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基因的現在:摒棄虛假的報道平衡,講述真問題和好故事
艾莉森·範·埃寧納姆(左一),戴安·雷-凱恩(左二),埃裏克·哈勒曼(右二),詹姆斯·默裏(右一)。圖片來源:網絡
這 是四位在生物技術領域的工作經驗加起來超過一百年的科學家,他們懷有同樣的疑惑,“我們當年是不是做錯了什麽?我們現在是否能做得更好?”不久前,這四位 科學家訪問了果殼網辦公室,除了聊他們那些年一起養過的豬牛羊魚,也非常坦率地分享了他們對轉基因研究和科學傳播的看法。
你不能一邊放偽科學,另一邊放科學共識,然後管這叫“平衡報道”
果殼網科學人:你們對於現在媒體上的轉基因報道怎麽看?
艾莉森·範·埃寧納姆:科學報道裏有個問題是虛假平衡(false balance)。一邊是傑弗裏·史密斯,另一邊是諾貝爾獎獲得者。這根本不是50-50開,這完全不是對科學事實的公平代表。當你把偽科學和科學共識並排在一起,你就給了偽科學方跟科學旗鼓相當的信度。
戴安·雷-凱恩:一百個科學家說A,一個科學家說B,然後出來的是AB各占一半篇幅的“平衡”報道。
艾莉森·範·埃寧納姆:然後你 老看到媒體援引那5、6篇論文——那是因為總共就那麽5、6篇論文相信那一套,反對那一套則的有數以百計的論文,但你幾乎很少聽說後者。即使有人說地球是 平的,地球也仍然是圓的。有些議題答案已經足夠明顯,但在媒體上呈現出的還是一種虛假的平衡。我覺得這事真的很棘手。
詹姆斯·默裏:在美國,政府也幹著一樣的事情。我參加過農業部的一些會議,戴安別擔心,說的不是你的部門。總之 他們找來6個科學家,又找來6個反對科學的活動者。政府覺得這樣就組成了一個公正平衡的委員會。問題是,那邊的6個人既不是科學家,也不理會事實究竟如 何。當政府讓這些人參與USDA和FDA的政策討論,這就給了這些人一種公信力,盡管他們的所作所為並不值得那些公信力。
艾莉森·範·埃寧納姆:科學不是民主選舉出來的。
詹姆斯·默裏:事實也不是投票投出來的。問題是,當你非要在辯論中尋求“平衡“,你就會找來這麽兩群人。一群知 道自己在說什麽,靠自己的多年研究掙得了回答你的問題的資格,並盡力告訴你我們迄今為止所知的最好答案。另一群則完全不是如此。當你把這樣的兩群人放在同 一個故事中,看上去好像他們旗鼓相當,這就會造成問題了,我們在媒體上看多了這樣的例子,有些節目和報道看似公正平衡,實際上卻並非如此。
科學家無法跟人類目光接觸,但我們有責任傳播科學
果殼網科學人:還跟媒體交流的科學家不多,為什麽你們堅持這麽做?
埃裏克·哈勒曼:我的背景本就是魚類風險管理。管理包括兩部分,管理魚的種群,管理人的作為。我因此還挺習慣和 人打交道的,我所受的訓練中包含了這部分,因此我覺得跟媒體對話是自然而然的。一開始我接到媒體打來的電話還會有些驚訝,現在我已經完全習慣了。我隻被坑 過寥寥幾次。大部分媒體都彬彬有禮,而且努力讓自己的報道符合事實。所以我跟媒體打交道的大多數經驗是很愉快的。
詹姆斯·默裏:作為一個公立大 學的教授,我覺得科學傳播應該算我們的天職之一。我想並非所有公立大學的教授都明白這點,我們的工作應該包括向公眾解釋自己為社會做了些什麽,畢竟是公眾 支持了我們的研究。當美國的媒體打來電話,我可能會先跟我的媒體朋友打聽一下這個媒體的背景,不過大部分時候,如果媒體說艾莉森已經接受了他們采訪,我就 會跟他們談。這是我的責任,我會一直做下去的。截至目前我大概被媒體坑了3次,有時候其實記者寫出了相當好的文章,但圖片說明出了問題,有時候則是編輯說 沒有足夠版麵了,於是大加刪減,結果出來的文章意思截然不同。因此我那被坑的兩三次基本上是出於其他原因,不是記者的錯。
艾莉森·範·埃寧納姆:我視媒 體為同盟者。因為媒體可以講述故事。全世界都需要可持續科技,也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美國的故事,歐盟的故事,還有中國的故事。我隻是覺得,歐盟不喜歡某 種東西,不代表中國也必須不喜歡它。我同意大部分媒體是致力於提供正確報道的,也有故意要作惡的媒體,比如我參加過的奧茲醫生秀(Dr Oz Show),那是一次不愉快的經曆,但那不是典型經曆。就我個人來說,我希望為全球農業提供更好的作物和動物,這是我的誌向所在。而我需要技術來達到我的 目標。因此,我對於傳播關於技術的真實故事也懷有熱情。錯誤的故事讓我們所有人都付出代價,一個基因科技需要花30年才能上市,這實在太過瘋狂了。
艾莉森·範·埃寧納姆:怎樣才 能讓人們對農業感興趣呢?我覺得,科學傳播僅僅給出信息是不夠的。我們不能僅僅幹巴巴地答著“不,它不會致癌”、“不,它不會導致自閉症”,也不能光等著 聽傑弗裏·史密斯在本周又說了些什麽然後被動地做出應對——我們已經這麽幹了20年了,沒能成功打動多少人。我們需要其他敘事,開展一些別的討論,比如 說,談談潛在的益處,這項技術被用在什麽好的方麵了?去跟種植轉基因的農民聊聊,“你為什麽選擇轉基因作物?”聽他們講述他們的故事。同時也告訴公眾,轉 基因能給他們帶來什麽好處,而不僅僅是“不會致癌”。
詹姆斯·默裏:困難之處在於,當一些傳言出現時,比如草甘膦、比如BT,公司們都不願意出來發聲,也不給出例子 解釋這些技術如何帶來正麵環境影響。如果你隻聽一些活動者的宣傳,你會感覺轉基因正在毀滅地球,即使事實是草甘膦加免耕法已經明確給環境帶來了好處,更少 耕地,更少侵蝕,拖拉機燒油都更少——那麽多環境益處,但公司從來不把這些敲鑼打鼓昭告天下。Bt跟帝王班蝶的 事情剛出來時,到處都在說“哦天哪Bt殺了蝴蝶”,就連我們戴維斯那麽小的地方,當地報紙封麵都是這個新聞。全美都在報道這件事。我當時就問,有沒有人考 慮過,因為Bt的緣故,少噴灑了多少更廣譜的化學殺蟲劑?想想那些噴灑殺蟲劑的飛機來來去去,不僅僅殺掉棉鈴蟲,還殺掉田地裏的幾乎一切昆蟲,殺蟲劑還能 飄灑到田地的4米開外。我知道Bt大大縮減了在棉花和玉米中的殺蟲劑使用量,但當時我從媒體上讀不到這些信息,於是我去找做雜交育種的專家,找蟲害防治的 專家,我給棉花種植者打電話,我給孟山都打電話,但沒有人回答我的問題。公司不願發聲,大概是因為他們除了賣Bt,也賣化學藥劑。直到很多年後,才有Bt 究竟帶來多少環境益處的數據出來。但如果你隻聽傑弗裏·史密斯說話,讀他的書,看他的電影,你就隻會覺得Bt在毀滅地球。
艾莉森·範·埃寧納姆:中國的Bt抗蟲棉故事更是驚人。美國的抗蟲棉讓殺蟲劑用量下降到了十分之一,中國下降的幅度甚至比我們更大,簡直不可思議。抗蟲棉的故事在中國引起共鳴了嗎?
果殼網科學人:恐怕人們還是更喜歡那些報憂的故事,而非報喜的故事。不過你說得對,抗蟲棉是個好故事,但這個故事沒有得到它應得的關注。
艾莉森·範·埃寧納姆:少灑殺蟲劑是件好事,我相信人們可以理解這點。棉籽還可以做成食物,在食物上少灑殺蟲劑,想必有人會在乎這點吧。
埃裏克·哈勒曼:而且農民也會暴露在更低水平的殺蟲劑中,他們更少被送進醫院急診室了。
艾莉森·範·埃寧納姆:如果人們在乎食品安全的話,其實Bt玉米大大減少了黃曲黴素,因為它不被蟲蛀,因此也不會在傷處發黴。但我猜“黃曲黴素含量更低”對玉米銷售幫助不大。
詹姆斯·默裏:作為科學家,我覺得科學很有趣,推動科學進展,和年輕科學家一起工作,絕對是一大樂事。然而,當被誤導的政治出來反對科學時,我覺得這是很令人失望的。不過我也知道,反對技術的盧德派永遠會存在,人生就是如此,你得找出不受他們幹擾而繼續前進的道路。
艾莉森·範·埃寧納姆:最近傳播上還是有些有趣的轉變。從全球來說,大家開始對科學更感興趣,對活動者則興趣下降。我們可以更有策略地傳播科學,說服人們開始思考,而不僅僅是直覺地“我討厭孟山都”。(笑)向聽眾發出邀請,要不要看看這個技術,它能讓我們少用殺蟲劑,而且不是孟山都發明的喔。
詹姆斯·默裏:科學怎樣才能奪回高地?怎樣才能重新定義爭論主題?怎樣才能在落後八球的情況下追平比賽?很多時候,科學家不願跟媒體交談,結果就是,科學家和媒體一起讓轉基因議題到了如今這個地步。
戴安·雷-凱恩:讓科學家出來評論事情真的很難。他們總是覺得很不適應。
果殼網科學人:科學家是不是應該跟媒體討論一下他們的憂慮?
詹姆斯·默裏:我跟艾莉森都是公立大學的教授。我們的天職就包括向公眾解釋。是的,我確實認為科學家應該向媒體解釋他們的工作、他們所知的科學。
艾莉森·範·埃寧納姆:不幸的是,我們不是根據傳播能力來挑選科學家的,科學家的選拔標準是在研究上出類拔萃,因此他們通常都有一點點書呆子氣(nerdy)、一點點手足無措,算不上最佳的科學傳播者。倒不是說他們一定會說錯話,不過有時候他們確實會說些我這輩子肯定不會說的話。
戴安·雷-凱恩:到了辯論時候才慘。另一邊看上去魅力十足、真誠、有人情味、微笑著直視你的眼睛。而科學家死死盯著地板,科學家無法跟人類目光接觸。
詹姆斯·默裏:就算不在辯論 時,科學家也傾向於用長句,一大堆從句,我們就是想要加上各種條件限製嘛。我們不想把事情說的非黑即白,也不想假裝自己無所不知。因此我們加各種條件限 製,不幸的是,這讓我們聽起來不怎麽可信。不是每個科學家都能成為好的科學傳播者,但我仍然認為每個科學家的工作都應該得到傳播。傳播這方麵艾莉森幹得比 我好,不過我們係裏有好幾個科學家……我知道我肯定幹得比他們強。(笑)
關於轉基因,我們需要更好的交流和敘事
果殼網科學人:是不是該給科學家開個研討會,討論如何和媒體交流?
艾莉森·範·埃寧納姆:很多時 候,媒體來找科學家時,公眾已經聽說了許多議論,形成了自己的觀點。此後,當科學家再給出與公眾定見相反的信息時,你以為公眾會接受科學家的信息、改變自 己的觀點嗎?不,他們會更加堅持自己的已有觀點。這就是為什麽我認為科學家不能總是被動回應。我們需要其他敘事,關於為什麽我們需要轉基因的討論。如果科 學家這麽說——先說有哪些問題存在,而轉基因技術為什麽能解決這個問題。效果就會好得多。遠遠好過一開始就“轉基因是這樣一種技術,我們是這樣做的,從一 個基因開始布拉布拉布拉布拉”,最後才來一句,“噢對了它能把殺蟲劑用量降低十倍”。不不不。你必須一開始就說“它能把殺蟲劑用量降低十倍”!
艾莉森·範·埃寧納姆:這 也是為什麽我覺得農民會是非常好的代言者,農民能接觸到這項技術,他們也沒有被公司收買,他們選擇這項技術是有自己的原因的。我真的非常希望看到更多以農 民為主角的文章——農民女士、農民先生,能說說你為什麽選擇用轉基因嗎?以中國的Bt抗蟲棉為例,農民自己的健康,他們孩子的健康,都能因為少噴灑殺蟲劑 而得到提高。當你既有事實,又有故事,就像甜點有了巧克力,既有實質又有美味。這樣的故事能引起讀者興趣。我記得紐約時報的Amy Harmon寫過一篇非常漂亮的桔子報道,開篇就是出現了什麽問題,然後寫農民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實在是非常經典的報道。(注:譯文見《爭分奪秒,改變基因,拯救橙子》 )
果殼網科學人:而且人們喜歡橙汁,為此他們可能會在意這個議題吧。
戴安·雷-凱恩:如果沒有轉基因技術,農民必須砍倒桔子樹,完全摧毀這些植株來阻止疾病蔓延,此後也需要花費漫長的時間才能重新恢複桔子的產量。你必須去跟農民直接交流,才能明白柑橘黃龍病意味著什麽。有時候農業裏的疾病無法喚起公眾共鳴,因為公眾並不明白真正發生了什麽。
詹姆斯·默裏:公眾確實不明白有些問題到底意味著什麽,因此也不明白為什麽需要轉基因技術。我在生物技術會議上 曾經問過在場的記者,他們是否知道得了禽流感的雞會被撲殺。隻有兩個記者知道。然後我問他們聽說過不會得禽流感的轉基因雞嗎?沒人聽說這回事。人們更專注 轉基因作物,而非動物。轉基因動物的故事都是關於它們如何毀滅地球的。沒有關於益處的積極敘事。
電影裏的轉基因生物,創造以後請勿隨意拋棄
果殼網科學人:這讓我想起了最近的《侏羅紀世界》裏的轉基因恐龍,你覺得這對轉基因會有不好的影響嗎?
詹姆斯·默裏:電影有意如此的吧,在好萊塢電影裏,轉基因技術基本上是邪惡的。我沒看《侏羅紀世界》,不過我看 過《侏羅紀公園》,我還給學生們講過裏麵培育恐龍的六個步驟裏哪些是科學已經做到的,哪些是基於科學的科幻情節。我們已經克隆了恐龍的DNA嗎?沒有,不 過我們已經克隆了3000萬年前的昆蟲的DNA。我們能給恐龍的DNA測序嗎?這個可以有。我們能填補恐龍基因組裏的缺失嗎?可以的,不過電影裏用蛙類的 DNA來填補,這可不是最佳選擇。
埃裏克·哈勒曼:電影裏的轉基因生物總有致命缺陷。
艾莉森·範·埃寧納姆:電影常常會把一些非科學的東西當成科學。之前戴安發的郵件裏提到了一篇關於聖丹斯電影節的文章,題目是《在聖丹斯胡搞科學》(muddling through science at Sundance)。 不過,明年聖丹斯應該會公映一個關於食物革命的電影,糾正很多關於轉基因生物的謬誤資訊。這部電影是好萊塢一個獨立公司製作的,科學團體出了資金支持,希 望能為公眾提供另一種科學角度的敘事,同時又不失趣味。總不能讓市麵上全是《食品公司》(Food Inc)這樣充滿錯誤信息的電影吧。
戴安·雷-凱恩:這片是免費的。到時候應該通過亞馬遜等主流渠道也能看到。
艾莉森·範·埃寧納姆:終於要有一部科學上正確的敘事片了,不過話說回來,科學上不正確的東西看起來總是更好玩,比如新西蘭半人半羊的怪物在攻擊人啦什麽的。
詹姆斯·默裏:還有“科學怪人”。(Frankenstein)
戴安·雷-凱恩:哎,其實“科學怪人”本來是個好人。
艾莉森·範·埃寧納姆:他是被人誤解了。
戴安·雷-凱恩:對,他被誤解了,然後他注意到他的創造者拋棄了他,所以他想要傷害創造者弗蘭克斯坦博士,他不是要傷害大眾。所以都是創造者的錯,真正的關鍵在於創造了以後不要拋棄。
詹姆斯·默裏:說到轉基因人我又想起一個,《銀翼殺手》(Blade Runner)。
戴安·雷-凱恩:《銀翼殺手》裏麵的複製人(Replicants)都經過基因工程改造,因此壽命僅有3、4年,可能是自殺基因(suicide gene)之類的技術。複製人們知道這點後就尋找創造他們的科學家,他們隻是為了活下去,後來他們發現科學家也無能為力,才殺了他。
艾莉森·範·埃寧納姆: 你上一次看到好萊塢電影裏有正麵的科學家是什麽時候?
果殼網科學人:《星際穿越》。
艾莉森·範·埃寧納姆:有道理。
詹姆斯·默裏:《侏羅紀公園》裏的科學家有點驕傲自大,不過還談不上壞。
我本以為我會輸掉去年那場轉基因大辯論
果殼網科學人:艾莉森能說說去年的那次紐約“智能平方”轉基因辯論嗎? 你是何時決定參與其中的?
艾莉森·範·埃寧納姆:其實一開始他們找的是別人——馬丁娜•紐威爾—麥格勞林(Martina Newell-McGloughlin)。 但是馬丁娜剛好要到另一個國家去做一份新工作,她那周要忙著搬家。馬丁娜跟我一起上過奧茲醫生秀,於是她問我願不願意參加。我跟“智能平方”的人談了一 下,他們覺得我能行,但提了個要求,我不能談轉基因動物,他們希望那場辯論專注於現在市場上的轉基因食物,也就是作物。於是我說,好吧,我不談轉基因動物 ——不過我最後還是談了,沒辦法,那是我的專業嘛。(笑)
果殼網科學人:你們預料到了自己能取得辯論勝利嗎?
艾莉森·範·埃寧納姆:我其實 覺得我們會輸掉辯論的。因為,你懂的,我的隊友羅伯特·弗萊裏(Robert Fraley)可是來自孟山都啊!人人都恨孟山都!組織者一開始告訴我隊友是他的時候,我的反應是——呃,好吧……而且辯論地點又在紐約,富裕的大城市, 那裏的人們討厭孟山都,對農業也沒有什麽好感。總之,我一開始對我的隊友相當憂心,直到我跟羅伯特談了一次,他表示他可以談業界的事,讓我專注談技術與科 學,我覺得這樣的分工不錯——我可不想回答那些關於公司起訴農民的問題,而我談安全問題的時候,作為孟山都人,他不來“幫忙”就是幫大忙了。
果殼網科學人:後來你花了多長時間準備?
艾莉森·範·埃寧納姆:還挺長的。我們都有各自的一堆事務,因此我們分頭寫自己的講稿,然後一起碰頭練習。你必 須準備得麵麵俱到,聽眾可能提出的每一個問題都必須有個明確答案。結尾的辯詞最重要,因為那是聽眾分化的時刻。因此羅伯特決定在結尾假設一個沒有轉基因的 世界,而我則打算在結尾談談我的家人,增加點人情味。總共大概準備了一周左右吧。
詹姆斯·默裏:你還找了不少外援求助呢。
艾莉森·範·埃寧納姆:是啊。(笑)我準備了好幾個版本,念給周圍的人聽,問他們覺得如何。一開始我不太習慣談論我的家庭故事,科學家在做報告的時候一般不會動之以情。但我知道我必須這麽做。
果殼網科學人:等轉基因動物上市時,你估計還會有爭議和辯論嗎?
艾莉森·範·埃寧納姆:我猜會的。事實上,已經有一些超市說他們不會售賣轉基因三文魚了。
埃裏克·哈勒曼:還有些明星大廚也這麽說。而他們擁有廣泛的影響力。
艾莉森·範·埃寧納姆:我想未來這樣的討論會更多。轉基因三文魚有環境益處,但不如其他一些轉基因動物的益處明顯。我更希望能講講其他動物的故事,倒不是我不喜歡那條魚,而是作為科學家,我選擇優先抗疾病。
反轉者討厭孟山都,結果卻幫了大公司的大忙
戴安·雷-凱恩:孟山都在美國就是個爭議點。轉基因三文魚也被跟孟山都聯係到了一起——盡管他們之間真是毫無關 聯。有幅諷刺漫畫就畫著大公司利用轉基因魚去統治世界。其實做轉基因三文魚的AquaBounty公司現在也就13個員工,它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公司。但公 眾總是把它當成大公司。在公眾心中,基因工程肯定是大公司幹的事情。人們有時會建立起一些毫無根據、完全錯誤的聯想。
詹姆斯·默裏:孟山都是個敏感詞。
果殼網科學人:其實還有其他大公司,為什麽孟山都名聲那麽差?
詹姆斯·默裏:孟山都不是第一 個做轉基因作物的公司,不過他們一開始就犯了不少公關錯誤。另外,孟山都確實是控製著世界大部分種子的六家巨頭之一。反對者偶爾會提杜邦或者先正達,但大 部分時候還是在罵孟山都。如果你跟一個普通美國人提巴斯夫,他八成不曉得你在說什麽,但如果你提孟山都,他會立刻反應——噢,那家邪惡公司!孟山都已經成 了典型。人們決心把它跟各種壞事關聯起來,不管這樣做是否公平,是否準確。而且很多人其實不知道他們擁有一部分孟山都——孟山都是公開交易的上市企業,退 休基金、投資組合買了很多的孟山都股票,很多人的退休金就從那裏來。大多數人真的沒有意識到,他們擁有他們最鄙視的公司的一小部分。
艾莉森·範·埃寧納姆:媒體給出的敘事就是這樣的:孟山都是壞人,我們是好人,我們要從壞人手中拯救你。一個有著英雄和征服者的故事。任何時候,你把“孟山都”這個詞放進句子裏,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讓跟它相關的東西灰頭土臉。這就是為什麽很多人非要把轉基因三文魚說成是孟山都的,盡管它真的不是。
詹姆斯·默裏:其他大公司業務也更多元些。比如說杜邦還做阻燃材料,其他一大堆別的東西。所以要攻擊杜邦就比較困難,而孟山都比較集中在轉基因上。
艾莉森·範·埃寧納姆:孟山都其實也不止做轉基因。有些農民說自己不想要孟山都,但他們同時還在買孟山都提供的傳統雜交種子。事實上,很多孟山都種子去了有機市場。
詹姆斯·默裏:不過公眾眼裏他們就是轉基因種子公司啊。孟山都已經成了一個蔑稱了。
戴安·雷-凱恩:有些反轉基因的人是出於反大公司的立場,喊著“如果禁掉轉基因,我們就能讓孟山都倒閉”的他們其實沒有意識到一點,即使他們成功禁掉了轉基因,孟山都可能也隻是改改商業模式,然後繼續把種子賣給所有人。
詹姆斯·默裏:他們是沒明白這點,我覺得還有一點這部分反對者也沒弄清,當他們把轉基因弄成一個全民選邊站的大 問題,監管成本就不斷上升,現在要讓轉基因作物通過審批的成本已經高昂到小公司基本無力負擔的地步,沒幾個小公司負擔得起至少3000萬美金的新產品審批 費用。假如一家小公司有個很棒的轉基因產品,想讓它上市的唯一辦法就是把它賣給孟山都、杜邦或者先正達。有些反對轉基因的人的出發點是為了反大公司壟斷, 但他們的所作所為,最終卻幫巨頭公司把世界食品供應控製得更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