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華部軍經過激戰,殲滅了出營追擊的東魏軍,並順勢殺入河橋營壘。之後西魏軍中路主將獨孤如願也率隴右軍團加入戰鬥,東魏軍河橋營壘已岌岌可危。但眼看就在西魏軍將要取得最後勝利的關鍵時刻,卻不料大隊東魏軍援軍突然趕到。
隻見大隊東魏軍騎兵如同噴湧不息的洪流一般源源不斷地從河橋湧入河橋正麵營壘中。在滾滾而來的騎兵中一員統軍大將躍馬而出,卻是喊出了斛律阿六敦的名號。
原來高歡在得知高慎反叛後,立刻就判斷宇文泰必然會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傾國而出,來爭河南。由於東魏晉陽大軍剛剛從玉壁返回,期間雖未有大戰,卻經曆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嚴酷暴風雪的洗禮,遭受了一定損失,人馬也都很疲勞。因此高歡便派大都督、汾州刺史斛律金率南汾州刺史劉豐、晉州刺史步大汗薩及所部先行南下,即刻出發增援侯景。而高歡自己則整頓大軍,準備隨後趕來與西魏軍主力進行決戰。
斛律金,字阿六敦,世為代北敕勒部大人,被北魏朝廷授為第二領民酋長。其秋朝京師,春還部落,號曰雁臣。北魏末天下大亂,斛律金和部屬也身陷其中。他先歸爾朱榮,再歸高歡,成為高歡的首義功臣之一。
當初在東魏軍沙苑大戰中失利,全軍大亂。高歡命以薄帳曆營點兵,莫有應者。高歡狂怒下還要集軍再戰,還是斛律金當機立斷同眾人擁了高歡上馬退軍。當時高歡心有不甘,猶據鞍不動。斛律金在後用馬鞭狠打高歡的坐騎,高歡這才引軍而還。其時若無斛律金堅決果斷,高歡幾乎陷入絕境。
斛律金生性樸直,不識文字。他本名敦,其官居高位,往往需要在公文上署名,但敦字比劃太繁,他實在難以學會,因此改名為金,這樣
比劃較少,相對容易一些。可就是這個金字,斛律金還是覺得難,始終也學不會。後來還是司馬子如教他,
“金字譬如一屋,雙脊有梁,中間一柱承之,席上二人左右對坐。”
斛律金這才勉強學會。高歡非常看重他樸直的性格,經常對世子高澄道,
“爾所使多漢,若有讒此人者,勿信之。”
劉豐,字豐生,普樂人。他早年為涼州刺史,於西魏大統二年(公元536年)與其嶽丈靈州刺史曹泥一同率眾歸降高歡。劉豐雄姿壯氣,果毅絕人,壯勇善戰。在東魏軍中,劉豐與彭樂、萬俟受洛幹、潘樂、薛孤延等人齊名,時並稱勇將。
步大汗薩,代北狄人。正光之亂後歸於爾朱榮,於韓陵之戰後歸降高歡。時為車騎大將軍、開府、行唐縣公。
斛律金、劉豐、步大汗薩三人受命之後,即將所部並行台右丞張亮等文武將佐,步騎共數萬眾星夜自晉陽趕赴河橋。
當斛律金等人率軍行至河橋數十裏外時,卻遠遠望見河橋一帶煙塵四起,殺聲震天。
斛律金精於騎射,行軍作戰仍多采用匈奴的戰法。隻見他翻身躍上馬鞍,直立在馬背上眺望河橋,觀察敵情。然後他又從馬上躍下,伏地傾聽。
之後斛律金重新上馬,對劉豐、步大汗薩道,
“竟似不下有十萬之眾在河橋廝殺,恐西賊全師已至,勢急矣!今唯將騎兵當先疾速赴援,步卒於後跟進,遲恐有變。”
劉豐、步大汗薩二人皆稱善。
三人當下急率騎兵一路往河橋疾馳而來。當他們接近河橋之時,望見東魏軍大紅色的旗幟還在中北城、中潬城上飄揚,方才稍稍安心。但舉目河橋南岸,卻見激戰正酣。西魏軍的黑色旗幟如同一片黑色的潮水一樣已經衝進了河橋當麵營壘,而東魏軍就如同是正在被海水不斷淹沒的礁石,不住地縮小後退,形勢已極其危急。
斛律金見了二話不說,立刻拍馬率部屬直衝河橋而去。在中北城、中潬城東魏軍的歡呼聲中,斛律金和他的敕勒騎兵如疾風一般從河橋上一掠而過,直衝進河橋南岸營壘。斛律金唯恐已苦戰到最後關頭的東魏守軍不能挺住最後一口氣,因此一入營便大聲唱名,為守軍打氣。
果然,行將崩潰的東魏守軍立刻士氣大振,在守將暴顯的率領下開始拚命反擊,竟是慢慢穩住了戰線,原已經岌岌可危的東魏軍陣列不再後退、縮小。如同是一塊任憑海浪不斷衝刷的礁石,始終巍然不動。
此刻營壘內混戰一團,東魏軍已經被壓縮到河橋橋口附近一片不大的區域。由於地域狹小,兵甲密集,斛律金手下的敕勒騎兵們無法展開,不能發揮出騎兵高速衝擊和靈活迂回的優勢。但這些騎兵還是體現了遊牧民族凶悍精湛的騎射本領,他們集結為一個個小隊,在整個營壘中四麵出擊,用弓箭往來弛射,支援苦戰中的守軍。
敕勒騎兵的小隊如同無數根鋒利的細刺一般紮向僵持中的戰線。一旦在某一點形成突破,其他敕勒騎兵就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一般蜂擁而至,開始集中兵力猛攻這個方向。
敕勒騎兵箭如雨下,不斷讓這個破口擴大和深入。而後續源源不絕從河橋上湧入的騎兵,如同接受到某種神秘的訊號,也極為默契地不斷直衝向這裏。破口處敕勒騎兵迅速從一根細刺擴大為一把巨大而鋒利的尖刀,將破口不斷向西魏軍陣列深處推進。而破口兩側的西魏軍由於側翼受到威脅,也無法維持正麵的陣線,開始不住後退。
而隨著進入營壘的騎兵不斷增多,後續騎兵開始在斛律金的指揮下慢慢集結。一旦發現西魏軍在戰線上的弱點,斛律金立即指揮騎兵以密集的隊形對這一點發起猛攻。激戰之下,敕勒騎兵神奇般地阻止了西魏軍的攻勢,並開始將戰線不斷反推。
西魏軍形勢原本一片大好的形勢,頓時變得不利起來。
今日西魏軍上下一心,決心攻破河橋當麵營壘。在幾經激戰之後,華部軍大顯身手,不僅大破出營的東魏軍,還一舉攻入營中。眼看勝利在望,卻不想敵人的援軍卻出人意料地趕到了。
西魏軍當即偵騎四出,很快就已經將敵人援軍的情況探明奏報,這支援軍是來自晉陽的敵汾州刺史斛律金。隻見東魏軍大隊騎兵如洪流一般從河橋滾滾湧入,後部難見其尾。大河北岸則煙塵大作,猶有大軍似源源而來。西魏軍諸將皆一時心驚,難道竟然高歡河東主力到了?
宇文泰一時麵色嚴峻異常。但他心中明白,戰已至此,卻已無後退的餘地。西魏軍隻有乘敵人的援軍尚未聚齊,拚全力拿下河橋,將敵援軍阻擋在大河北岸,則事仍猶可為。如果此刻稍有動搖,必將嚴重影響軍心士氣,則後果難料。
宇文泰果斷下令,命獨孤如願不惜代價堅決拿下河橋營壘。他同時命左右二軍加強攻勢,全力協助中路軍的進攻。作為三路總接應的若幹惠所部也前出陣前,隨時準備加戰鬥。
獨孤如願接命後親赴陣前督戰,指揮隴右軍團全力猛攻。彪悍好勇的隴右健兒手舞長槊大刀,與做困獸之鬥的東魏守軍以及蜂擁而來的敕勒騎兵在狹窄的河橋營壘中拚力死戰。雙方的戰線一時犬牙交錯。
李辰也將手中兩個軍先後投入戰場。華部軍如同一隻鐵錨一般牢牢釘在中路,任兩邊敵我兩軍如兩股相對的潮水一般此起彼落,進退反複,華部軍隻是穩穩地保持著自己的陣列,並將對手不斷地向後壓迫。兩軍陣線在華部軍這裏形成一個明顯的凸起。但隨著東魏軍援軍的不斷加入,華部軍麵前的敵陣卻越來越密集,華部軍前進的速度也越來越緩慢。
斛律金也注意到了這支不同尋常的敵軍隊伍,即使在激戰之中,這支隊伍陣列卻保持著令人驚訝的嚴整。他們如同是一台吞噬血肉的黑色機器一般緩緩碾過一道道東魏軍陣列,無論東魏軍如何拚死抵抗,似乎都無法阻擋它前進的步伐。
斛律金意識到這支隊伍應該就是敵軍今日攻擊的中堅,隻要打垮了它,敵軍的整個攻勢必將崩潰。斛律金立刻調集敕勒騎兵集中兵力開始準備對這支隊伍發起猛攻。
經過簡短的協調後,東魏軍進行了分工,暴顯率殘餘的東魏守軍繼續在正麵和華部軍糾纏,實行牽製,而斛律金則指揮敕勒騎兵對其側翼發起攻擊。
敕勒騎兵大致十騎排作一列,利用一個狹小的空間盡力打馬加速,突然直衝華部軍陣列的右側。一排排騎兵次序而動,如同一道道奔湧的浪花一般向華部軍側翼撲來。
但東魏軍騎兵剛一發動,隻見華部軍陣中旗號翻飛,前部正在與東魏軍激戰陣列突然開始變陣。經過一陣令人眼花繚亂地隊列轉換,轉瞬之間原本規整如矩的陣列已一分為二,一部繼續正麵與當前的東魏軍交戰,而另一部已轉向直麵衝來的敕勒騎兵。隻見一根根長槊向斜上方角度驚人一致地豎起,如同平地眨眼間長出一片滿是尖刺的叢林。
敕勒騎兵原想偷襲華部軍的側麵,卻沒想到猛見麵前突然出現的密林一般的長槊陣,隻得硬了頭皮撞了上去。由於場地狹窄,敕勒騎兵加速距離很短,戰馬速度還沒有提起來就已經撞上了華部軍陣列。隻聽轟然一聲巨響,華部軍頭幾排陣列微微內凹,但很快就如同充了氣一般反彈了回去。而衝陣的第一列十名敕勒騎兵,連人帶馬卻已經被戳出無數個血窟窿,頹然倒地。
第二排騎兵隨之也衝撞了上來,戰馬卻是有靈性的動物,前麵的同伴屍體和瀕死的哀鳴聲讓它們意識到了危險,猛然齊刷刷就在陣前停了下來,任憑騎兵們如何死命打馬,卻怎麽也不肯再往前一步。
敕勒騎兵隻得就在馬上用長槊和弓箭與華部軍步卒對攻。
華部軍士卒全部都披了鐵甲,隻要不被射中麵、頸等要害,弓箭對他們的殺傷有限,而且一名華部軍士卒倒下,後麵的人立即遞補上來,整個陣列始終完整如初。
而失去了速度的騎兵,卻成為密集步兵陣列最好的靶子。隻見敕勒騎兵一個個被從馬上戳了下來,在華部軍堅如磐石一般的陣列麵前死傷慘重。但敕勒騎兵仍然連續不斷地衝來,大隊騎兵擁在華部軍陣前,格著堆積如山滿地人馬的屍體和華部軍對戰。
正麵戰場東魏軍傷亡大得驚人,如同是一個巨大的傷口在不停的失血,但援軍卻仍然源源不絕地通過河橋投入戰場,如同是在一刻不停地補充著血液,因此河橋營壘中整個東魏軍的陣列依然保持著穩定。
此刻雙方都麵臨著艱難的局麵。由於戰場地域的限製,西魏軍雖然人數仍然占優,卻無法一下子投入全部的兵力,無從取得決定性優勢。而東魏軍雖有援軍,此時卻因場地限製,擁堵在河橋橋口附近,無法立即投入戰鬥。而後續的援軍已在橋上排成長長一列,進退不得。河橋營壘中雙方過萬甲士擠做一堆,幾無立足之處,敵我雙方幾乎是麵對麵地進行著廝殺。
戰鬥進行到最血腥最沉悶的一種狀態,而搶先破局的卻是東魏軍。
隻聽原本相對沉寂的右翼戰場卻猛然爆發出驚天一般的喧囂聲。一直據守河陽南城沒有特別動作的東魏軍突然大開城門,然後大隊東魏軍從中殺出,向西魏軍右軍陣列發動猛攻。
原來暴顯見戰局陷入膠著,雙方全都沒有騰挪的餘地,而己方的援軍被堵在河橋上難以過河,當時心下一橫,立即發訊號命令河陽南城的守軍開城出擊。
隻見河陽南城城門突然大開,東魏軍從城中猛然殺出。西魏軍右軍主將李弼早有準備,隻聽他一聲令下,西魏軍立時飛箭如雨,鋪天蓋地一般向出擊的東魏軍席卷過去。東魏軍一時死傷狼藉,但剩餘的將士仍拚死向西魏軍嚴整如山一般的陣列衝來。
李弼當下指揮西魏軍兩翼齊出,向這股東魏軍包圍上去。然後他又令一名部將作好準備,在包圍敵軍之後,就順勢搶城。
由於暴顯已將大多數兵力抽調到了河橋正麵營壘,守衛河陽南城的東魏軍並不多,不多時就已經悉數衝出城來。嚴陣以待的西魏軍如同咆哮翻卷的洪水一般向這股東魏軍包圍過來。其中另有一支西魏軍突然脫離了陣列,直向河陽南城的城門衝去。
眼看這支西魏軍就要衝進城門,卻不料城門內一陣悶雷一般的馬蹄聲傳來,大隊的東魏軍騎兵突然又從城內湧出。這些東魏軍騎兵身披皮甲,頭上鐵盔頂部插有兩支翎羽,赫然卻是斛律金的敕勒騎兵。
隻見兩股騎兵就如同兩道奔湧的巨浪一般狠狠對撞在一起,一時間殘肢斷臂、折斷的長槊、頭盔、撕碎的鎧甲四下亂飛,數不清的戰馬骨折肉爛,哀鳴著倒下。但城內的敕勒騎兵似乎如同一道毫不停歇的噴泉一樣洶湧而出,強行推著死傷遍地的騎兵不斷向城外衝去。搶城的西魏軍人數並不多,猝不及防之下竟然難以擋住滾滾呼嘯而來的敕勒騎兵。
李弼不防形勢突變,忙再調軍上前阻截時卻已經來不及了。隻見大隊東魏軍騎兵已經衝破西魏軍的阻攔,如洪流一般源源不斷地從河陽南城衝出。東魏軍出城後一分為二,一部立即向李弼的右軍發起了攻擊,而另一部則向西魏軍中路的右側攻去。
原來暴顯命河陽南城守軍大開城門,拚死出擊,是一招騰籠換鳥之計。他以犧牲少數守軍為代價,牽製住圍城的西魏軍,而己方的援軍則從河橋營壘一側進入河陽南城,再從河陽南城進入左翼戰場,成功前出敵軍側後,用一係列的騰挪轉換,打通了援軍的出路。
隻見大隊東魏軍不斷通過河橋營壘進入河陽南城,再快速通過河陽南城衝向左翼戰場。所有東魏軍隻得到一個命令,那就是,向前!
東魏軍不顧傷亡的進攻,卻是爭取到了寶貴的戰場空間,讓援軍得以繼續過河參戰。隻見原本堵塞一團的河橋重新暢通了起來,東魏軍如同血管中流淌的血液一般,再次連綿不絕地通過河橋進入河南戰場。
東魏軍的突然之舉,立即對當前膠著的戰局產生了重大影響。李弼原本打算借河陽南城的東魏軍出擊之際乘機奪城,卻不防東魏軍竟由城中源源而出,將自己搶城的部隊擊潰。奔流而出的東魏軍更對自己的本陣發動攻擊,直接威脅到自己圍殲河陽南城守軍的戰鬥。李弼立即分兵迎戰,確保已在己方包圍中的敵軍不被逃掉。
而右翼突然受到攻擊的中路軍也隨即作出了相應的反應,獨孤如願親率部曲上前迎戰,同時從正在攻擊河橋正麵營壘的部隊中抽調一部回來,從側翼夾擊這股敵軍。但中路軍在河橋營壘中的攻勢因此受到一定程度的影響。
話說李辰一見到敵人的援軍來到,心中立時便泛起一層不祥的陰雲。戰前西魏軍的作戰計劃中並沒有預估到敵人的援軍會如此快的趕到。若是知道敵人的援軍即將到來,可能今天的戰術戰法安排都會有所不同。
如今這種形式,就如同是精心準備了一桌飯菜待客。當菜已上桌,飯吃了一半的時候,卻又有一桌客人不期而至。最後無論這頓飯怎麽吃,結果都已經完全變了味道。
此刻李辰見右側的友軍受到牽製,東魏軍逐漸反攻過來,自己的右翼有暴露的危險,隻得下令道,
“命第二軍主力右移,隨時準備應對右側敵軍突破。”
“命前軍放緩進攻節奏,緩步後撤,將戰線向友軍靠攏,不要過於突前。”
“命騎兵於陣後集結,隨時待命而出。”
……
隨後一連串旗號從中軍發出,華部軍迅速地進行了戰場調整。居前和東魏軍激戰的金城營、安寧營開始穩步後撤,盡量和左右兩側的友軍保持相同的戰線。和華部軍對麵的東魏軍立刻感覺到一直逼迫著自己幾乎透不過氣來的壓力一下子消退了,頓時信心大增,叫囂著不斷反逼過來。
就在此時,整個河橋戰場的右側,突然再度爆發出一陣山呼海嘯一般的喧囂聲。隻見一隊東魏軍出現大河南岸,當先一員大將金甲紅纓,手舞一杆朱彤漆槊,坐下一匹烏雲一般的黑色駿馬,如一尊降世的金甲天神,直向西魏軍右翼殺來,當者無不披靡。看此人旗號,卻正是東魏南汾州刺史劉豐。
原來劉豐見河橋不暢,自己所部遲遲無法過河參戰,不由暗自心焦。他無意中瞥見中北城的河岸邊停泊著幾艘大船,當是為河橋守軍轉運糧秣的糧船,頓時心中有了主意。
劉豐立即率本部軍馬登船,然後向對岸駛去。船隊順流而下,選擇避開河橋正麵戰場,在下遊稍遠的地方一處平緩的河灘靠岸。劉豐下船後,立即整頓兵馬,然後直向河橋殺來。
劉豐趕到河橋,當麵對上李弼的西魏軍右軍。劉豐大喝一聲,揮槊直撲敵陣,他所部人馬如同一陣狂飆一般殺進了西魏軍的陣列。劉豐驍勇無比,隻見他手中長槊上下翻飛,勢無可擋,麵前幾無一合之將,西魏軍一時大亂。隻一次衝鋒,劉豐就幾乎撼動李弼大軍本陣。
李弼意外見自己的右翼突遭敵軍猛烈攻擊,整個陣列甚至有全盤崩潰的危險,頓時又驚又怒。他拔刀在手,厲聲下令道,
“後退者斬!”
然後他指揮生力軍上前迎戰,務必擋住這股敵軍。
劉豐一路奮勇向前,卻見麵前大隊西魏軍如潮水一般湧來。當中一人身材看似童子一般,卻是勇武非常,隻見他遠則箭射,近則槊挑,將麵前的東魏軍一個個殺下馬來。劉豐不由驚道,
“這童子好厲害!”
劉豐一員部將在旁道,
“這是西賊大將司空李弼之弟李檦,身不滿五尺,然勇決過人。”
劉豐將槊一揮,
“小兒亦膽決如此,何況八尺丈夫!”
立刻揮軍迎了上去。
此時宇文泰也察覺到右軍的異動,當下命若幹惠所部出戰,支援右軍。若幹惠軍加入戰鬥之後,立即穩定住了整個右翼。劉豐雖勇,但隨他渡河參戰的畢竟兵少,竟是一時無法再衝動西魏軍雄厚的右翼陣列。
而幾乎同時,隨後而至的東魏軍步卒也已經趕到河橋,開始陸續過河參戰。
整個對河橋營壘的爭奪,至此已演化成一場混戰,在河橋周邊一個廣闊的地域內,雙方到處展開了激烈的戰鬥。
此時太陽已經偏西,明澈澄亮的陽光在鏡子一般的河麵上上反射出耀眼的粼粼金光。
河橋南岸的大地上雙方十餘萬將士如密密麻麻的蟻群一般浴血拚殺在一起。盔甲和兵器的鋒刃冷光漫射,滿地都是層層疊疊的屍體,鮮血已將整個土地浸成暗褐色,空氣中充滿著刺鼻的血腥味道。
然而雙方將士誰都沒有覺察到,不知何時,一道詭異的黃色煙塵出現在大河北岸東方的天際。
這股煙塵初始隻是隱隱約約嫋嫋掛在碧藍的半空中,但慢慢地,這道煙塵變得越來越濃,越來越粗重,最後竟然如同一層黃色的雲朵覆蓋在半空。而一種仿佛悶雷一般的動響,也漸漸地由遠而近地飄散過來。
隨著這悶雷般的聲響越來越大,大家漸漸感受到來自地表的微微震動。而那黃色的雲朵,也仿佛變成一條長長的巨龍,直向河橋方向飛騰過來。
正在河橋血戰的雙方將士終於察覺到了這來自東方的異常動靜。久曆戰陣的將士們立刻意識到,這是一支大軍在迅速地靠近。
如今這場大戰方酣,這支大軍的來到將完全改變雙方力量的對比,甚至將直接決定今日這場戰鬥的勝負。
他們會是誰?是敵是友?
河橋戰場十餘萬將士的心似乎一下子都忐忑了起來,仿佛充滿期待,又帶著些許擔心。
然而宇文泰與西魏軍一眾大將的神色已變得異常嚴峻。河北為東魏占據,此時從河北而來的大軍,恐是敵非友。
那條黃龍一般的煙塵慢慢逼近河橋,已經依稀能看到滾滾煙塵中策馬飛馳的騎兵。一杆紅色的軍旗終於出現在人們的眼簾。
來的是東魏軍!
這個消息如同一陣風一樣刮過整個河橋戰場。苦戰中的東魏軍一下子精神大振,而西魏軍將士的心中卻如遭重壓。
突然,一陣歡呼聲從大河北岸傳來,
“侯大行台大軍已至!”
這歡呼聲越傳越響,最後幾乎所有東魏軍將士都一同爆發出酣暢淋漓的歡呼聲。這歡呼聲聲震天地,響徹雲霄。
竟是侯景到了!
西魏軍諸將一時驚疑不定,不是於謹已經攻下柏穀塢,侯景西來之路已絕麽?為什麽侯景大軍卻又從河北趕來?
宇文泰此刻卻是滿心苦澀,看來於謹雖然攻下柏穀塢,卻終究沒能擋住侯景。西魏軍此番出征河南的方略就是要將東魏軍河南河東兩大主力分而攻之,因此西魏軍才不惜代價地猛攻河橋。但不想侯景卻已經轉進河北,西魏軍已經無法再阻止他和高歡的會師,因此對河橋的爭奪,現在已經變得沒有實際的意義。
宇文泰略一沉思,隨即沉聲下令道,
“鳴金收軍! 命各軍交替而退,返回大營。”
清脆的鳴金聲響徹河橋南岸,西魏軍聞聲開始紛紛退出戰鬥。西魏出戰的各軍之間相互交替掩護,緩緩退向河橋南邊的營地。
華部軍是西魏軍攻在最前麵的一支部隊,幾乎是在敵軍的重圍之中。當華部軍聞聽到鳴金也開始後撤時,和華部軍一直糾纏戰鬥的斛律金敕勒騎兵卻不肯罷休,卻是緊逼不放。
李辰見狀眉頭一皺,轉首下了幾句命令。就聽華部軍中一陣號響,正在後撤的華部軍突然止步,接著猛地向東魏軍發起了衝鋒。緊跟在後麵的敕勒騎兵猝不及防,被華部軍打了個措手不及。隻見當前的騎兵被一個又一個地戳倒,陣勢大亂。
斛律金見勢不妙,立刻命騎兵再結成厚陣,和華部軍對戰。敕勒騎兵們聞命密集在一起,拉開距離用弓箭和長槊與華部軍對抗。卻不防華部軍中突然湧出大群手持大斧的步卒,衝到騎兵麵前揮斧亂砍。
隻見一名華部軍一斧劈來,竟將一名敕勒騎兵的戰馬從脖頸砍斷,隻剩一點皮肉相連。那戰馬轟然倒地,將背上的騎兵直摔下來。華部軍用大斧一頓砍殺,殺得敕勒騎兵屍橫遍地,連連後退。
就在斛律金調兵遣將,準備阻擋住華部軍凶猛的進攻的時候,卻不想華部軍中又是一聲號令,華部軍瞬間卻撤個幹淨。東魏軍一時被殺得膽寒,這次竟是無人再敢追擊,眼睜睜看著華部軍揚長而去。
卻說宇文泰回到營中,立即喚過李遠道,
“汝速領一隊軍馬前去虎牢,迎高仲密闔府來此。”
李遠受命去後,宇文泰再命一名心腹,手持自己的親筆密令往後方去迎正在趕往虎牢赴任的王思政。隻聽宇文泰低聲道,
“命王行台依令而行,不必趕赴虎牢,就暫在弘農駐蹕。整頓城防,以應不測……”
……
多相兄台美譽,實在愧不敢當。隨性之作,唯圖一笑。
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