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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風雲 第二百二十一章 邙山之巔(二十一)

(2017-04-28 17:33:56) 下一個

 

 

 

 

 

 

 

 

 

 

 

 

 

 

話說邙山大戰在意外中開局,在初始的情報戰當中占得先機的東魏軍,擁有了天時地利人力等全方位的優勢。不等倉促應戰的西魏軍列陣完畢,高歡就指揮東魏軍以最擅長的重騎突擊戰術,搶先發起了攻擊。 
戰鬥在東魏軍選擇的戰場,在對東魏軍最為有利的地形和時間,以東魏軍最為擅長的戰術方式展開。因此戰鬥一開始,養精蓄銳的東魏軍具裝甲騎就以雷霆萬鈞之勢瞬間攻破了西魏軍的陣列。 
西魏軍在行軍中突然與敵軍主力遭遇,不及全軍整隊而戰,僅以前出戰場的部份兵力與占盡優勢的東魏軍展開搏殺。在如潮水一般洶湧撲來的東魏軍甲騎的猛烈攻勢下,西魏軍局麵一度危急。
危難時刻,集合了關隴漢家健兒和武川鮮卑軍人的西魏軍表現出了驚人的戰鬥力。麵對憑借地勢傾瀉而下的東魏軍重騎的反複衝擊,倉促上陣,又饑渴疲憊的西魏軍將士雖屍枕狼藉,但仍死戰不退,堅持沒有出現全麵潰敗。
麵對西魏軍的頑強抵抗,東魏軍緊接著將步卒也投入戰場。步騎結合的東魏軍開始利用人數上的優勢和多變的戰術瘋狂圍攻西魏軍。西魏軍的陣列被不斷被突破,戰線逐漸逼近宇文泰中軍。
為了爭取寶貴的時間,讓後隊得以從容整隊參戰,西魏軍主帥宇文泰將最後手中可以出戰的兵力幾乎全部壓上,力求拚死擋住東魏軍凶猛的進攻。

 

除了宇文泰和少量親衛守住中軍大纛,幾乎所有西魏軍將領全部投入了戰鬥,西魏英豪們頂著如狂風暴雨一般呼嘯而至的漫天箭矢,大呼陷陣,拚死衝殺。他們如同是長堤上的一塊塊突出的巨石,不斷將當麵如浪潮般一波波席卷而來的敵軍攻勢粉碎,為岌岌可危的西魏軍陣線提供了有力的支撐。
將領們的英勇,極大地激勵了苦戰中的西魏軍士卒。已疲憊不堪的西魏士卒們似乎重新迸發出鬥誌,咬牙繼續與鋪天蓋地般湧來的東魏軍進行殊死血戰。

 

 

因循特定曆史機遇而誕生的關隴集團,還在它的萌芽階段,就以一種充滿血性和彪悍的麵貌,出現在了曆史的舞台上。

 


 

 

在西魏軍陣列的最前端,除衛大將軍、殷州刺史、太子武衛率王胡仁與三百敢死之士在中路奮力拚殺外,左右各有一員西魏軍勇將在屍山血海一般的戰場上奮勇突前,浴血鏖戰,分外引人注目。
這二將一人騎馬,一人步戰,各率部屬大呼直進。如同兩架四周飛旋著利刃的鐵磨,在四下橫飛亂舞的血肉中死死頂在蜂擁進攻的東魏軍麵前,不斷在將密林一般齊齊而進的鐵甲陣列碾出彎月狀的缺口。
右邊騎馬揚槊,橫衝奮擊的那員將領,卻是正西魏都督、揚烈將軍、羽林監王文達。王文達乃金城直城人,少有壯誌,以功名自許。其人善騎射,膂力過人。
隻見王文達驅馬在陣前左衝右突,勢不可擋。他手中長槊不住上下飛舞,掀起陣陣血霧,當麵東魏軍接踵仆地,死傷累累。

東魏軍似乎被王文達威猛所懾,他們圍聚在一起,齊齊挺矛向他刺來。隻見無數柄長矛同時高舉,如同是密集繁茂的荊棘叢林一般向王文達覆蓋過來,數不清的鋒刃在陽光下閃耀著點點寒光,分外耀目。
王文達毫無懼色,隻是催馬直前,將長槊舞得如同風車一般,不住揮槊左右橫掃。隻聽刺耳兵器的撞擊聲不絕於耳,當前的東魏軍紛紛胸頸處鮮血狂飆,如翦草一般不斷仆到在地。而王文達的親衛部屬們各揮長槊,緊緊護住他的兩翼側背,與他並肩而戰。
王文達正與東魏軍步卒酣戰,卻突覺麵前一陣寒光襲來。他忙猛振雙臂,舉槊在麵前一陣急舞,同時將頭一低。隻聽乒乓一陣亂響,一陣箭雨從他頭頂飛過。護衛在王文達左右身後的幾名親衛發出一陣慘叫,紛紛墜馬。
王文達抬頭看時,卻是一隊東魏軍甲騎衝上前來,在奔馳中對他挽弓攢射。王文達一時大怒,他一槊便將麵前一名東魏軍步卒自前胸捅穿,然後他雙手用力將屍體挑起,狠狠地砸向當麵密集的東魏軍步卒。
乘當麵敵人驚惶後退的當口,王文達在馬上按槊抽弓,然後搭箭便向衝來的敵軍甲騎射去。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毫無阻滯。轉瞬之間,他已連發二矢,將對麵兩名東魏軍甲騎射下馬來。
王文達剛剛將第三枝箭射出,東魏軍的步卒已經重新撲了上來,一柄長矛如毒蛇一般直撲王文達的腹部。王文達來不及挺槊隔擋,當下在馬上將身體用力一擰,身披重甲顯得有些臃腫的身軀竟然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堪堪避過凶狠刺來的長矛。王文達在閃避的同時,右手的弓隨手便向這名東魏軍麵上劈下。
隻聽一聲“啪”的一聲脆響,弓折弦飛。王文達手中的彎弓已經狠狠地抽在持矛的東魏軍的臉上,那名東魏軍步卒麵上頓時一片血肉模糊。他一時痛極,已不由自主地棄了長矛,雙手捂麵,發出滲人的慘叫。
王文達一弓抽下,順勢卻已棄弓抽刀,然後快如閃電一般在那還在慘叫的東魏軍步卒頸下隻一抹。隻見一股鮮血如箭一般飆出,淒厲的慘叫聲戛然而止。
而那邊王文達射出的第三箭已正中一名東魏軍甲騎的胸口,那甲騎正慘叫著從戰馬上一頭墜下。
王文達方斬了當麵的東魏軍步卒,卻已又有兩柄長矛已從左右一起刺來。王文達冷哼一聲,雙腳馬鐙猛磕戰馬的馬腹。他坐下戰馬猛地向前一竄,已從兩柄長矛中間的空隙穿過。王文達在馬上揮刀左右亂斫,立時一陣血雨紛飛,兩名持矛的東魏軍已身首異處……
王文達在萬軍之中賈勇力戰,所向無不披靡,戰線在他這裏形成了一個明顯的反凸。
宇文泰在中軍遠遠望見,不覺歎道,
“王文達萬人敵也,但恐勇決太過耳!”

 

 

 

這時,戰場的另一邊突然傳來巨大的喧囂聲,宇文泰急轉目看時,卻見左翼一員西魏軍的將領在混戰中奮勇進擊,深陷敵陣。此刻他身邊最後的一名部屬在敵軍的圍攻下搖晃著倒地陣亡,僅剩其孤身一人。東魏軍乘機將他重重包圍起來,切斷了他與西魏軍本陣的聯係。
宇文泰定睛仔細辨認,這員將領卻正是西魏鎮北將軍、南郢州刺史耿令貴。耿令貴是钜鹿人,為人粗獷凶悍,驍勇有武藝。
耿令貴雖深陷重圍,卻似全然不懼。隻見他左手持一杆長矛,右手持一柄環刀,雙手左刺右砍,如同舞出兩團寒光閃爍的銀輪,令人眼花繚亂地在敵軍刀矛叢中左衝右突,勇不可擋。
周圍密林一般的敵軍手中長短兵器一時亂下,耿令貴左格右擋,不住騰挪踴躍,總是在千鈞一發之際,驚險萬分地從敵軍襲來的重重鋒刃的冷芒叢中化險為夷。四周圍攻他的東魏軍人數雖多,卻始終奈何他不得,反而被他矛刺刀劈,接二連三地殺傷倒地。
此耿令貴身上的衣甲已經全部被鮮血染成赤紅色。遠遠望去,隻見他如同一隻渾身浴血的猛獸,在密不透風的鐵甲叢林中狂奔衝突。無論他衝到哪裏,那裏陽光反射的一片金屬冷光就瞬間暗淡下去,代之一片鮮紅的血色。
然而東魏軍畢竟人數眾多,密密麻麻的鐵甲士卒蜂擁而上,一層層地將耿令貴圍得水瀉不通。耿令貴拚殺之下,似乎同西魏軍陣列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遠。
隻見敵軍的矛槊長刀寒光閃閃,雨點一般不停地向他周身落去。數不清的各式武器高高舉起,枝枝椏椏的如同一架張開的鋼鐵巨網向耿令貴籠罩過來。耿令貴在重圍中拚命衝殺,然而周遭的鐵網卻似乎越來越緊,逐漸將他禁錮。
終於,東魏軍萬刃亂下,將耿令貴死死壓住。亂軍從中那個渾身浴血奔踴力戰的身影頓時淹沒在一片鋼鐵的冷光中。

 

緊緊注目著戰況的宇文泰見到此景,內心頓時如同被尖刀戳了一記,一陣生疼。他不覺雙目發赤,淚水已幾乎奪眶而出。耿令貴性情凶悍,即使在宇文泰麵前也毫無顧及,言多不遜。而宇文泰因愛惜其驍勇,每優容之。

 

就在宇文泰以為耿令貴已壯烈戰殞,內心悲痛不已的時候,突然,隻聽一聲金屬撞擊的鏗然巨響驟然傳來,敵陣中各式兵器四下亂飛,密集的人群中間如同天崩地裂似的赫然破開一個大洞。一個血色的身影猛然間在如同亂木堆壓一般的鐵甲兵器中一躍而起,仿佛是從地獄中鑽出的死神,手舞刀矛向四周瘋狂砍殺
隻見耿令貴如有神助一般從敵軍重重鋒刃下破困而出,他手中刀矛並舉,揮舞得如同飛旋的車輪一般,潑天血雨飛撒之中,麵前敵人紛紛倒地。周圍東魏軍似乎也被他勇猛無疇的氣勢所懾,不住後退。
宇文泰見狀,心中如同經曆了一趟翻江倒海的浪潮一般,由大悲轉而大喜。他急忙下令西魏軍拚力上前,接應耿令貴撤回。
經曆九死一生戰鬥的耿令貴也開始往本方戰線衝殺。突擊接應的西魏軍和回歸的耿令貴如同兩條對進的洪流,劈山破穀一般不斷衝擊著麵前密集的東魏軍。他們如同兩把鋒利的尖刀,各自深深地切入東魏軍陣列。他們麵前的東魏軍陣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變薄,最後破碎。
終於,耿令貴劈倒麵前的最後一個敵人,與前來接應的西魏軍會合。見孤身血戰的耿令貴成功脫困,西魏軍頓時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此時有人高呼道,
“耿使君且速與我等同歸本陣…”
卻見耿令貴扔掉手中鋒刃已缺口累累的兵器,重新又抓了一把環刀和一柄長矛在手。然後隻見他旋即轉身麵敵,舉起手中刀矛直指前方大聲道,
“大丈夫見賊,須右手拔刀,左手把矛,直刺直斫,慎莫皺眉畏死!”
言罷,耿令貴怒吼一聲,揮動刀矛重新又殺入敵陣。受他無畏般的驍勇豪氣感招,前來接應的西魏軍紛紛高呼,
“殺賊!…”
蜂擁跟隨耿令貴猛衝敵陣,與東魏軍進行殊死戰鬥。
耿令貴左刺右劈,大步而進,當麵敵軍死傷相繼。耿令貴一邊廝殺,一邊大聲道,
“吾豈樂殺人,但壯士除賊,不得不爾。若不能殺賊,又不為人所傷,何異逐坐人也!”
耿令貴在敵陣中幾番往返衝殺,勇不可擋,所向無前。
 
出戰的西魏軍將士上下一心,皆在這場極為不利的戰鬥中拚死力戰,唯王胡仁、王文達、耿令貴三人最為英勇,殺敵最多。在西魏軍的頑強抵抗下,東魏軍的凶猛的進攻勢頭被遏製,戰鬥一度膠著。
東魏軍見前方進展不利,則不停地調整戰術。隻聽東魏軍陣中一聲號響,在前方鏖戰的東魏軍步卒開始緩步後撤。苦戰中的西魏軍當麵壓力頓時一輕,不由精神大振,紛紛開始反衝敵陣。
卻不想東魏軍步卒在後撤中逐步收縮,已經在陣中讓出了幾條通道。在後陣馳射支援的東魏軍甲騎,突然衝進這些通道,再次高速向西魏軍陣列發起衝擊。
剛還在和東魏軍步卒纏鬥的西魏軍鋒線不及重新列陣,就被如鋼鐵怪獸一般呼嘯而來的甲騎猛然撞上,頓時死傷慘重。而後撤的東魏軍步卒則乘機反撲過來。
東魏軍步騎結合的戰術運用得十分嫻熟。他們先利用甲騎高速衝擊,用重裝騎兵的速度和動能來破開對方的陣列。一旦甲騎接敵,失去速度優勢,則迅速後撤,換以步卒以密集陣列上前近戰,利用人數上的優勢撕開對方陣線。而一旦步卒近戰不能取勝,則再次用甲騎發起衝擊。步騎交替反複攻擊,直到敵軍崩潰。
西魏軍今日倉促而戰,全然處於下風,完全被東魏軍掌握了戰場主動。東魏軍步騎結合,嫻熟地控製著進攻節奏。而西魏軍則不斷陷入被動,傷亡急增,戰線再次被東魏軍反推。而包括王胡仁、王文達、耿令貴等在內的西魏軍將士雖竭力死戰,然而今日疲渴在先,又力戰時久,此刻多少都有些乏力,氣勢也弱了下去。
眼見局麵再度被動,宇文泰當即使人至陣前高呼傳令,
“衛大將軍(王)胡仁、揚烈將軍(王)文達、鎮北將軍(耿)令貴,勇銳陷陣,殺敵甚多,功在殊論。即賞絹帛兩千匹,可自分之!”
正陷入苦戰的西魏軍將士聞聽,不由人人精神一振。
西魏立國草創,地狹民稀,國力一直比較貧弱。一次拿出兩千匹絹帛,已是極高的賞格。李辰當年在河陰大戰中陣斬高敖曹,雖得過絹帛萬匹的獎賞,但實際上西魏朝廷國庫空虛,根本拿不出來這麽多絹帛來。最後隻能和李辰商量逐年少量分批頒發,可能要到幾十年後才能償清。如今形勢危殆,為激勵軍心士氣,除整箱金寶外,宇文泰咬牙再祭重手,一次便給出絹帛兩千匹的獎賞。
西魏軍此時已戰至幾乎力竭,突然聞聽頒下如此重賞,立時士氣大振。然而也有不少人私下心中思忖,兩千匹絹帛由王胡仁、王文達、耿令貴等三人來分,顯然是無法平分。既然三人無法平分,自然會有人多寡,這三人皆氣血豪勇的猛將,恐怕無人甘於人後。
果然,隻見王胡仁、王文達、耿令貴三人如同打了雞血一般突地重新爆發了起來。隻見三人狂呼著衝入敵陣,不要命似的瘋狂砍殺了起來。此刻三人心中皆是一般心思,既是三人無法平分兩千匹絹帛,那自然是功勞首級多者多得了。 
重賞的激勵在關鍵的時刻發揮了作用,對勝利和功賞的渴望壓倒了疲憊饑渴。西魏軍振作精神,繼續與東魏軍展開拚死搏殺。原本步步後退的陣線,重新又穩定了下來。

 

 

 

 

 

此時宇文泰注意到陣前有一員西魏軍將領奮勇衝殺,直入陷陣,竟不弱於王胡仁、王文達、耿令貴等三人。卻正是征東將軍、帥都督元定。元定字願安,河南洛陽人,乃是北魏宗室。為人惇厚少言,沉審剛毅。
隻見元定揮刀直入,浴血力戰。他麵前敵軍密集如堵,紛紛挺矛向他亂刺。元定刀舞如輪,仿佛周身盤旋著一條遍體冷光的銀龍一般。隻聽叮叮當當一陣亂響,亂草叢生似的長矛被他紛紛砍開,元定大步殺入敵從,迫進敵人近身。隻見刀光左右飛舞,一個個東魏軍被他翦草一般劈倒。
突然一聲脆響,元定手中環刀久戰之下與敵人的兵器相撞後竟從中一折兩斷。東魏軍乘機矛槊齊下,瘋狂向他刺來。元定臨危不懼,隻見他迅即讓過對麵敵軍刺來的一柄長矛,伸左手一把握住矛杆將其緊緊壓在肋下。
未等對方用力來奪,元定右手殘刀已搭上矛杆,順勢往前一推,削向持矛敵軍的雙手。那人無奈下隻得將雙手一鬆,元定順勢已將長矛從對方手上奪下。元定奪矛在手,立刻棄刀轉矛,橫矛反刺。
當麵敵軍被他一連刺倒數人,頓時陣腳大亂。元定揮矛勇進,一時無敢當者。
宇文泰當即再傳號令,
“征東將軍(元)定,力戰不息,所向無前。即賞絹帛百匹,拂蓀國人麵金鋌(東羅馬帝國金幣)十格!”

 

接連的重賞讓西魏軍的士氣更加高漲,眾軍士齊聲高呼

 

“殺賊!…”
人人更加奮力死戰。東魏軍在戰鬥中一度占據上風,自然不會輕易後退,也竭盡全力拚殺。雙方戰線一時犬牙交錯,一片混亂。

 

 

 

 

 

 

 

混戰之中,隻見一員西魏軍將領騎黃驄馬,衣青袍,驍勇陷陣,往來衝突,在多為黑衣黑甲的西魏軍中分外引人注目。此人卻是領河北郡守裴果。
裴果字戎昭,河東聞喜人,自幼慷慨有誌略。北魏永安末年天下大亂,盜賊蜂起。裴果從軍征討。他總是騎黃驄馬,衣青袍,每戰先登陷陣,時人號為“黃驄年少”。沙苑大戰之後,裴果舉家自河東歸來,宇文泰嘉之,並賜田宅、奴婢、牛馬、衣服、什物等。
話說裴果今日摧鋒奮擊,力戰多時。他見王胡仁等人驍勇絕倫,連得厚賞,不由心中尋思,
“今日若無殊功,恐難為賞格。”
這時,東魏軍再次調整戰術,步卒相機後退,而甲騎再度從後高速衝陣而來。西魏軍今日已經幾度吃了東魏軍這種步騎交替進攻戰術的虧,這時也有了經驗。西魏軍將領們紛紛高呼,
“結陣…,結陣…,結陣…”
西魏軍士卒也不再盲目追擊,而是在將領們的指揮下迅速靠攏,集結成密集的陣列,長矛一致向上微斜前指,準備迎接東魏甲騎的衝擊。
在有準備的步兵堅陣麵前,甲騎的威力會大為折扣。東魏軍甲騎連續衝擊苦戰,此時也多少有些疲態。況且從己方步卒的後麵發動攻擊,加速的距離也太短。

東魏軍甲騎這次的攻擊,已經完全沒有了開戰之初那種雷霆萬鈞,所向無前的氣勢。就如同平靜的浪花拍擊著堅固的堤岸,除了造成前列一些士卒的傷亡,已無法對整個西魏軍陣列造成衝擊。
立馬步卒後的裴果眼看著東魏軍甲騎如飛蝗一般撲向本方密集如林步兵陣列,雙手緊握長槊,準備隨時上前廝殺。
隻聽一連串金屬猛烈撞擊和長矛折斷的脆響聲,一名東魏軍甲騎就在裴果麵前直撞進來。前後兩名西魏軍步卒頓時被撞得直向後倒去,幾乎就摔在裴果馬前。那甲騎的戰馬也受了重傷,大股的鮮血從脖頸部刺穿的鎧甲下麵湧出。戰馬悲哀嘶鳴,搖首踴立,怎麽也不肯再前進半步。
裴果見狀立刻衝了上去,揮槊直刺這名甲騎的前胸。那甲騎鐵麵後雙目寒光畢射,悶然低吼一聲,挺槊迎了過來。隻聽砰一聲悶響,兩槊相交,裴果隻覺雙手一陣發麻。
裴果心中一凜,對方非是等閑之輩!心中頓時打起十二分精神。裴果勁力暗吐,雙臂一振,手中長槊的槊尖寒星閃動,一口咬上對方長槊。裴果後臂略抬,雙手順勢向下一壓,長槊如同一條出水的蒼龍一般鎖住對方的兵器,然後沿著空門直撲對方胸前。這幾招都發生在火石光電的瞬間,招式看似平常,裴果卻已用盡平生本領。
對麵的甲騎武藝也是不凡,但坐下戰馬受傷,已完全不受控製,一身武藝大打折扣。他與裴果舉槊相交,便覺手下沉重,而更讓他吃驚的是對手反應極快,甫一交手便搶先發力,後續招式源源而來。
那人見裴果來槊迅即凶狠,自己已落後手,隻得抽槊護住近身,舉槊格擋。但暗中卻已蓄集勁力,準備以力製快,磕開裴果的長槊,然後順勢反擊。
隻聽又一聲砰響,兩槊再度相交。雙方各是手中巨震。卻不想裴果借力雙腳在馬鐙上用力一蹬,如同一隻大鳥一般從馬上騰空而起,直向那甲騎撲來。

那甲騎渾身重甲轉動不便,戰馬又受傷不聽駕馭,倉促下才將手中長槊刺向裴果,裴果卻已經閃過槊尖,撲到近前。隻聽第三聲砰響傳來,刀槊相擊,接著裴果已重重地撞在那甲騎的身上。

 
那甲騎的戰馬本已受重創,被裴果從天而降重重一壓,再也支持不住,在哀鳴中頹然仆地,將身上兩人直摔到地上。
裴果和那甲騎一落地,兩人便緊緊地扭打在一起。那甲騎棄了長槊,一邊左手抓住裴果持刀的右手手腕,一邊右手便去拔腰間的佩刀。裴果眼疾手快,死死抓住他的右手。兩人互相撕扯,滾做一團。
雙方的部屬一擁而上,齊齊來相助搶奪各自的將領。地上裴果和那名東魏軍甲騎翻滾扭打,上邊雙方士卒一場混戰。
最後到底還是步卒多的西魏軍占了上風,西魏軍步卒乘亂抓住兩人的四隻腳,拚命地將他們拽到了陣後。但那東魏甲騎仍負隅頑抗,死活不肯放手。兩人緊緊糾纏在一起,西魏軍士卒一時到不好下手將兩個人分開。
裴果奮力掙脫被捉住的右手,翻轉手中的環刀,用刀柄尾部的環首在對方的鐵胄上狠很砸了幾下。那甲騎頭顱如置鳴鍾,一時頭暈目眩,不由自主鬆開了雙手。西魏軍士卒乘機七手八腳將他按住,剝了衣甲捆綁起來。
裴果見終於擒下那名東魏甲騎,頓時覺得全身如同虛脫了一般,他坐在地上喘息良久,方才起身。

 

 

 

待裴果細問那被擒的甲騎,方知此人乃是東魏都督賀婁烏蘭。裴果不禁大喜,立刻命部屬們在戰場上高呼傳訊報捷,
“職下領河北郡守裴果於陣前生擒東虜偽都督賀婁烏蘭,特報以聞!”
……
“裴河北生擒東虜都督賀婁烏蘭!”
……
“裴戎昭生擒敵將賀婁烏蘭!”
……
“黃驄年少擒了賀婁烏蘭!”
……
西魏軍的歡呼如春雷一般,在屍骸遍地,流血漂櫓的戰場上此起彼伏,聲震雲霄。
宇文泰聞聽,喜出望外,當即遣人四下傳呼,
“領河北郡守(裴)果,勇冠三軍,生擒敵將。即授都督,遷
平東將軍。另著賞波斯鎦金銀把壺一,徑寸明珠一對!”
接連的勝利和重賞,將西魏軍的士氣推上了高峰,“殺賊…”的呼喊聲一時高漲入雲。

 

 

 

而東魏軍此刻的心態卻起了微妙的變化。今日東魏軍占盡天時地利等優勢,開戰之初也非常順利。但卻沒想西魏軍如此頑強,在遭受重大損失的情況下仍然堅持戰鬥。最後殘餘的西魏軍現在變成一塊難啃的骨頭,東魏軍傷亡越來越大的,卻始終不能將其最終擊敗。
眼看滿滿的優勢始終不能轉化為最終勝勢,一場篤定的大勝可能最後將轉變成代價慘重的攻堅戰,東魏軍將士心頭不免焦躁起來。
賀婁烏蘭的被俘如同是一個訊號,東魏軍意識到今天的戰鬥遠不會輕易結束。眼前的這支西魏軍雖傷亡慘重,但仍然具有堅強的戰鬥意誌。指望通過一味的連續的進攻,甲騎反複衝突來迅速擊潰他們是不現實的。
就在東魏軍都有些茫然的時候,戰場上卻出現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混戰中位於東魏軍陣列右翼的彭樂部突然脫離了主戰場。數千彭樂所部騎兵繞過正在激戰的敵我雙方陣營,衝入西魏軍前來的山口,沿山道揚塵而去。
正殺得難解難分的東西魏雙方將士突然目睹這一變化,頓時都有些目瞪口呆。
此刻西魏軍已經全部壓上參戰,根本無力阻止,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彭樂的大纛沿山路疾馳而去。
東魏軍也錯愕不已。高歡事先的安排是是彭樂右據,薛孤延左據,劉豐據中,三路大軍齊發。攻破西魏軍前陣後,三路大軍再合力圍攻宇文泰中軍。如今激戰正酣,這彭樂突然拋下友軍,直奔西魏軍後部,卻不知打的什麽主意。
劉豐、薛孤延忙使人飛騎稟告高歡,
“彭樂率軍不知所往,或叛西賊矣。”
正在中軍督戰的高歡,眼露寒芒,良久方冷冷道,
“彭樂棄韓樓事爾朱榮,背爾朱歸我,又叛入西。事成敗豈在一樂?但念小人反覆爾!”
……

 

 

 
附圖兩件文物,銀鎏金壺出土於北周柱國大將軍李賢墓。東羅馬帝國金幣出土於北周柱國大將軍田弘墓。兩墓均位於現在的寧夏固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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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香滿室 回複 悄悄話 多謝兄台。
william_m76 回複 悄悄話 頂,讚,坐沙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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