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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風雲 第二百二十章 邙山之巔(二十)

(2017-04-20 18:00:55) 下一個

 
 

一層輕薄的雲霧慵懶地漂浮在邙山的上空。灰白色雲朵下端平直如削,緊緊地摟抱著峻峭挺拔的群峰,將青翠的山巔半遮半掩地包裹起來。雲朵的上端逸散升騰,逐漸變得稀薄,最終和藍天融化在一起。就如同是在一泓清澈的碧水中摻進了些許白色的顏料,將原本蔚藍的天空渲染得略微有些灰暗。

雲層的質地如同是加了印花的紗綢一般,在薄如輕紗的底子上隨意地點綴著一團團凝絮一般的白色雲朵。而雲朵之間的輕薄處,純淨的蔚藍依稀可見。雲層更仿佛如突然破裂的衣料一般,在不經意間將大片明澈如洗的藍天顯露出來。

但無論雲層如何流連不舍,都已無法阻擋高升的旭日將明耀的陽光撒滿整個山穀。澄亮耀眼的光線將世間萬物照射得一片透亮,似乎纖毫畢現。

 


 

這本是春光燦爛,風光和煦的一個清晨。然而平和的美景卻被一處山穀中傳來的震天的殺聲所破壞殆盡。

整個山穀已被數不清的旌旗人馬赫然占據。幾乎已經看不清原本地麵的顏色,唯見不可勝數的甲士軍馬已將整個山穀填塞得滿滿當當,如同是春雨後草原上平地而生的濃密茂盛的青草一般。甲士們身上的鐵甲和手中兵器上的鋒刃在陽光下反射出璀璨耀目光芒,仿佛一片銀色的海麵,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令人無法直視。

大股煙塵彌散在整個山穀中,似乎是為山穀罩上了一層土黃色的紗幔。煙塵上衝雲霄,似乎和白色的雲朵糾纏在一起,詭譎壯麗。強烈的陽光和漫天煙塵相互作用,把山穀變成神奇瑰麗的光影世界。懸浮在空中的一粒粒微小塵埃似乎清晰可辨,每一粒塵埃都仿佛折射出一點金光。整個山穀金光浮動,如夢似幻。而山穀中的人馬如同是被施了魔法而進入了另一個神秘的世界,在滿天流淌的金光中疾馳衝突。

湊近看時,山穀中的軍馬雖鋪天蓋地一般,卻也涇渭分明。占據山穀東部的大軍陣列嚴整,旗號服色皆為赭黃,如同是蕭瑟深秋中挺直的密林,一片肅殺。

而山穀西部,卻充斥著被另一支旗號服色全黑的大軍。他們的陣列還未完全成型,隻有一個單薄的矩形框架。此時大股的黑袍甲士們正源源不絕地從山口中湧出,如同奔騰翻卷的黑色激流一般,迅速注滿整個山穀西部。

然而赭黃色大軍的前陣已如噴薄而出的洪流一般傾瀉而下。在當前三員勇將的帶領下,全身人馬具裝的甲騎排成緊密的鋒矢陣,仿佛化身為三把寒光四射的利劍,已以不可阻擋之勢刺穿了黑色陣列的前端。

甲騎突入陣列之後,毫無停滯地持續向縱深挺進。三隻利劍尖鋒一般的攻擊隊列所向披靡,在還立足未穩的黑色陣列中奮勇急進,直指陣列中部的中軍大纛所在。而後續甲騎則排出逐漸向兩翼擴大寬度的陣麵,持續如層層而進的海浪一般洶湧而來,反複衝擊,摧枯拉朽似地將黑色陣列整個前部碾得粉碎……


 

鮮於昭猶自喘息未定。

身為西魏主力六軍的一名都主、軍號為從八品下虎牙將軍的他此刻甲胄內的襯衣都已經被汗水浸透了,緊緊地貼在肌膚上,讓他覺得很不舒服。更令他感到難受的是,他的喉嚨如同著了火一般幹涸。而迎麵而來的強烈陽光,卻又刺的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昨晚他和所有西魏軍將士一起半夜起身,飽食一餐後銜枚出發,在崎嶇的山路上漏夜前行數十裏,準備對駐紮在邙山的敵軍發動偷襲。但是沒有想到的是,就在大軍即將到達目的地的最後時刻,卻猝然與已嚴陣以待的敵軍主力遭遇。

西魏軍隻得緊急披甲應戰。慌亂之中,鮮於昭和大多數西魏軍將士一樣拋掉幹糧水囊等雜物,匆忙穿好盔甲,隻帶武器輕裝趕至戰場,匆匆列陣迎敵。

還未等他喘息稍定,如悶雷一般的巨響就連綿不絕般在耳邊炸響。鮮於昭似乎能感覺到腳下的地麵正在如同篩糠似的劇烈顫抖著。經曆過多番戰場考驗的他知道,對麵東虜的騎兵已經開始發起攻擊。

“密集隊形!挾緊長矛,穩住了…”

鮮於昭聽到身後自己的頂頭上司都督伊婁思忠不住在焦急地大聲地下令著。

鮮於昭努力用右臂將手中的長矛緊緊夾在肋下,左手前握矛杆,然後矛尖向上斜指前方。然後他大聲向手下的士卒們喊到,

“兄弟們靠攏一些,站直麵敵,穩住手中的家夥……”

鮮於昭大喊幾聲,突然隻覺嗓子一陣撕裂般的疼痛,聲音立刻變得如同破鑼一般暗啞。他咳了幾聲,使勁地咽了幾口唾沫,方才感覺好些。隻是卻再也無法大聲喊出來了。

士卒們默默地聚攏在鮮於昭的周圍,學著他的樣子挺直身體,將長矛挾在肋下,向上斜指前方。整個都百餘名士卒如同蜷縮一團的一隻刺蝟,向外豎起了全身的利刺。

一起一個又一個剛剛奔至戰場的西魏軍士卒來不及站穩腳跟,便一樣地挺身豎矛,直指前方。前出戰場的西魏軍多為步卒,麵對東魏軍甲騎的進攻,他們隻能盡可能地集結為一個密集的長矛陣。隻見如林橫生般的長矛高高豎起,寒光萬點,角度劃一地對準前方。

然而不等西魏軍士卒們排好陣勢,東魏軍甲騎已經突進陣來!隻聽一聲驚天般的巨響,大地如同地裂一般猛然一顫,金色狂潮一般的東魏軍甲騎仿佛驚濤拍岸似的席卷進西魏軍陣列。一時間陣列前端兵器、盔甲、殘肢、人體四下亂飛,前幾排的西魏軍士卒如同是被巨輪轟開的堤岸,四下破碎飛散。而東魏軍甲騎卻如同犁波破浪的怪獸一般碾過一排排西魏軍士卒列,直向陣列縱深猛衝過來。



 
密林一般豎起的長矛陣中,鮮於昭努力睜大眯起的雙眼,雙眼死死盯住前方黃色潮水一般蜂擁而來的東魏軍甲騎。在被明亮的陽光刺激得
不斷淌出的淚水中,他眼睜睜地看著如海浪一般金光閃耀的敵軍甲騎正逐漸將己方的黑色軍陣吞沒,不斷向自己所在逼來。

鮮於昭隻覺的腳下發軟,持矛的雙手不住微微顫抖,下身抑製不住傳來一股尿意。

鮮於昭並非是初次上陣的新丁,雖然他幸運地避開了上回河陰大戰,但也曾幾度上陣廝殺,薄有功勞。但他卻從未像今天這般對即將到來的戰鬥心懷恐懼。因為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在饑渴難耐,又疲憊已極的狀態下上過戰場。

不光如此,如今己方被眼光照得無法睜眼,而對手竟又是名震天下的東虜鮮卑甲騎。這根本就是無從取勝的戰鬥!

雖然心懷恐懼,但平日的嚴格操練和森嚴的軍紀已經默化為他潛意識的一部分,鮮於昭始終不敢稍動。他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身邊的同伴們可能和自己一樣的疲憊和害怕,但麵對東魏軍甲騎狂飆一般的進攻,西魏軍整個陣列卻異常沉靜,無人敢於甚至後退半步。

眼前東魏軍甲騎已經越來越近了,似乎沒有什麽可以阻擋他們雷霆萬鈞般的攻勢。鮮於昭感覺腳下的大地正在不斷崩塌,逐漸被呼嘯而至的潮水淹沒,而這驚天的怒潮絲毫沒有消退的跡象,正勢不可擋地咆哮而來,眼看就要將自己吞沒……

“退吧!退吧!……”

鮮於昭不住地在內心默念道。在他看來,此戰已必敗無疑,也許果斷撤退,才能避免更大損失。但他心中雖念,口中卻不敢說出聲來,腳下更不敢稍有移動。

眼看洶湧而來的東魏軍甲騎越來越近,卻始終等不到退軍的命令,鮮於昭終於忍不住悄悄側首回顧,向主帥大纛方向偷偷張望。

卻見重重鐵甲之中,中軍大纛下西魏軍主帥大丞相宇文泰綽刀在手,怒目立馬,如同一座石雕一般紋絲不動。他左右一眾大將、親信都督等人人麵無懼色,皆手持各色長短兵器,直目前方,似乎隨時準備上前廝殺。

不知為何,鮮於昭突然覺得心中一定,先前的恐懼似乎一下消退了許多。他忙回過頭來,繼續保持原先麵敵隨時接戰的姿態。

此時東魏軍甲騎已經衝到鮮於昭近前不遠。當先一員敵將全副金光閃閃的人馬甲,威猛無疇,在耀眼的陽光下如同一尊來自地獄的魔王降世。隻見一柄長槊在他手中仿佛活了一般,不住上下飛舞,幾乎每一槊都會帶走一名西魏軍士卒的生命。

敵將手中長槊的槊尖已經被鮮血染得失去了原來的顏色,如同一條血蛇一般正瘋狂地吞噬著生命。他一路衝殺過來,西魏軍嚴密的陣列被他硬生生打出一條血肉橫飛的通路,仿佛一道正在不斷深入的傷口。

鮮於昭眼睜睜地看著這員敵將殺至近前,甚至他已經能夠看清敵將被血汙沾滿的猙獰鐵麵後如野獸一般閃露著冰冷凶光的眸子。鮮於昭不覺心底發寒,他忍不住再一次微微側首,回望中軍方向。

卻見主帥宇文泰紫麵如霜,雙目如電,隻是如山石一般屹然不動。就在鮮於昭回首的瞬間,宇文泰猛然揮刀直指前方,震耳發聵般怒吼道,

“死戰!…”

宇文泰身邊眾將齊齊手舉兵器,異口同聲般怒吼道,

“死戰!…”

環衛中軍的西魏軍士卒們紛紛手舉長槊齊聲高喊,

“死戰!…”

……

“死戰!…”

鮮於昭聽到身後自己的頂頭上司,都督伊婁思忠聲嘶力竭般高呼。

”死戰!…”


鮮於昭腦中突然一片空明,他不由自主挺直身軀,和身邊所有的西魏軍士卒一起放聲怒吼。

“死戰!…,死戰!…,死戰!…”

整個戰場上西魏軍幾乎同時開始發出山呼海嘯一般的吼聲。這聲音氣壯山河,回蕩在天地之間。



 

 這時,那敵將已經殺到了鮮於昭麵前,他前排的士卒仿佛遭到一把巨大的剃刀橫掃,如同翦草一般紛紛慘呼倒地。鮮血如雨霧般四下狂噴,空氣中充滿令人作嘔腥味。旋即,逆光之中,一個高大的陰影如同張開雙翼的死神一般向鮮於昭猛撲過來。

鮮於仿佛覺得一股熱血湧到了腦中,燒得他麵上發燙。他幾乎下意識一般拚盡全力對準那個陰影挺矛猛刺過去,口中同時再一聲怒吼,

“死戰!…”

然而吼聲尚在喉嚨中滾動,鮮於昭隻覺得胸前突遭重擊,身體已不由自主地向後飛了出去。

砰地一聲悶響,鮮於昭被重重地摔到了地上。他隻覺滿嘴鹹腥,似乎口鼻正在不住冒血,一時動彈不得,似乎全身的骨頭都已經寸斷成了小節。

而那個散發著死亡氣息的陰影,卻沒有放過他的意思,繼續向他籠罩過來。鮮於昭掙紮著想要爬起身來,可渾身似乎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這時,一個身影猛然從他身邊撲上去,狂呼著迎上了那片陰影。鮮於昭一眼認出這個身影正是自己的頂頭上司都督伊婁思忠。然而未等他喘上一口氣,鮮於昭卻突然看見一截帶血的槊尖赫然出現在伊婁思忠寬厚的脊背上。然後伊婁思忠高大的身軀如同狂風中飄零的落葉一般突然飛起,直直落在數步側外。

幾滴鹹腥的溫熱飛濺上鮮於昭的麵龐,他心中如同被一塊大石狠很砸了一下,淚水已奪眶而出。鮮於昭掙紮著抓過身邊散落的一根長矛,努力支撐著想要站起來。他咽下一口血沫,口中猶自含糊不清地喊道,

“死戰!…”

還未等鮮於昭爬起身來,他突然覺得頭上被重重地擊了一記,頓時便眼前一黑,接著什麽都不知道了……



 

 西魏軍中軍大纛下,宇文泰神色嚴峻地注視著麵前如同修羅地獄一般的血腥戰場。

由於決策不慎,西魏軍今日幾陷絕境。但事已至此,多想無益,隻有拚力一搏,求得一線勝機。

宇文泰絕世梟雄,心意如鐵。麵對險惡局麵,他當機立斷,決心用前軍硬抗東魏軍的衝擊,然後給後軍以喘息的機會。隻要前軍能擋住東魏軍的攻勢,讓後軍有時間整備休息,然後再結陣出戰,則今日局麵尚有可為。

但是戰局一開始,占據天時地利的東魏軍就充分發揮自身的優勢,一舉突破了倉促而成的西魏軍陣列。在東魏具裝甲騎的強大攻擊力麵前,疲憊不堪,饑渴交加的西魏軍完全處於劣勢。東魏軍如摧枯拉朽一般掃蕩了西魏軍前部陣列。

在很短的時間內,西魏軍的前陣幾乎已經蕩然無存。東魏軍如同泛濫的黃色的潮水一般吞沒了西魏軍原有的陣列,少數殘存的西魏軍在將領的指揮下還在集結成小股抵抗,仿佛潮水中掙紮露出水麵的幾塊黑色岩石。但這些石頭岌岌可危,正在黃色的洪流衝擊下一一快速消失。

麵對東魏軍如潮的攻勢,宇文泰的大纛始終堅定地飄揚在中軍位置,寸步不移。西魏軍雖然在戰鬥中傷亡慘重,但因主帥大纛未動,將士們未得到命令不敢後退,隻得竭力死戰。盡管西魏軍前部遭到覆滅性打擊,但全軍仍然在堅持戰鬥而沒有潰敗。

隨著東魏軍的不斷深入,他們遭受的抵抗越來越強,進攻的速度也越來越緩。西魏軍則由山口源源不斷地前出戰場,並以宇文泰所在中軍為核心構築起了嚴密的陣列防線。

在西魏軍中軍麵前,東魏軍遭到了拚死抵抗。戰鬥進行得異常激烈和殘酷。東魏軍犀利無比的攻勢變成了如龜步一般,每進一步都要付出重大的代價。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我今日到要看你賀六渾有幾分本事!”

宇文泰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戰況,心中冷冷念道。

如今戰鬥幾乎已經就在宇文泰眼前進行。凶猛的東魏軍甲騎雖然失去了速度,但仍然憑借優良的裝備和精湛的個人騎射技藝在戰場上左右馳騁,和西魏軍進行麵對麵的搏殺。

他們在飛馳中不住舉弓簇射,箭矢如飛蝗一般向西魏軍襲來,西魏軍陣列中不斷有士卒捂著傷口慘叫倒下。而東魏軍甲騎一旦發現西魏軍陣列上的弱點,就會突然集中力量猛攻這點。一旦打開缺口,甲騎們便蜂擁而上,不斷擴大缺口並拚命向裏深入。

西魏軍則拚死抵抗。甲騎高大勢猛,而西魏軍多為步卒,西魏軍就用長矛刺馬,弓箭射人。突擊中的東魏軍甲騎不斷有人中箭墜馬,或在近戰中被西魏軍刺中戰馬,連人帶馬砰然倒地。雙方將士前仆後繼,拚死力戰,幾乎都已經殺紅了眼,傷亡高得驚人。

此時整個天空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幾乎令人窒息。橫七豎八的屍體如螻蟻一般覆蓋著整個戰場。但屍體中大多還是黑色衣甲的西魏軍士卒。東魏軍今日始終占據著較為明顯的優勢。

宇文泰眼前的西魏軍陣列如同一隻被剝開的洋蔥一般,在血肉紛飛中一層一層被東魏軍甲騎撕開,眼見東魏軍的鋒線已經距離宇文泰的大纛越來越近。

西魏軍前軍已經全部抵達戰場,而後軍仍在山道上整隊,一時尚無法參戰。而隨著東魏軍本陣戰鼓震天響起,東魏軍步卒開始列陣前移,準備加入戰鬥。

宇文泰目睹此竟,不禁瞳孔微縮,內中寒光畢射。

無論如何,也一定要堅持到後軍趕到!

宇文泰猛然反顧大喝,

“來人!將所備金寶抬上來!”

一聲應諾,早有兩個侍從後麵抬了一隻箱子來到宇文泰馬前。原來宇文泰這次出戰,早備下一箱金寶,準備戰後及時賞賜有功將士。如今見形勢已刻不容緩,便下令將它拿了出來。

宇文泰下令侍從將整箱金寶傾倒在地上。隻聽

“嘩…”一聲,滿箱金寶珠玉鋪撒一地,各種珍寶在陽光下璀璨奪目,熠熠生輝。

宇文泰用刀指著滿地金寶大聲喝道,

“今日若有敢直麵敵鋒,有進無退,冒死陷陣者,金寶任彼取之!”

宇文泰話音甫落,身邊早有一員將領大聲道,

“職下願往!”

宇文泰看時,卻是正是衛大將軍、殷州刺史、太子武衛率王胡仁。王胡仁乃代北武川人,少雄健有膽決。凡戰氣蓋眾軍,所當必破。

 “某願往!”

“…願往!”

“…願往!”

受王胡仁影響,一時間左右將士群情激昂,紛紛挺身高呼應命。頃刻之間,就已募得敢死之士三百人。

宇文泰當下即命王胡仁率領這三百名敢死之士出擊。


 

王胡仁和三百勇士皆棄了長兵不用,每人隻抓了一柄五尺長環刀持在手中。隻見王胡仁解了鐵胄,用一方布帛裹了發髻,然後一聲怒吼,拔足便直向前方敵軍衝去。其餘三百勇士也學樣解了頭盔,隨後持刀狂呼跟進。

王胡仁奮力衝到陣前,迅即雙手掄刀,對上當麵的一名東魏軍甲騎。那名甲騎仗著馬高槊長,挺槊凶狠地直刺王胡仁前胸。王胡仁大吼一聲,不退反進,迎上去舉刀格住迎麵刺來的長槊,腳下卻毫無停滯地順勢大步向前猛撞進去,眨眼間已衝到馬前。未等那名甲騎回槊相拒,王胡仁已揮刀如輪,開山斬嶽般猛地一刀劈下。隻聽令人牙酸的一聲鈍響,王胡仁手中的環刀已破開鐵甲,將那名甲騎攔腰斬為兩段。

鮮血如噴泉一般噴灑飛濺,王胡仁頓時渾身如同血人一般。他卻似毫無所覺,腳下片刻不停已衝到下一個甲騎身前。那甲騎方回槊來刺,王胡仁已經雙手握刀,凶狠地直刺他的腰腹。那甲騎在馬上無法閃避,隻得橫槊用槊杆盡力隔擋。不想王胡仁力大勢猛,手中刀竟架著槊杆直刺進那甲騎的身體,立時將他捅個對穿,刀尖帶著血汙從後背冒出。

不等王胡仁從那甲騎身體中拔出刀來,他眼角的餘光卻已瞥到一道寒光直向自己的後背襲來,卻式身後另一名東魏軍甲騎已經揮槊刺向他的背後。王胡仁雙臂暴緊,猛力將刀拔出。他來不及轉身應戰,就順勢往地上一滾,避開身後勢在必得的一槊。

王胡仁在地上連滾幾圈,已來到背後偷襲的甲騎馬前。他不及起身,便揮刀橫斬馬腿。具裝甲騎的戰馬披甲隻到膝上,膝以下沒有任何防護。那戰馬的兩條前腿頓時被王胡仁齊齊斬斷。失去前腿的戰馬在悲慘的哀鳴中砰然倒地,將身上的甲騎重重摔到地上。還未等那甲騎爬起身來,西魏軍士卒已亂矛齊下,將他刺死。

王胡仁一個滾身避開倒地的戰馬,已從地上立起身來。王胡仁才要繼續揮刀上前廝殺,卻發現手中環刀的鋒刃已經崩開了幾個缺口,如同鋸齒一般,已不堪複用。王胡仁反顧大呼,

“刀來!”

早有西魏軍士卒上前給他又遞過一柄環刀。王胡仁綽刀在手,雙手並握,聲如霹靂一般一聲怒吼,已經麵前一名東魏軍甲騎的馬首斬下……

須臾之間,王胡仁已換刀三次,連斬十人,對麵無敢當者。

跟隨王胡仁陷陣的三百名勇士手舞環刀,大呼直進。隻見銀白色的刀光在陣前回旋翻飛,一個接一個東魏軍的甲騎慘叫著接連被劈下馬來。

東魏軍甲騎都是重甲長槊,長於高速衝突而不利近戰。如今被西魏軍手持環刀的敢死之士貼身亂砍,一時竟無法招架。隻見西魏軍三百勇士並肩而戰,如同一堵飛旋的刀牆一般步步推進。東魏軍甲騎被殺得連連後退。

西魏軍正麵的壓力頓時得到緩解。西魏軍前鋒陣線不僅不再消退,反而開始緩慢地向東魏軍方向反推。



 
 

然而很快局麵又起了變化,隨著東魏軍步卒加入戰鬥,西魏軍的形勢又變得嚴峻起來。東魏軍步卒數量眾多,又多是久經陣戰的六鎮鮮卑。今日他們養精蓄銳多時,因此一上來攻勢便極為凶猛。而東魏軍甲騎則乘機調整戰術,他們稍稍退後,在後方馳射為東魏軍步卒提供支援。

西魏軍本已饑渴疲憊,又已血戰多時,麵對東魏軍步卒和甲騎的聯合進攻,頓時再次陷入被動。王胡仁和三百敢死之士的近戰優勢,也在人數眾多的東魏軍步卒麵前難以發揮。東魏軍很快重新奪回了優勢,開始將戰線再次向西魏軍方向推進。

西魏軍陷入苦戰,而苦苦等待中的的後軍卻始終不見蹤影。

一直氣沉如山的宇文泰此刻也忍不住回望山口方向,卻見那裏塵淨風清,一片寂然,完全不像是有大軍趕來的樣子。宇文泰轉首大喝道,

“來人,速持我的將令去後軍,令他們急速趕來參戰。若有意延宕,軍法從事!”

侍從中立刻有人領命飛騎直往山口去了。

堅持,唯有堅持!

宇文泰孤注一擲,當下命左右將領一起出擊,將最後的兵力全部壓上,誓死擋住東魏軍的攻擊,為後軍的到來爭取時間。

中軍的戰鼓喧天響起,連綿不絕,似乎永無止歇。

宇文泰周圍除親信都督伊婁穆 、尉遲綱二人及少數幾名侍衛外,其餘悉數投入戰鬥。正在前方苦戰的西魏軍將士聞訊也振作精神,繼續和東魏軍進行殊死搏殺。

“死戰!…,死戰!…,死戰!…”

西魏軍激昂的呼喊聲重新在戰場上響亮了起來。

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賀蘭祥,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豆盧寧,征東將軍、儀同三司、渭州刺史長孫澄,後將軍閻慶,征南將軍、大都督楊纂,穎州刺史梁台,雲州刺史楊忠等西魏軍將領皆身先士卒,直入陷陣,大呼鏖戰。


邙山大戰以意外開局,然而很快就進入了殘酷的混戰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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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書香滿室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歡顏展卷林中坐' 的評論 :
多謝歡顏兄!
歡顏展卷林中坐 回複 悄悄話 書香兄安好!
喜見書香兄再度提筆。
書香滿室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william_m76' 的評論 :
多謝兄台!
william_m76 回複 悄悄話 先坐沙發, 再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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