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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風雲 第二百一十四章 邙山之巔(十四)

(2016-11-11 16:08:30) 下一個

 

天色向晚,夕陽已經落到了遠處的山尖上。整個天空,似乎都被一層灰蒙蒙的煙霾籠罩著,仿佛是被罩上了一床薄薄的綿被。灰暗慘淡的暮色中,殘陽如血。

大河水光浩淼,夕陽將一道血色般的倒影,斜斜長長地抹在波瀾不驚的水麵上。夕陽閃耀的水麵波光粼粼,紅豔欲滴。而夕陽終究已是氣息奄奄,還有大片的水麵已經力不所及,似乎已經陷入了深沉的暮色,顯得凝重暗淡。平闊的河麵半水斑斕,半水瑟瑟,景象詭秘壯麗。

在靠近河橋的大河兩側,卻是濃煙四起。隻見南北兩邊的近岸處的河灘上,七零八落地散落著數十艘擱淺的大船。這些船隻都正在熊熊燃燒,數十道濃煙如柱,直上高空。空中煙霧繚繞,仿佛形成了一道如席般的濃厚煙雲,平平整整地覆蓋在半空,正不斷慢慢地向四周擴展。

 

此刻大河南岸靠近河岸的某個高處,宇文泰與西魏軍諸大將挽韁立馬,正麵色凝重地注視著煙火翻卷的河橋水麵。

 

話說宇文泰接到趙善發起火攻的飛騎傳報,當下便下令全軍備戰,準備在毀斷河橋之後對河南東魏軍發起全麵攻擊。為了適時掌握戰場情勢,宇文泰更親率諸將來岸邊觀戰。

宇文泰和眾將登上靠近河岸的一處緩坡,麵向大河駐馬而立。數千隨行的西魏軍將士在緩坡周圍四下列陣,將宇文泰一眾人緊緊護衛在核心。整個陣列依據地勢高低錯落,宛如一座平地而起的城堡,宇文泰的主帥大纛在陣中高高飄揚。西魏軍列陣已畢,麵前波光浩淼,水天一色。

等不多時,就見遠處仿佛從天而降一般,一個個黑點隱約悄悄浮現在西方水天交匯之間。慢慢地,這黑點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最後變成了一條長長的黑線。再到後來,終於依稀可以辨認出,這是一支龐大的船隊,正揚帆順流而下。

船隊猶如同一條涉水的長龍一般慢慢地逼近。一艘艘高大的戰船上從頭至尾滿是飛揚的各色旗幟,絢爛而威風。而船首醒目的西魏軍黑色軍旗,使得戰船就如同是頂著一朵朵烏雲一般,騰雲破浪而來。

西魏軍的船隊揚帆順水,不斷逼近,不知不覺就已經來到了岸邊的西魏軍陣列前,隻見三十艘高大的戰船首尾相接,滿載柴薪,船舷被深深地壓向水麵。在遠處時對戰船的速度尚沒有太多感覺,然而一旦駛到麵前,方覺得戰船實則順流揚帆而下,速度相當驚人。一艘艘戰船幾乎倏然便從岸上的西魏軍麵前一閃而過,氣勢如虹地向河橋撲去。

岸上的西魏軍忍不住高舉手中的兵器在空中揮舞,向船隊發出一陣陣熱烈的歡呼。而船上為數不多的水手軍士,也不住揮手相應。

重重鐵甲環衛中宇文泰神色威然,見此場景,他也不僅慨然道,

“若非事勢危殆,何以玉石俱焚。於今成敗唯在此一策耳!”

說著,他回首下令道,

“用旗號給船上下令:諸君須戮力向前,務使成功。但河橋火起,則其當為首功!”

隻見一隊旗號官由陣中飛馬而出,衝到岸邊停下。旗號官手中各色彩旗有規則的上下起落揮舞,將宇文泰的號令傳向船隊。不多時,船隊領隊督將從座船上發出旗幟訊號回應。

突然之間,隻聽淒厲的號聲響徹水麵。接著領隊的戰船上堆積的柴薪被點燃,一時濃煙滾滾,火光衝天。如同是得到了一個訊號,剩餘的二十九艘戰船幾乎也同時燃起了大火。

西魏軍的船隊仿佛瞬間化身為一條噴著黑煙的火龍,咆哮著向河橋衝去。原本水光亮麗,輕霧繚繞的大河上一時火光衝天,熊熊的烈焰似乎將水麵也映得一片通紅。

岸上西魏軍目睹如此壯景,歡呼聲更加高漲。饒是宇文泰及西魏軍眾將見識多廣,心如鐵石,此刻心中似乎都被這難得一見壯觀的場景所打動。一時人人眼中無不光華四射。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被水上衝天的火光所照映。就是事先對這次行動的結果有所懷疑的人,包括李辰本人在內,此刻也都似乎倍受鼓舞,內心不覺激情澎湃。

 

西魏軍的火船行進到河中洲的頂端,隨水勢一分為二,分別進入了南北分流。原本奔騰的火龍仿佛突然生出雙首,接著從身體中間逐漸分離成為兩條。兩條火龍分別沿著南北河道繼續順流前進,眼看就要雙雙撞上河橋。

此時大河兩岸與河中洲上已經布滿了嚴陣以待的大批東魏軍。突然間,隨著一陣驚天般的呐喊聲,從河橋附近突然衝出了無數小艇,密集地擁堵在水麵上,攔阻在河橋之前。

隻見當先的火船一頭撞上了小艇。不知什麽緣故,小艇卻沒有被勢大力猛的火船撞沉,而是似乎粘在了一起。火船推著小艇繼續下行。但岸邊的東魏軍齊聲呐喊,依稀可見他們似乎拽著一條長索,將火船和小艇慢慢拖到了岸邊。

接著東魏軍如法炮製,將一艘又一艘的火船拖走。火船橫七豎八地擱淺在岸邊的淺灘上,慢慢燃燒殆盡。整個河橋濃煙蔽日,火光衝天,仿佛地獄之門被打開了一般。然而河橋本身,卻始終沒有受到火船的直接撞擊。

西魏軍不防形勢突然翻轉,人人都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原本似無可擋的船隊被東魏軍一條條用人攔下,然後在岸邊燃盡。西魏軍口中的歡呼聲也早沒了聲息,而河橋方向東魏軍的歡呼聲卻是越來越響亮。

由於河橋周邊區域仍為東魏軍控製,因此西魏軍對東魏軍在河橋附近的攔截行動無能為力。眼見火船被一條條攔下,早有血氣方剛的西魏軍將領向宇文泰請戰,要求用鐵騎衝擊東魏軍河橋營壘,希望能夠借此擾亂敵軍的行動,冀有一二火船可以突破攔截。

宇文泰此時紫麵含霜,立馬遠眺河。但見雖說東魏軍派出了大量士卒出營,在大河兩岸攔截火船,然而卻沒有放鬆正麵的防禦。河橋以南的東魏軍營壘內仍是甲士如雲,矛槊似林。兵器鋒刃和鐵甲反射的冷光在營內交相輝映,閃亮一片,大群東魏軍士卒在柵欄後麵正嚴陣以待。

宇文泰冷眼注視良久,終於還是輕輕搖了搖頭,拒絕了將領們出戰的請求。

終於,最後一艘火船也被東魏軍拖到了岸邊。

數十艘火船在大河兩岸的河灘上熊熊燃燒,如同數十座火山同時在水中噴射出火焰。火光將水麵映得一片通紅,滾滾濃煙直衝雲霄,使得整個河橋煙霧繚繞,光暉黯淡。

在敵我兩軍十餘萬人的注目下,一艘艘火船慢慢燃燒殆盡,隻留下一堆堆黑色的灰燼,顯得無比悲涼。這也宣告了西魏軍火攻計劃的徹底失利。

 

目睹整個經過,宇文泰和西魏軍眾將人人麵色凝重。

為了籌劃這次火攻,西魏軍孤注一擲,幾乎征集了所有的大型糧船,原本希望能充分發揮攻擊的突然性,一舉摧毀河橋,根本改變戰場態勢。卻不料天不遂願,最終還是無功而返。

如今西魏軍已經沒有時間,也根本沒有船隻可以進行第二次攻擊了。更何況本次偷襲不成,已經引起了東魏軍的警覺,再想發動火攻,恐怕也再難以得手了。

河橋戰事進行了多日,高歡河東主力隨時可能趕到,看來和東魏軍全部主力進行正麵決戰,真的就成為唯一的選擇了。

宇文泰和眾將皆一時心事重重,不由都開始琢磨下麵這一仗該如何打。眾人皆無聲息地暗自思忖,數千人的陣列鴉雀無聲,隻偶爾有戰馬打個響鼻以及帶動頸下銅鈴輕響數聲,氣氛一時有些壓抑。

就在此時,卻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馬鈴聲傳來。遠處塵土飛揚,卻是一名傳騎從西魏軍大營方向飛馳而至。當下早有外圍警戒的遊騎迎了上去,不多時便有人來自宇文泰坐騎前稟報道,

“啟稟大丞相,李萬歲(李遠字萬歲)已將高司徒(高慎)迎至營中。”

“哦…”

宇文泰略一思忖,順勢揚鞭下令道,

“全軍返回大營!”

很快,陣列嚴整的西魏軍掉轉方向,簇擁著宇文泰的大纛馳回西魏軍大營,一路揚起漫天煙塵。

 

宇文泰回到中軍帳前,卻見一群文武官員正列隊相候。為首的正是受命前往虎牢的李遠,而他身旁一人紗袍梁冠,白麵黑須,氣度深沉,想必便是高慎。

宇文泰在帳前下馬,隨手將馬鞭和韁繩交給侍從。這時,李遠上前行禮道,

“職下受命率輕騎疾赴虎牢,幸不辱使命,已迎得高司徒及一眾僚屬在此。”

宇文泰點點頭,道一聲,

“有勞萬歲鞍馬輾轉。”

李遠再行一禮,

“職責所在,敢不如此。”

接著他退開一步,將身旁之人顯露出來,

“稟大丞相,這位便是舉州來歸的原東虜北豫州刺史,如今侍中、司徒、渤海郡公,高公諱慎。”

高慎雙手合胸,筆直挺立,聞言立即上前一步,麵對宇文泰大禮拜道,

“罪人高慎,拜見大丞相!”

宇文泰先深自回拜,還以平禮,然後再伸手扶起高慎道,

“司徒棄逆從順,義譽天下,又何罪之有?今即同為臣僚,共襄帝室,實不必如此多禮。”

高慎起身道,

“慎羈身逆旅,不能早日從鑾,罪在難赦,雖反正歸順,心實惶然。早聞大丞相英姿雄略,明達遠見,安定關隴,匡複帝室,功在一人,今日得瞻隆顏,幸何如之!”

宇文泰微微展顏道,

“司徒累世勳門,名滿天下,北豫天下重鎮,公舉州來歸,功莫大焉。朝廷既得高公襄助,何愁不能早日掃除強虜,清平宇內。”

北豫州刺史掾李棠等高慎的僚屬也一一上前拜見。宇文泰皆好言撫慰一番。隨後宇文泰與高慎攜手入帳,宇文泰命設宴為高慎洗塵。

宇文泰當仁不讓坐了主位,高慎坐了客座。以下諸官按品級一一就座。

西魏國力較弱,整個朝廷的風尚都崇尚節儉,而且如今又是在大戰期間的軍中,因此即使宇文泰以大丞相之尊,這頓酒宴也顯得非常簡陋。每席隻一簋食而已。但時值非常,在座皆是一時人傑,眾人又那裏會在在意這些。隻見帳內觥籌交錯,卻仍是是熱鬧非凡。

酒過三巡,高慎對宇文泰揖手,然後斟字酌句道,

“前日侯景兵圍虎牢,形勢甚危。虧得天兵大至,攻拔柏穀塢,彼望風而退,虎牢方轉危為安。慎在虎牢候望朝廷大軍,如久旱之盼雲霓。卻不知大丞相此番飛騎見招,有何示下?”

宇文泰神色自若,淡然道,

“今此大軍東征, 所向披靡。然北豫要地,一旦易手,高歡豈能坐視?我料其必盡搜境內,盛師來爭,到時少不得兩軍自有一場鏖戰。雖我軍上下一心,誌在必取,然高公金體貴重,實不當久居危地。況天子在長安,聞司徒來歸,深相候望。故此番相招,便是請高公就此車駕西行,去往長安,朝覲天子。”

高慎聞言點頭道,

“外臣歸款,朝覲天顏,以沐聖恩,本是應有之意。”

其實高慎自易幟以來,心中非常擔心高歡報複,因此始終有些提心吊膽,恨不能西魏大軍從天而降至虎牢,保衛自己的安全。前一段侯景圍攻虎牢,他隻得硬了頭皮應付,竭力防禦。好在侯景不久後退兵,方才讓他鬆了一口氣。

後來高慎打探得知西魏軍已攻下柏穀塢,相距已是不遠,不由心中大定。不想左等右等,卻始終不見西魏大軍趕赴虎牢,直到李遠率軍前來。高慎聽說宇文泰相招他去大營相見,二話不說便隨李遠急急趕來。他仿佛覺得隻有身處在西魏軍主力重兵的保護下,自己才是安全的。

此刻聽說宇文泰請他去關中,高慎自然情願,目前的情況是大戰在即當,然是越在後方越安全。

高慎欣然對宇文泰道,

“既是如此,則敢問大丞相,慎當何時啟程?”

宇文泰略一沉吟,對高慎道,

“事不宜遲,不如宴饗之後,便請高公動身吧。”

高慎聞言頓時吃了一驚,他不由飛快地和李棠對視了一眼。李棠麵容淡定,隻是手撫長須,似難以察覺般向高慎微微點了點頭。高慎一時沉吟不語,帳中頓時安靜了下來。眾人幾乎都將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宇文泰見高慎半響沒有回話,便和顏問道,

“高公可有難處?”

高慎猶豫了片刻對宇文泰行禮道,

“大丞相所命,慎怎敢不從?隻是慎妻小原滯於鄴,如今正輾轉前來虎牢,尚延宕未至。此番大丞相急令相招,慎奉命輒行,卻是未及等得與其相會。”

原來高慎早早暗中派人去接留在鄴都的妻子李昌儀和兒子,但由於路途阻隔並要躲避東魏朝廷的緝拿,他們時值今日都還沒有能夠到達虎牢和高慎會合。

宇文泰扶髯沉思片刻,還是溫言對高慎道,

“如今戰局變幻,多留無宜,還是請高公即刻啟程。至於高公家小,我自會命人多方接應,必使其平安抵達關中,與高公團聚。”

見宇文泰如此堅持,高慎立即意識到目前恐怕戰事進行的並不順利,前景不容樂觀,強留在這裏,可能已經並不安全。因此他也不再堅持,當下向宇文泰行禮應諾。

宴後,宇文泰與諸將將高慎送出帳外,一一向他道別。高慎對宇文泰深施一禮,

“慎就此別過大丞相。唯祈我軍此番可大獲全勝,克滅強虜,平定河南。”

宇文泰還禮道,

“多謝高公吉言,泰此戰唯盡死力而已,以報國恩。我軍兵精糧足,士氣正盛,料不日便可得勝凱旋,介時再與高公在長安宴慶。”

此刻一隊軍馬已經在帳外整備完畢,隨時可以出發,將高慎護送回關中。隻見整個隊伍旌旗招展,人馬雄壯,中間簇擁著數輛馬車,正是高慎一行人的座駕。

高慎與宇文泰等行禮相別後,轉身走向隊伍中間那輛最高大寬敞的馬車。然而就在他把手扶上車轅,即將登車的時候,卻又突然停了下來。

高慎緩緩轉過身來,遠遠地向虎牢方向眺望。他精光四射的眼中,此刻卻難得地流露出複雜的神情,似有不舍,又似悵然……。

但見遠方山河蒼茫,雲靄如幕。

高慎忡怔靜立良久,周圍一片寂然,隨從皆不敢上前相勸。最後還是李棠湊近他身旁輕聲道,

“夫人吉人天祥,必然平安隨後而至,司徒不必太過憂慮。如今車馬已備,諸人唯候君令,司徒還是及時啟程吧。”

高慎默默地微微頷首,最後還是不發一言地轉身等車。待高慎在車中坐定,隻聽一聲號令,軍馬轔轔起行。

 

話說宇文泰送走高慎,即命都督魏光為虎牢守將。宇文泰吩咐他道,

“虎牢險關要地,宜謹守城池,切勿輕出。但有所命,必有書至,切記遵令而行。”

魏光高聲應諾。

宇文泰再囑咐魏光,一旦高慎的妻兒抵達虎牢,要確保他們的安全並盡快將他們護送回關中。

魏光受命去後,宇文泰又下令隨軍出征的一些宗室貴戚和文官先行率軍退往邙山,於瀍曲紮下大營,等待與隨後而來主力會合。

此番西魏傾國而出,幾乎所有正當壯年的宗室全部參戰,其中包括臨洮王元柬、蜀郡王元榮宗、江夏王元升、巨鹿王元闡、譙郡王元亮等大批王公。這些人身份貴重,一般而言宇文泰也不可能真的讓他們去上陣廝殺,因此都將他們留在中軍。如今形勢不利,宇文泰便命這些人先行撤退。

之後,宇文泰下令全軍開始暗自收拾行裝,準備退軍至邙山,依靠地利,尋機再與東魏軍主力展開決戰。

在正常交戰的情況下,大軍在敵軍麵前整體從容而有秩序地撤退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是在本方占據一定優勢的情況下也是如此。如果處置不當,撤退很容易變成一場的潰退,最後演化成為災難性的全局總崩潰。

因此比較常見的做法,是應該在撤退前對敵軍再發動一次攻勢,力求取得一定的戰果。從而達成對敵人的某種程度的武力威懾,使其不敢輕舉妄動,這樣大軍才能從容撤退。如此不僅保證了撤退的時候不會受到敵軍幹擾,也將有助於保持全軍的士氣,以便進行將來的決戰。

然而就在宇文泰謹慎地對下一步軍事行動進行謀劃,準備撤軍的時候,戰場情勢卻有了新的變化。

 

這一天,又是一片風和日麗的景象。除了河橋附近河灘上那幾十艘已經燒成黑灰的火船殘骸,似乎一切都沒有什麽不同。大河之上,依舊波光粼粼,水汽氤氳,風光旖旎。

然而在北方的地平線上,卻又是煙塵四起,又有一支軍馬突然從北方想河橋飛奔而來。

這支軍馬不下數千騎,從北一路滾滾馳來,迅速地接近河橋。仔細看時,這支騎兵服色旗號皆為赭黃。在明豔的陽光下,赭黃色的軍旗澄亮耀目,仿佛一片奇異的雲彩一般。

這支騎兵最後在大河北岸東魏軍的歡呼聲中馳入東魏軍大營,隻見為首一員大將虯髯深目,威風四溢。

此時侯景聞報,已迎在帳外,見到來人不禁大笑道,

“鮮卑老公,來之何速也!”

隻見來將飛身下馬,對侯景行禮道,

“但為國事,厙狄幹何敢輕忽!”

 

原來來人正是高歡手下最得力的大將,東魏太傅、大都督厙狄幹。

厙狄幹是朔方善無人,為人耿直少言,武藝高強。他是高歡的首義功臣之一,又娶了高歡的妹妹為妻,因此格外為高歡所親重。厙狄幹自從高歡起兵以來,常總大眾,威望之重,為諸將所伏。

上次河陰大戰,厙狄幹首戰不利,最後諸將大捷,唯其退兵。高歡因為他舊日功勞,並沒有對他進行處罰,然厙狄幹深以此為恥。這次高歡整頓集結河東主力完畢,揮師大舉南下,便以厙狄幹為前鋒。

厙狄幹受命之後,即刻領軍出發,竟然都沒有時間回家和親人告別。他一路日夜兼程,早早便趕到河橋。

卻說侯景將厙狄幹迎入帳內。就座已畢,相互寒暄之後,侯景問起厙狄幹所軍旗號服色為何與常有異,厙狄幹道,

“大王出兵之時,其座下異士綦母懷文因我軍旗幟盡赤,西賊盡黑,曰,‘赤,火色;黑,水色。水能滅火,不宜以赤對黑。土勝水,宜改為黃。’大王從其言,遂改旗號服色俱為赭黃。”

侯景點頭道,

“此番我軍上應天命,合於陰陽,西賊焉能不敗。待高王大軍到日,我軍兩下相合,必大破西賊。”

侯景再將近日的戰況向厙狄幹作了一番介紹,最後道,

“高王大軍既發,當不日便至。汝可暫駐營河北,待我軍齊聚,再過河決戰,一舉破敵。”

厙狄幹搖頭道,

“依大行台所言,西賊舉國而來,軍容甚盛。前番焚橋未果,隻恐不肯罷休,還要再來相爭。而河橋要津,萬不可失,幹請命將所部濟河,前往河南駐紮,協助斛律阿六敦等守禦河橋。”

侯景摸著唇上的髭須慢慢道,

“斛律阿六敦、劉豐生、步大汗薩皆勇武過人,麾下精兵數萬,西賊幾番盛師來攻,皆被我軍敗之。況河橋尚在我手,但有所需,河北我軍即可渡河相援,汝實不必過河駐營。”

厙狄幹卻是一再堅持要過河。侯景無法,隻得道,

“既是如此,便隨汝所願。我與你一支將令,汝可率所部渡河,於河橋當麵營壘駐兵。”

厙狄幹高聲應諾,當下便要告辭。侯景忙道,

“我已命製備宴饗,為汝接風洗塵,且待宴後再去不遲。”

厙狄幹行禮道,

“多謝大行台美意。然賊寇未滅,軍情如火,幹難以下咽,就此告辭。大行台勿怪!”

說罷,厙狄幹竟自離帳,招呼了手下騎兵,一陣風一般穿過河橋,直往河橋南麵營壘而去。

侯景攔阻不及,忙叫手下將剛剛準備好的酒飯用食盒裝了,飛騎追過河橋,送到厙狄幹營中。

厙狄幹見了,也覺得自己有些魯莽,便命手下文吏寫了一封信,信中表明道歉和感謝之意。之後厙狄幹在信上署名,交由來人帶回給侯景。

侯景見了來書,見最後署名歪歪扭扭隻一‘幹’字,不由笑道,

“這個厙狄幹,果不負穿錐之名。”

原來厙狄幹不識字,每當公文署名隻寫一個幹字。而且這個幹字中間一豎,厙狄幹是從下往上畫,時人謂之穿錐。

 

這樣,侯景繼續在河北駐營,等待高歡大軍的到來。而厙狄幹則力排眾議地駐軍河南,他的赭黃色的軍旗卓然出現在河橋南岸東魏軍營壘之中。

後來,東魏軍的旗幟全部改為赭黃色,因其首見於河陽,故被稱為河陽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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