何時了?要不是你剛才向我示警,我也和他們一樣了,所以我想咱們的恩怨過節就一筆勾銷了吧。”
我隻是微微點了點頭,依舊一聲不吭。多年的塵封往事如煙霧一般在腦海裏紛亂飄浮,我的心有些激動,但仍然裝得若無其事的樣子。
“你有什麽打算?”白主任直直的注視著我,像個老朋友那樣問道。我忽然發現她身上的那種乙醚味兒沒有了,大概隨著她馬甲的脫去,她已經回歸真我了。
“我已經厭倦了這裏。我想葉落歸根回家鄉天津。”我說。
“你要海歸?那你才小學四年文化,很難得到優惠政策的。”白主任愛傷人自尊心這點倒是始終沒變化。
“我想就像《圍城》裏的方鴻漸那樣,在唐人街雜貨店買個有英文字的哈佛大學的博士文憑,帶著項目海歸,回天津在南開大學創辦一個提高智力的藥膳煎餅果子研究所,讓天津人人都戴博士帽,成博士之鄉。成功的路不止一條,武的不行咱來文的。”說完我就要走,可是白主任仍沒有要結束談話的意思,反倒踏上一步,更靠近了我。
“你今天喊了我一聲小白,一下子讓我想起過去的事情了,你知道嗎?我風月二哥,就是我二師兄,就私下叫我小白。”
“我是因為你姓白,一著急就喊你小白了。”我趕緊解釋了一句。
“我知道。”白主任歎了口氣,幽幽地說道:“永遠也不會有人喊我小白了,就算我風月二哥在這裏,他也不會理我了。”
我沒有接她的話,仍在暗自壓抑著起伏不平的心潮。白主任卻似打開了話匣子一樣,自顧自的繼續說了起來:“我二師兄江湖人稱笑談風月不負他,文武全才,英俊瀟灑,機智幽默,可是不知怎麽,我爹爹,也就是我們的師傅卻喜歡我大師兄,總偏著我大師兄。爹爹認為練武的人就應該一心練功,像我二師兄那樣沒事玩琴棋書畫就是玩物喪誌,就是不務正業,就是歪門邪道。天份再高,再聰明也沒用,所以我爹就不教我二師兄真功夫。我家這個鏢行除了爹爹就是大師兄主事。二師兄雖然機變百出,為鏢行貢獻最大,但卻一直受大師兄的氣,隻是因為愛著我,才隱忍著在鏢行呆下來。到後來我和大師兄都比我二師兄武功高,爹爹最後又把我許配給了大師兄。”
白主任搖了搖頭,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樣子。“記得我把爹爹讓我和大師兄成親的決定告訴二師兄時,二師兄什麽也沒說,隻是呆呆的坐在床邊,看著屋裏地上的一個鞋盒子,樣子好怕人。我就想逗他一下,緩和一下氣氛。就指著那個鞋盒子說,你要有這一滿鞋盒子錢我就跟你私奔了。
那時,我們鏢行生意不好,真有一滿鞋盒子錢那應該就是巨款了。我說完這話,二師兄以為我是故意拿他開玩笑,站起來就要走,正在這時我大師兄來了,他倆人沒說兩句,話不投機,就動起手來。
我大師兄雖然武功在我三人裏最高,但機敏上卻不如二師兄,而且二師兄聰慧過人,武功上一點就透,江湖曆練非常老到,偷學了許多各門各派的招式。結果一番激鬥,大師兄中計露了破綻,眼看二師兄就要下手傷了我大師兄,也就是我未來的丈夫時,我抖手打出了帶鉤的金針,擊中了二師兄的肩頭。金針是爹爹隻傳給我和大師兄的獨門暗器,雖然沒有喂毒,但也霸道無比。二師兄回頭看了我一眼,一把拔出了金針,金針帶出了一大塊肩頭的肉,血染紅了半邊衣服。二師兄仍是一言不發,甩手把金針打在我身後的屋門上,一躍上了屋頂走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淚水幾乎要湧了出來,但我卻故作姿態的笑著問:“你用帶鉤金針傷你二師兄,你這麽恨他?”
“怎麽會呢?我就是當時怕他傷了大師兄,回來爹爹又該生氣責罰他,一急之下就出了手。”說著,白主任又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其實,我是最喜歡,最信服我二師兄了,隻是,唉,陰差陽錯,最後倒和二師兄成了陌路。”
練武之人最忌被人抓住腕脈,我心下一緊,立刻運功全身,但仍是麵含微笑,調侃著道:“別信哥,哥隻是個傳說。”同時推開了白主任搭在我腕子上柔軟無骨似的玉手,心裏默念著後來亦師亦友的體育老師的諄諄告誡:“男人們,遊戲風塵千萬別動真情,你要小心她們啊。”
“二師兄走了沒幾天,我和大師兄還沒成親,卻發生了一件大事。鏢行在祁連山一帶被七星會劫了鏢,爹爹邀了道上朋友和鏢行一眾前去討鏢,結果中了圈套陷在山裏。雖然也重創了七星會,號稱祁連七星的七個魔頭死了仨,但我們幾乎全軍覆沒,大師兄戰死,爹爹死命相拚才護著我逃了出來,但也受了重傷,在川陝邊界一個小鎮上的客棧裏咽了氣。”白主任美麗的眼裏撲簌簌地掉下了成串的淚水。
我硬著心腸看著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