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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風雲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並州刺史(五)

(2016-02-04 16:59:44) 下一個

 

汾水在這一段水量豐沛,河麵寬闊。由於富含泥沙,河水呈現出混濁的土黃色,似乎深不可測。水麵看似平靜,實際上水下卻奔流洶湧,一個個大大小小的旋渦在水麵上時隱時現。在盛夏驕陽的照射下,河麵一片金色的波光閃亮,晃得人簡直無法睜開眼睛。

話說薛修禮和手下東魏騎兵們沿河搜尋了一陣,卻始終沒有見到落水之人露出水麵。薛修禮覺得此人中箭之後落水,這裏又水深流急,當無幸存之理。由於這裏已經距離西魏軍據守的地盤不遠,他也不敢久留。因此薛修禮下令騎兵們牽了無主的戰馬,便急匆匆返回太平關複命。

 

 

東魏軍騎兵的隆隆馬蹄聲漸漸遠去,不複可聞。汾水依然平靜地奔流不息,看似平緩的流水下麵,仿佛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可以將一切抹去,不留絲毫痕跡。

突然,在下遊數百丈遠的一個河灣處,一陣水花翻滾,一個人猛地從水下探出頭來。一時水花四濺,打破了水麵的平靜。那人在水麵上半沉半浮,隻管仰天急促地大口喘著粗氣。他的胸膛劇烈地上下起伏,如同是正在拚命拉扯往複的風箱。

這人卻正是方才受傷落水的彌屈。

此番彌屈從高蟬兒那裏得到東魏出兵河東確切時期的重要情報後,立即輕身疾馳,日夜兼程返回關中。他隨身沒有攜帶弓箭,隻有一把短刀防身,因此麵對薛修禮和東魏騎兵的追擊和狙射,卻是無力還擊。彌屈隻得將身體低低地伏在馬鞍上,拚命打馬奔逃,想要早點進入西魏軍控製區,以甩脫追兵。

不想這段路蜿蜒起伏,戰馬在疾速衝刺中馬背不住上下顛簸,卻讓彌屈不得不雙腳踏鐙,身體懸在了馬鞍之上。這樣一來,他不得不略略挺起了上身,也成為後麵追敵最好的靶子。

彌屈正在飛奔之中,卻猛然覺得後背一陣劇痛,當下雙手再也無法挽住狂奔的戰馬,整個身體就要從馬上跌下。彌屈知道自己中箭了,但他意誌堅決,騎術高超,在即將落馬的瞬間拚盡力氣扭動身軀,一頭栽進了大路旁的河水中。

彌屈長在草原,並不熟悉水性,但他卻明白如果就這樣從馬上落在堅實的道路上,即使一時沒有被摔死,也必然失去了反抗能力,被後麵的追兵像餓狼收拾一隻失去行動能力的羊羔一樣被輕易收拾掉。他隻有硬著頭皮一頭紮到水中。如果僥幸沒有被淹死,則還可能有一線希望躲過追兵。

彌屈在落水的瞬間本能地屏住了呼吸,緊緊閉上了雙眼。隻聽“撲通”一聲,借著落勢他全身已沒入水中,瞬時被冰涼的河水包裹,頓時隻覺渾身肌肉一緊。洶湧的河水猛地鑽進了他的雙耳,刺得他耳膜生疼。彌屈不會遊水,更不敢將頭露出水麵,成為追兵的靶子。隻得屏住呼吸,放展四肢,任由洶湧的河水推著自己向下遊急速衝去。

彌屈武藝不俗,更頭腦靈活。他雖然身受重傷並落在水中,又不知水性,卻是沒有慌亂。他一邊調整內息,一邊極力想要控製自己的身體姿態。但在深不見底的洶湧急流中控製身體談何容易,他手舞足蹈,拚命拍水,但身軀卻隻是在水中團團打轉,被水流衝得天旋地轉那般一路下流。

就這樣不知隨波逐流過了多久,彌屈漸漸覺得得自己已經氣息將盡,胸膛疼得仿佛要炸開一般。他隻覺雙眼開始發黑,四肢如同岩石般沉重,幾乎馬上就要失去知覺。但被草原惡劣的生存環境鍛煉出來的頑強的求生本能,卻讓他苦苦堅持著最後的氣息。

突然,彌屈在翻卷的河水中似乎感覺到腳底觸到了堅硬的東西,可能是河底的一塊巨石。強烈的求生意識讓他在瞬間就做出了反應,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向下用力一蹬,借助這股反彈的力量,他全身像一支箭一般向上猛然竄起,終於破水而出,將頭顱探出了水麵。

彌屈貪婪地大口呼吸著久違了的空氣。但他還來不及慶幸自己幸存下來,就再一次被湍急的水流裹挾著頭重腳輕地繼續向下遊流去。好在這裏是一個河灣,河水在這裏形成一個巨大的旋渦。彌屈在水中幾度沉浮,終於被回旋的水流衝向了河岸。

彌屈眼疾手快,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了岸邊的一塊石頭。這塊石頭並不大,下半部分嵌在岸邊的泥土中,上半部分伸向河中。彌屈用盡力氣想要緊緊地抓住這塊石頭,但石頭常年被河水衝刷,已經變得光溜圓滑,滿手河水的彌屈怎麽都抓不牢。隨著奔流的河水推著他的身體不斷地向下遊漂浮,彌屈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右手慢慢從石頭上一點一點滑落下來。

彌屈心有不甘地將左手也伸了過去,雙手一起死命用力握住這塊石頭。這下總算讓身體停止了漂流。但還沒等他喘一口氣,那塊石頭突然鬆動,還不等彌屈發出一聲悲鳴,就連人帶石一起被湍急的河水席卷而去。

彌屈下意識地雙手緊緊抱住這塊石頭。石頭和他身體的重量結合在一起,卻是意外地讓他在水中變得更加沉重,反而不那麽容易被水流衝走,也似乎更容易在水中控製身體的姿態。漂流不遠,彌屈幸運地又遇到了一片淺灘。彌屈踢著雙腿,拚命向淺灘撲騰。終於,他的雙腳踩到了堅實的河底。彌屈拚盡全身最後的力氣,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動,最終爬上了滿是卵石的河岸。

 

河東碧空萬裏,豔陽如火。在東雍州汾水南岸的一處河岸,亂石嶙峋,水汽氤氳。隻見滿地布滿大小不一,光潔圓滑的卵石的河灘上俯身趴著一個渾身是水的人。此人身軀高大,濕透的衣袍緊緊地裹在身上,露出渾身雄壯的肌肉線條,背上赫然插著一支長長的羽箭。他趴在的水邊一動不動,隻有略微起伏的胸背,顯示他還一息尚存地活著。

這個人自然就是剛剛死裏逃生的彌屈。

此時剛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的彌屈一動不動地趴在亂石中。隻見他麵色青灰,雙目禁閉,隻是口中微微還有些氣息。他的手肘、膝蓋已經全部被石頭磨破了,浸泡在水中火辣辣的痛。但他全身卻仿佛提不起一絲力氣,甚至連小指尖都無法挪動一下。

剛才在水中生死頃刻間掙紮,讓彌屈似乎忘記了背上的箭傷,但此刻身處實地,脫離險境,背上卻傳來陣陣鑽心一般的疼痛。劇痛和乏力,讓這個平日猛虎一般的精壯漢子此刻虛弱得似乎已經失去了全身所有的氣力。彌屈此刻雖說精疲力竭,腦筋卻還清醒。他除了感到死裏逃生的心悸,也感到一絲寬慰,自己總算又逃過一劫,可以把這份情報傳送回去。

就在彌屈喘息未定之際,卻冷不防聽見耳邊傳來一聲斷喝,

“汝是何人?為何帶傷到此?”

難道是追兵?彌屈不由渾身打個激靈,他幾乎是本能似地立即將手向腰間摸去,想要拔出腰間的短刀自衛。但他一摸之下,卻是摸了個空。自己隨身佩帶的短刀卻是在剛才在水中掙紮伏沉時,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失落了。

彌屈豈肯束手就擒。他用左手吃力地撐起身體,右手一把抓住身邊的一塊石頭,就要舉起來和來人拚個你死我活。

“別動!”

邊上卻突然伸過來一隻穿了長靴的大腳,死死地踩住了彌屈的右手手腕。彌屈頓時疼得渾身亂顫,但他緊咬牙關,拚命想要把手從那人的腳底拔出來。彌屈體魄雄健,武藝不俗,但今日身受重傷,又落水掙紮了許久,早已經精疲力竭。他拚命用了全身力氣,卻怎麽也無法將手從那人靴底拔出來。

彌屈心頭一片死灰,今日難道就這樣死在這裏?可我死事小,卻是耽誤了大都督的要事!東虜即將大舉進犯。而進攻的時期,這個最關要的秘密如今就在自己身上!還有一步,還有一步就可以回到自家地界,將這個天大的機密傳送出去。讓大都督,讓朝廷有所準備。可如今卻要死在這裏!我不甘 ,我不甘啊!

彌屈一時悲憤懣胸,根植心底那原本遊牧民族的野性猛然勃發。他怒目圓睜,仰頭向天,發出如同猛獸受傷垂死時哀嚎一般長長的一聲悲嘯。聲音悲愴淒厲,聲震雲霄,足令山河變色!

踩住彌屈手腕那人似乎也被這一聲冷滲骨髓的長嘯嚇了一跳,不由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鬆開了彌屈的手腕。

此刻彌屈方看清自己周圍圍了十幾個武士,他們皆是黑袍黑甲,正張弓持刀,滿眼警惕地注視著自己。彌屈緩緩地舉起了手中的石頭,就要做最後拚死一搏。但他突然腦中靈光一閃,舉著石頭的的手頓時僵在半中。

黑袍黑甲?這是西魏軍的服色啊!

彌屈心中如同蕩了秋千一般,瞬間已從滿懷絕望變成了欣喜若狂。

“你們是…”

彌屈強自按耐住內心的狂跳,謹慎地出言問道。

圍住他的黑袍人相互對視一眼,剛才踩住他手腕的那人似乎是他們之中的頭目,隻聽他開言道,

“吾乃大魏東道行台、都督汾、晉、並州諸軍事、並州刺史,駐蹕玉壁王大將軍麾下。汝是何人?緣何在此?”

果然是自己人!彌屈心中一時狂喜,他當下隻覺得眼前發黑,渾身發軟,手中的石頭怦然落地。彌屈拚盡自己最後的力氣大聲喊道,

“我乃蘭州刺史李大將軍麾下,受命往晉陽公幹。今有緊急軍情呈報,速帶我去見王行台…”

話語未落,他已經昏了過去。

 

彌屈似乎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在夢中他似乎回到了久別的草原,騎著駿馬在白雲綠草間無拘無束地馳騁。

下一刻,彌屈忽又回到了蒼涼的河西故道,他接過傅都主手中的紅旗,在暮色中悲壯相別。他在馬上悲憤地呼喊道,“長生天在上,我彌屈有朝一日一定會回到這裏,用敵人的鮮血祭奠你們……”

再下一刻,彌屈似乎又跪在一間巍峨的殿堂內,而大都督,天神一般英武睿智的威名可汗端坐在上,神色溫和地對他道,“…華部斷不會虧待了無畏的勇士和實心做事之人!”

接著,似乎又是保安總局的劉都督拍著他的肩膀,神情嚴肅地道,“…你一定要把東虜出兵時期的情報拿到,傳送回來…”

突然,彌屈仿佛又來到了汾水之濱,他一路打馬狂奔,而一隊敵軍的騎兵正在後麵死死追趕。他隻覺後背一陣劇痛,頓時翻身落馬,跌入水中…

“啊…”

彌屈發出一聲慘叫,頓時蘇醒了過來。

彌屈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冷汗淋漓。他喘息了一陣,方發現他已身處一間未知的室內。這間房子並不大,陳設簡陋。彌屈躺在一張小小的榻上,身上還蓋了一條薄薄的被子。

彌屈低頭一看,卻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被換過。現在身上的衣服雖是粗布,卻倒也幹爽舒適。彌屈卻是一時大驚失色,他忙雙手按榻拚力將自己的身體支撐起來,轉頭四下張望。當他看到自己那雙皮靴端端整整地擺放在榻前,方長籲一口氣。

彌屈適才一番動作,此時方覺背上傳來一陣撕扯般的疼痛,不由叫他咬牙嘶了口涼氣。他小心地忍痛將手伸到後背,發現身上的箭已經被起去,傷口也已經包紮上藥。

彌屈慢慢地打量著屋內的陳設,心中一邊回憶著自己獲救前後的經過,暗自思忖和判斷著目前的處境和應對。

正在此時,卻聽見“吱扭”一聲,門被從外推開,一道明麗的陽光頓時傾瀉進來,刺的得彌屈不得不眯起了眼睛。但光影旋即又微微一暗,卻是兩個人一前一後邁步走進了屋中。

彌屈抬頭一看,隻見當前之人容貌魁偉,長髯及胸,雖然衣著簡樸,然眼中精光畢射,卻是不怒自威。而後麵那人彌屈一眼認出卻正是那日在河灘伸腳踩住自己手腕的那個西魏軍頭目。

二人進到屋中,卻見當前之人坐到榻前的座上,手撫長髯冷冷地打量著彌屈,目光如電,頗有威勢。彌屈也算英豪,見慣場麵,但在此人麵前卻不知為何內心竟有些局促不安之感。

而那和彌屈打過照麵的西魏軍頭目卻走上前來微笑道,

“你醒了?你當真運氣不錯!聽為你醫治的醫士說,隻要再錯數分,那支箭就射在你的脊骨上,當時就能要了你的小命!”

彌屈聞言立即在榻上揖手大禮而拜,

“多謝救命之恩!還敢問恩公上下名諱。”

那人拱手還了一禮道,

“在下東道行台,並州刺史王大都督麾下都督藺小歡。敢問足下何人?”

彌屈聞聽確是自己人,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當下再揖手道,

“在下蘭州刺史李大都督麾下軍情探報彌屈。足下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隻是在下身負軍機,須得即刻麵見行台王大將軍,還請恩公速為引見。”

藺小歡尚未及回話,卻聽那坐著的人開言道,

“你要見王大將軍卻是為何?”

彌屈肅容道,

“在下受我家大都督之命,潛入晉陽,幾番周折,方打探得東虜將出兵玉壁,並此番出兵之時期,故不惜冒死奔回傳告。”

那二人聞言,不禁悚然動容,

“果真?”

彌屈重重地點頭道,

“千真萬確!在下須既可覲見王大將軍,將此緊急軍要麵呈。請他老人家速速設防,並盡快知會朝廷。”

屋中一時靜默,過得片刻,卻聽端坐那人緩緩道,

“老夫便是王思政。”

彌屈聞言心中一驚,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望著對麵這人。此人威儀非常,的確有獨鎮敵前一方統帥的非凡氣度。在西魏所據河東這一片地方,除了最高軍政長官王思政,實難再找出第二個這樣的人來。但是自己身負的這份情報實在太重要了,卻是讓他不敢就這麽輕易相信對方。

那人見彌屈有所遲疑,自是明白他未肯全信。當下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一方印綬遞給藺小歡,

“給他看看。”

藺小歡躬身行禮應諾,然後雙手接過印綬轉身交到彌屈的手上。彌屈恭敬地將印綬捧在手中,隻見這方印綬約有寸方,金章龜鈕,上係紫綬,入手沉甸甸的,通體金光四射,簡直將他的眼睛都要晃花了。彌屈心中再無懷疑,他小心地將印綬交還藺小歡,當下雙手扶榻,大禮叩拜,

“職下蘭州刺史李大都督麾下正七品上武烈將軍彌屈拜見行台大人!”

 

 

當麵端坐之人,自然便是西魏名將王思政。王思政,字思政,太原祁縣人,早年被北魏朝廷征辟為員外散騎侍郎。他長於籌策,曾入北海王元顥的軍帳,參議軍事,隨軍討平隴右的叛亂。北魏孝武帝潛邸之時,因素聞其名,便引他為賓客,遇之甚厚。孝武帝即位後,用王思政為心腹,後為中軍大將軍、大都督,總宿衛兵。孝武帝和權臣高歡的矛盾激化,王思政密諫孝武帝西遷,依靠占據關中的宇文泰來對抗高歡。孝武帝深以為然,在和高歡爭權失敗之後,隨即西幸。王思政隨鸞駕入關中,被封太原郡公。

可是孝武帝到關中後很快便被宇文泰鴆殺,之後大統帝即位。王思政作為孝武帝的死忠老臣,便受到了冷落。王思政胸懷韜略,慷慨有誌,自是不甘就這樣沉淪下去。他當然看得明白,大丞相宇文泰實際掌握了朝政,若想成就一番功業,就必須與之合作。但是自己是先帝的心腹,而非宇文泰的故舊,很難得到其信任。

後來有一次宇文泰巡視同州,與高級官員們宴集。宴會中,宇文泰命人取了幾匹彩緞雜綾為賭注,讓眾人樗蒲為樂助興。樗蒲也稱擲盧,是古代的一種博戲,類似現在的擲骰子。樗蒲最初以樗木製成,因而得名。樗蒲有五個棋子,一麵塗黑一麵塗白。玩的時候如果擲出的棋子五個都是黑麵朝上,被稱為盧,這是最大的彩。

大家玩得興致勃勃,很快幾匹絲綢的彩頭便被瓜分一空。宇文泰乘了酒興取下自己身上的金帶道,

“先得盧者,即與之。”

這下更是提起了大家的興趣。座中諸官一一投擲,卻始終無人得盧。等輪到王思政擲的時候,卻見他斂容跪坐,大聲道,

“王思政羈旅歸朝,蒙宰相國士之遇,方願盡心效命,上報知己。若此誠有實,令宰相賜知,願擲即為盧;若內懷不盡,神靈亦當明之,使不作也,便當殺身以謝所奉!”

語氣慷慨激烈,一時舉座俱驚。擲盧不過博戲而已,多用財帛為彩頭,還從沒聽說以命相賭的。宇文泰忙道,

“此為助興耳,王公不必如此。”

卻見王思政抽刀在手,橫於膝上,然後一把攬過樗蒲,已經擲了出去。宇文泰大驚,一麵忙長身而起,一麵急道,

“王公不可…”

但他話尤未畢,王思政手中的樗蒲已經落在了地上。扁圓的五枚棋子翻滾不止,在座眾人的心頓時都提了起來,隨著滾動的棋子上下不已。

一個黑,兩個黑,三個黑,四個黑,當最後一個棋子慢慢停止滾動,搖晃著將黑麵朝上時,一時舉座嘩然。

盧!竟然一擲成盧!如果不是神靈相助,實在無法解釋這樣的結果。

宇文泰心中又驚訝又感動,當下起身離座,親手將金帶送到王思政手中。在眾人一片驚異的眼光中,王思政從容拜受。

此後,王思政深得宇文泰信重,後拜驃騎大將軍。河陰之戰時,王思政身險重圍,重傷倒地。虧得手下都督雷五安從死人堆裏將他尋回,最後被斷後的華部軍救出。戰後王思政出鎮弘農,他見玉壁控帶山河,地勢險要,便向朝廷提出在此築城,並移鎮於此。玉壁城建好後,西魏朝廷任命他為東道行台、都督汾、晉、並州諸軍事、並州刺史,駐守玉壁,全麵負責河東防務。

王思政忠勤王事,不營資產。他有一處被朝廷賞賜的園地,有一次他出征後家人在裏麵種植了些桑果。王思政回來看見,大怒道,

“匈奴未滅,去病辭家,況大賊未平,何事產業!”

即命左右拔而棄之。

 

再說王思政收回印綬,對彌屈點點頭道,

“免禮!你現在可以說了吧。”

彌屈行禮應諾,他對藺小歡道,

“還煩借短刃一用。”

藺小歡拔出隨身的一把短刀迪給了他。彌屈取過榻前自己右腳的靴子,用刀割開靴底,取出藏在裏麵夾層中的一隻蠟封的小紙包。彌屈將這個小紙包交給王思政道,

“這便是我家主公費盡心力方從東虜權貴處得來的敵軍出兵的訊息。”

王思政打開蠟紙包,從中抽出一張紙來。他手腕輕抖,將紙展開,卻見上麵赫然是,“九月”兩個大字。字體娟秀,倒像是女子所書。王思政不僅一時眉頭緊鎖。

自從得到朝廷密迅,高歡很可能將針對玉壁發動一場大規模的進攻,王思政自是不敢掉以輕心。作為西魏在河東地區的最高軍事長官,玉壁城的興建的倡議者,王思政比任何人都更加明白玉壁的重要性。他當下一邊加緊修繕加固玉壁的城防,一邊密切關注對麵相持的東魏軍的動向。

最近這幾天王思政突然得到消息,不知什麽緣故已經連續數日沒有人通過太平關從東魏那邊過來,而這邊過去的人也沒有一個人返回。他立刻意識到這裏麵情況不尋常,當下多派偵騎斥候前去探查。

昨日手下督將藺小歡回來,帶回這個身受重傷,已經昏迷不醒的人。根據此人昏迷之前所述,此人卻是蘭州刺史李辰的手下。王思政因河陰之戰時被李辰所救,因此和他相交親近。前些日子,王思政還曾收到過李辰千裏迢迢送來的一封密信。信的內容和朝廷來的通報大致相同,都是說東魏軍可能會對玉壁發動大舉進攻。但是李辰的來信還提到,他已經派人潛入晉陽,一旦有重要訊息傳回,希望王思政早做準備,並對來人給予關照。

王思政當即傳來醫士下令對這個人盡力救治。好在此人身強體壯,箭入的也不甚深,總算是保住了性命。由於此人不僅很可能負有特殊使命,更是近日從敵軍地界裏逃出的唯一一個人,因此王思政得知他醒來的消息,便立即過來訊問。

 

王思政望著紙上“九月”二字,心中雪亮。這必定就是敵軍發起進攻的時期了。他抬頭問彌屈道,

“東虜境內軍情如何?”

彌屈將自己這一路所見和在太平關的遭遇向王思政詳細敘述了一遍。王思政神色肅然,聽得十分仔細。待彌屈說完,王思政手撚長髯,陷入了沉思。彌屈和藺小歡二人皆是屏聲靜氣,不敢弄出絲毫響動,唯恐驚擾於他。

王思政表麵平靜如常,可心中卻已是掀起了驚濤駭浪。從彌屈送來的情報和沿途所見綜合判斷,可以確定東魏方麵這次將動員至少二十萬兵力在九月對玉壁發動一場大規模的進攻。敵軍如此規模的攻勢,是小小的玉壁,甚至整個西魏東道行台所無法單獨麵對的。隻有西魏朝廷出動六軍主力,傾舉國之力來援,方能挽救危局。而如果這樣,則又將是一場有可能決定國運的戰略決戰。

王思政沉思半響,方對彌屈道,

“你深入敵境,舍生忘死,傳回如此關要軍情。忠義之心,可昭日月。本官必稟明朝廷,為你表功!”

彌屈再拜道,

“但為國效命,職下百死不辭!”

“赤膽忠心,誠為壯矣!我隴右英豪,何其多哉!”

王思政不住點頭誇讚道。隻見他目光炯炯地注視著彌屈道,

“不知壯士還能馳否?”

彌屈當即道,

“些許皮肉之傷,又何足道。大人但有所使,職下莫不從命!”

“好!”

王思政連連稱好,他轉頭對藺小歡下令道,

“我這便修書,你即刻調一隊輕騎候命,然後持書信與這位彌屈壯士一同晝夜趕往長安,報於大丞相知曉。請朝廷速以為備,早發援兵!”

“遵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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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香滿室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歡顏展卷林中坐' 的評論 :
謝謝。祝您猴年吉祥如意。
歡顏展卷林中坐 回複 悄悄話 書香兄新年快樂,猴年吉祥。
感謝書香兄一年來辛勤寫作,我每週必讀的小說。
書香滿室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guangji' 的評論 :
謝謝。祝春節快樂,猴年吉祥。
guangji 回複 悄悄話 頂博主!拜個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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