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結業那天,吳桐趁人不備,往鴻漸手裏塞了個疊成心形的信紙,不等鴻漸明白怎麽回事,就走開了。鴻漸很頭大地展開:
吳哥哥,你好。我是送你巧克力的女孩。星期六下午三點,我在樓蘭路的星巴克等你。吳桐。
鴻漸嚇得不輕。從進中學開始,他就收到過形形色色的情書暗語,讓他臉紅心跳的有,讓他莫名其妙的也有,但能嚇著他的這是頭一個。因為樓蘭路是他和蘭蘭的愛巢所在。現在的女孩太神通廣大了,一句話都沒跟他講過,連他住哪兒都打聽到了。
其實吳桐隻是很巧合地找了樓蘭路上的那家星巴克而已。
一頭火的鴻漸按住豆芽菜要把他大卸八塊,豆芽菜非常冤枉:“排長,我就替她遞了一盒巧克力,她要你號碼我都沒給她!”
“那她怎麽知道我住樓蘭路的?”
“靠!我比李瑋峰還冤哪,勸個架還吃張紅牌!我都不知道你家住哪兒,她怎麽會知道?說明還有別的內奸!”
鴻漸想想也是,就把他放開了,說:“都是你害的!”
“排長,我真沒想到她這麽執著!要不你就去一下?見個美女而已,又不會少塊肉。跟她說清楚不就行了?再說,誰讓你吃人嘴短呢?”
這事不提還好,一提又拱出了鴻漸的火,恨不得掐死這根惹是生非的細豆芽。
好不容易挨到星期六,鴻漸決定去星巴克赴約,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四十分鍾。一為展現誠意,二為早點去好挑個最旮旯的位子。萬一那女孩表白遭拒,梨花帶雨,也好有個遮擋。鴻漸為此還細心地在兜裏揣了兩包紙巾。但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吳桐來了,如鴻漸所料的那樣,是個不知害羞為何物,帶點霸氣,有點自負的漂亮女孩子,生活中肯定不缺一幫供她頤指氣使的傻瓜小男生。她今天吊吊這個,明天逗逗那個,誰也沒法真正把握她。她就像個有經驗的獵人一樣,容易到手的永遠沒興趣,無法到手的就一直追下去。
開始的一切都如鴻漸期待的那樣鋪陳下去:
點好咖啡,咖啡端上來,兩人啜幾小口,聊幾句無關痛癢的話題。火候一夠,鴻漸立刻小心翼翼地單刀直入,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但是他已經有女朋友了,而且他們都快結婚了。
誰知道吳桐比他想象得要強悍,一直安靜地微笑著攪動著杯中的小勺。
鴻漸心裏反而沒底了,追補一句:“我相信你一定能夠找到比我更好的,更適合你的男孩子。”
吳桐抬頭衝他淡然一笑,自信滿滿地說:“我知道!”
鴻漸愣住了。
“那為什麽還要吃我送的巧克力呢?”吳桐像個耍賴的孩子。
鴻漸解釋說那完全是個誤會,戰友開的玩笑,他願意買一盒新的還給她。
吳桐臉上的笑容收住了:“吳哥哥,如果你送給別人禮物,別人還給你,你是什麽感受啊?再說我也不吃巧克力!”
鴻漸懵了。
吳桐接著說:“東西我既然送出去了,就沒打算再要回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又不是玩過家家。我不是那種做事魯莽的女孩子,對別人已經擁有的東西,我一點興趣都沒有。我是覺得你這個人比較沉穩,而且也確實聽說你和女朋友已經分手了,才考慮和你發展。如果你硬要還給我的話,我會覺得非常得無地自容!”
鴻漸陣腳大亂,紅著臉賠笑道:“對不起,對不起。我絕對沒有冒犯你的意思。但是我真的已經有女朋友了。真的!”
“好吧,那明天這個時候,還在這個地方,讓我見見她,我就相信你!”吳桐說著拿起桌上擱著的鴻漸的手機,邊按著鍵盤,邊說,“這是我的號碼,如果明天你們沒有空,我們可以換個時間!你放心,我會和她解釋清楚的,不會給你帶來任何麻煩!”
她很有派頭地站起身,端起剩下的半杯咖啡一飲而盡,帶笑說了句“再見”,果斷離去。
鴻漸呆若木雞,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把口袋裏兩包紙巾掏出來摔在桌上。靠!遇到這種女超人,紙巾留著自己用好了!
他去找表哥大宋商量對策,大宋上來就劈頭蓋臉地先說了他一通:“你招惹誰不好,非要去招惹九零後?不理她?肯定不行。看她這死纏爛打的架勢,什麽事幹不出來?要是男追女,還能找幾個小嘍羅嚇嚇他,偏偏是女追男。鬧到部隊怎麽辦?影響多壞?她漂亮吧?那更慘,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攤上這種事,隻有一招對付,正牌女友出場,而且一定要是個氣場夠足的,不然肯定露餡。沒有?臨時找個啊。”
找誰?
鴻漸很悲情地發現,自己認識的同齡女性中,除了表姐妹堂姐妹和蘭蘭,居然隻有曉芙了。女同學什麽的,上學的時候就不怎麽和她們溝通,畢業後更不可能往來了,對她們的記憶僅僅是畢業大合照上頭的一個個小黑點點。蘭蘭是表嫂小金的姨表妹,非常漂亮的一個小姑娘,性格也活絡得恰到好處,既不像那些輕浮的女孩子一樣往他身上硬貼,也沒有那種自以為是的勁頭。一開始鴻漸還一如既往地酷著,結果發現這個愛笑的女孩子根本當他是空氣,但是你找她說話的時候,她又總能不卑不亢地帶笑對答,這就讓人捉摸不透了。幾下一捉摸,就把自己給捉摸進去了,然後再也出不來了。
另一個當他是空氣的女人就是曉芙。必要的時候,這個大胸婆子可以當一切男人是空氣,長得像阿Q還是羅密歐,對她來說似乎沒有本質差別。鴻漸第一次見她就這麽覺得。
那天,也就是司令員太太本命年生日宴結束後,一撥子人坐電梯下樓,他和那大胸婆子不知怎麽同時落在了最後。出於紳士風度,他好心閃到一側,讓大胸婆子先出去。沒想到大胸婆子一點不感他的情,前挺胸後撅腚,一臉傲然地從他麵前飄了出去。讓他無語。這種女人不是情聖,就是自戀狂。但是不得否認,這大胸婆子的氣場確實夠足,帶她去參加朝核六方會談都不成問題。
不過聯絡她,還得通過鴻漸媽轉達。
司令員太太一聽就拍案而起:“牛不喝水強按頭啊!這女孩怎麽這麽膽大妄為!學表演的了不起啊?整個一戲瘋子!”冷靜下來,又說:“你得去!速戰速決!不然她要找到你部隊怎麽辦?這影響多壞?你爸知道了,不活劈了你!真是的,觸了什麽黴頭,羊肉沒吃著,反倒空惹這一身臊!”
鴻漸還未提及,他媽就替他拍了板:“找魯阿姨家曉芙去!幾句英語一講,馬上就把那毛丫頭給平複了!”
這回母子倆倒是達成了空前的一致。
曉芙聽說後,嘲弄道:“乖乖,表演係的小姑娘追他,他都看不上啊?他以為他是誰?麥克·阿瑟啊?”但還是欣然同意出麵幫忙,因為鴻漸媽送了一瓶馬克雅各布的芙蓉花香水給她。
她一麵往身上噴灑著香水,一麵和她媽說:“姐一向大氣,絕不是那種讓小恩小惠就能收買的庸俗之輩,這回出馬主要是看在她媽是我死忠粉絲的份上!姐也是個有原則的人,這回是友情出演,隻賣藝,不賣身!”
她媽立刻送過去一巴掌:“沒正形的!就會臭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