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轉向白崇禧,問他有沒有去過美國。
花園裏馬上掀起一小股騷動,那些男人們對我突然轉移話題的行為非常不滿,但白崇禧沒有理會,陪著我聊我感興趣的話題。他到底是個見多識廣的男人,而且非常健談。
他問我:“英格蘭教會是什麽?和天主教會是一碼事嗎?”
這一晚餘下的時光,我和白將軍談起了亨利八世的故事,他似乎非常感興趣。(文外注解:亨利八世是伊麗莎白一世的爹,殘忍地砍了他的某任老婆的頭,這個老婆碰巧就是伊麗莎白一世的親娘,不知是不是由於童年時期的巨大創傷,伊麗莎白一世一生未婚)
英氣逼人的老白(下)
閻錫山篇
說到中國最赫赫有名最睿智的老者,一級上將閻錫山絕對算得上一位。他曾做過兩次省長,並曾是蔣的死對頭。(文外注釋:我覺得這兩次省長,應該指的是武昌起義後他做過山西都督以及民國時代做山西省長的兩次經曆)
現在,他和別的老夥伴們都定居台灣。
在他的各類頭銜之外,他還是一位“war lord” (軍閥)——現在在世的“軍閥”可不多見了。
西方人對“war lord”這個詞用得不太嚴謹。比如,蔣介石以前也被稱作war lord,但從沒有人稱呼他為“軍閥”。一個“軍閥”必須有一支隻聽命並效忠於他的軍隊,他負責給他們派發軍餉。此外,他還是個割據一方的獨裁者。從前,中國的很多地方政府都有這樣的軍閥稱霸一方,他們直接掌管自己省份的政、經、軍等,忽視中央政府,直到蔣北伐並獲勝,將他們一一征服,才陸續解散了他們自己的部隊或將他們編入中央軍。
這些軍閥對自己省份事物的管理水平參差不齊,然而,大家一致認為閻錫山他們中的佼佼者。
他從1911年開始,就以家長式作風統治山西。他在位的那些年,山西是中國最富裕、最繁榮、最和平的省份之一。他們物產豐富,不僅僅有農田,還有工廠,棉花行,煤礦等等,完全可以自給自足。閻錫山還興辦社會福利,雖然他的一些做法有些有悖常理,但卻不能否認結果都是可喜的。
閻將軍比委員長大四歲。他們相識於1928年,當時蔣正為了統一中國,而開始了以將各方割據勢力歸入國民政府旗下而進行的北伐,但他們一開始並不喜歡對方。直到1937年日軍進攻山西,直到共產黨起義並威脅到了整個國家,各個派係間才有了真正的合作。那時候,國共雙方在山西的影響力可謂是勢均力敵,閻錫山選擇支持哪一方就顯得至關重要。
要不是逼不得已,他可能這輩子都不會離開山西。如今,他把他在台灣的山上的寓所盡可能布置得和他當年在山西的宅子一模一樣。
到達閻將軍寓所的山路崎嶇陡峭,路況很差,坑坑窪窪的路中央鋪滿了碎石子(我的理解是,這條碎石子是人為鋪就的路)。我乘坐的吉普車就是在這樣的路麵上顛簸行進,時不時被迸起的石子碰得叮當作響,一不小心還會陷入路邊的大坑裏。
沿途,懸崖上人工挖出的的硫磺穴處處可見。此外,吉普車身還不斷被枝丫延伸到路邊的竹子輕拂在吉普車身上。
終於,在車子小心翼翼地繞過一座緊挨著深陷峽穀的山脈後,一條坦途出現了;此時,我離山頂也不遠了。閻將軍的宅子就坐落快到山頂的地方,依傍著一座有弧度的石牆。
房前的土地往西一直延伸至遠處的山穀,還有一條石徑,足有幾百級台階。拾級而下,便可到達山穀下的一座小小的村莊。
在村莊和山頂之間,還有一個專門為將軍提供蔬菜和肉類的農場。我站在山頂上,可以俯視到農場裏的一些情形——一些小豬仔和忙碌進出農舍搬運東西的人們。還有一座岩石的斜坡上有一片竹林,遠遠望去,就像鋪了一層柔軟的綠毛毯。
閻將軍的家是一座木製的日式建築。這些日子,台風來掃蕩過幾次,將宅子狠狠地搖晃了幾下。閻將軍卻並不擔心,因為他在懸崖下不遠處有一個安全舒適的防風地窖(鐵鍋注釋:“防風地窖”是字麵意思,我覺得很有可能指的是老閻帶著人仿著老家的窯洞建造的“種能洞”。)當台風猛烈來襲的時候,他就帶著一家子迅速轉移到地窖裏,直到一切恢複平靜。
在地窖裏無聊了,他們就閱讀砌在牆上的石刻來消磨時光。這些石刻都是閻自己鑿的,內容也是他自己寫的,比如有關山西的窯洞以及台灣人不采用這樣的居住方式的原因。閻很喜歡寫作,他總是把他的想法及時地記錄下來,有時寫在紙上,有時刻在石頭上。
我造訪他的這一天,風和日麗。我到的時候,將軍正坐在可以俯瞰山穀的窗邊一麵靜靜地閱讀,一麵輕輕地搖著扇子。
領著我去見他的是他年輕的女秘書,她看起來有些不那麽放鬆。我問她,將軍是否參加了委員長近期的會議,她看來有些鬱悶。
“他沒法參加,”她說,“他的專車壞了。而且他現在也不怎麽去台北,這很遺憾。這裏也不通電話。好在他被照顧得很好,不需要出去。和同齡人比起來,他的身體也不錯,看起來像五十幾歲的人(閻這時已經七十出頭)。”
我們帶著敬意看向將軍,他點頭表示讚同秘書的話,還告訴我他身體確實不錯。他穿著一身中式長袍馬褂,這是一種容易讓人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打扮,但穿在體魄強健的閻的身上卻完全不是這麽回事。他的眉毛又粗又黑,mobile face(我完全不知道這是啥意思,好像是說“喜怒形於色”,不過這跟曆史上的閻錫山可一點都不相符),鼻梁高高隆起。
“平日裏,我會花大量的時間和我的朋友們討論世界局勢,”他告訴我,“每天都有人來看我,和我聊天,往往一聊就聊上幾個小時。他們一般都不會在晚間或是上午來,這些時候我就用來寫作。”
“有時,他能一口氣寫到淩晨一兩點。” 他的秘書在一旁補充,“他睡得不多。”
將軍說他寫了不少小冊子。他吩咐一位男下人去內室取出一些來。這時候,他的臉上現出一種因忘我於自己熱衷的事業才會有的奕奕神采,就像他的秘書一樣。將軍給我看了一些小冊子,其中的一些居然是英文的。有一份藍色封麵的寫著“如何阻止戰爭並建立世界團結的基礎”,另一份黃色封麵的寫著“迫近的世界危機”......
窗外的太陽開始逐漸西沉,我也起身道別,我手裏捧著滿滿的小冊子,走向門口。閻將軍和他的秘書起身送我。
“我們仍須繼續戰鬥,任何時候都不要被和平的假象所蒙蔽。” 他告訴我。
這時我們已經到了門口,我給他鞠了一躬,然後拾級而下,走向載我來的那輛吉普車。懸崖的花崗岩上正閃動著落日的餘暉。我轉過身,朝門邊那個穿著長袍的身影揮一揮手。
閻錫山(咱也是上過時代雜誌封麵的人物)
晚年的閻老頭(下),不知桌上為何放了陳納德的照片
饅頭配青菜的晚年生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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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喜歡您的新作裏幾位個性鮮活的女性描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