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香滿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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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風雲 第一百九十章 並州刺史(三)

(2016-01-21 20:37:05) 下一個

 

高蟬兒送走了高洋府中的內侍,轉身回到堂中。

此時已是夜幕低垂,月上西樓,堂內兩隻青銅燈台已經被點燃了。這兩隻落地的燈台秀麗挺拔,形若兩株小樹一般。燈台上部張開許多的分杈,宛若小樹伸展出的樹枝一般的。在每個樹枝的頂端都挑出一個燈盞,形如一隻怒放的花朵。燈盞規則地分布在燈台周身,構成一個個同心圓,層層而上,依次遞減,最後一隻燈盞,則端端正正地矗立在燈台的頂端。兩隻燈台秀美古樸,微風許來,上麵一隻隻燈盞閃爍搖曳,大氣堂皇之外,卻也別有雅致的風韻。它們如同是兩隻熊熊燃燒的火樹一般,將室內照得透亮。

潔白平整的蘆席,寬大精美的屏風,雕花彩繪的坐床漆案,輕柔垂蕩的絲織帳幔,恰到好處地裝點著整個室內,顯得精致而華麗。

此刻堂內正中主座前的漆案上放著一隻黑漆嵌螺鈿的提梁食盒。食盒並不大,隻有尺餘見方,卻製作考究精良。提梁雕作兩條蟠螭龍,交尾俯首,附於盒身兩側。圓形的盒身色澤沉穩厚重,漆麵光亮如鏡。周身平嵌以螺鈿製成的菱花和佛門七寶的圖案。圖案一個個隻有人的指甲蓋大小,卻雕刻的細致入微,極為工整和規律地布滿整個盒身,如同是深邃夜空中的整齊排列的滿天繁星。

高蟬兒穩步來到案前,靜靜地看著這隻食盒。她今日一身白色文士服,素麵無華,眼中無喜無悲。

 

自從上次高蟬二登門拜訪高洋,兩人定下密約,高蟬兒和手下高敖曹舊部將效忠於高洋,暗中輔助高洋上位。作為回報,高洋將在掌握大權之後盡力攻滅西魏,幫助高蟬兒報仇。而將這次東魏西征的時間通知高蟬兒,則是他們合作的一個前提條件。

適才高洋派人送來這個精美絕倫的食盒,高蟬兒立刻就明白這裏麵裝的是什麽。她沒有想到這麽快高洋就已經得手,並將消息傳遞了過來。麵對這個如約而至的東西,此刻高蟬兒的心裏卻沒有一點欣喜的感覺,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沉重。這個東西應該對高蟬兒來說至關重要,也是她曾經千方百計想要得到的,而此刻她卻似乎沒有急於打開一看的念頭。相反,高蟬兒現在覺得有些猶豫了。

其實高蟬兒並不是不在乎被拘於金城的高十八郎等人。她當然明白,作為父親舊部的首領,如果自己漠視那些忠心不二的手下的生死,對他們棄之不顧,那麽很快就會失去人心,整個隊伍也就將不複存在,報仇的大業也將無法繼續下去。但是真的就要從此效忠高洋,和他共同進退,踏上如此前途未卜的路嗎?

上次和高洋密商回來之後,高蟬兒內心非但沒有如釋重負,反而卻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她原本覺得高澄行事剛猛,嚴刑峻法,對勳貴們充滿敵意。因此她不太看好高澄,因此想來高洋這裏碰碰運氣。因為如果一旦高澄不能順利嗣位,那麽按照禮法,最可能接替高澄的應該是順位的嫡次子高洋。

此外,高蟬兒心思黠慧,內心自有些小小的算盤。一來是此時幾乎沒有什麽人看好高洋,因此高洋身邊連一個可用的人都沒有。自己現在去燒這個冷灶,要比日後高洋發達時再投靠要有用的多,人所需是雪中送炭,而非錦上添花。其次,高蟬兒本以為高洋看上去有些木訥,沒有高澄那般精明強幹,日後自己應該可能可以會對高洋施加更大的影響力,這對自己整個家族和複仇大業來說,都是更加有利的。

但高洋的表現實在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高蟬兒和高洋數度交鋒,卻發現自己不論智力還是武藝都完全處於下風,在高洋麵前自己幾無還手之力。更讓高蟬而感到不安的,是高洋臨別時如同雄獸一般注視自己的目光,讓她不禁覺得毛骨悚然。

回府之後,高蟬兒越想越不安,她甚至開始有些懷疑自己是否做了一個正確的抉擇。但還沒等她理清頭緒,今日,高洋已經如約將東西送了過來。

 

精美的食盒安靜地放置在案頭,搖曳多姿的燈火在如鏡般閃亮的漆麵和螺鈿上跳躍,反射出詭麗變換的色彩。此刻,它如同是一個有生命的怪獸,靜靜地蹲伏在那裏,仿佛充滿了危險。

高蟬兒無聲地注視著麵前的食盒,仿佛麵對的不是一件精美的禮物,而是上麵布滿利刺的荊棘,

高蟬兒並不是優柔寡斷的人,可是此刻雙手卻似乎有千鈞之重,怎麽也無法伸出去打開食盒。她心裏明白,如果一旦打開這個盒子,那麽自己也就在也無法回頭。介時不光自己,而且手下那些忠心耿耿的部署的命運都將交付到那個人的手上。這些部署曾經為自己的父親效死命,如今又聚攏在自己的旗號下,誓言同自己一起複仇,無畏生死。一旦自己走錯了路,自己身死事小,卻要這麽多忠勇的義士一同殉葬。

高蟬兒心中一時百轉回腸,難以決斷。可是現在如果不做這個抉擇,大仇又何時能報?

報仇!報仇!我要報仇!高蟬兒突然腦中如同被閃電劃過一般,一時間她隻覺四肢冰涼,雙頰發燙,眼中晶瑩有淚。

自己受盡諸多磨難,九死一生,不就是為了手刃仇敵,報仇雪恨麽?今生今世,不管麵臨怎樣的曲折艱險,雖經百死,我也要誓報此仇!

此刻高蟬兒的腦海中仿佛又浮現出自己在金城牢獄暗中受盡屈辱的場景,還有那個生死仇敵正對自己麵露淫笑的麵孔。一股熊熊的怒火突然從高蟬兒心底騰然升起,將她秀美的麵容染上一道詭異的緋紅。

隻要能手刃仇敵,就算此身永墮九幽地獄,又有何妨!

想到這裏,高蟬兒雙目寒光冷冽,瞬間決心已下。隻見她深吸一口氣,慢慢伸出雙手,搭上了食盒蓋子的邊緣,然後小心翼翼地將蓋子從食盒上拿了下來。

 

高蟬兒取下盒蓋,卻見裏麵平整地鋪了一層葦葉,嫩綠鮮活,上麵整齊地碼放了幾塊胡餅。

高蟬兒取出一塊胡餅,仔細看看似乎沒有什麽異樣。她手指微微用力,胡餅立刻應聲碎若土屑。但是碎屑四散,裏麵卻什麽也沒有。高蟬兒將幾塊胡餅一一撚碎,也沒有發現什麽異處。

高蟬兒心中奇怪,她又將目光轉向了鋪底的葦葉上,用手將它們一一取出來仔細查看。

終於,當最後一片葦葉被翻過來時,背麵隱約露出幾個蠅頭小字。高蟬兒如獲至寶,忙將這片葦葉捧到燈下細看 。在明亮的燭光下,這幾個字赫然是,

“流火之後,合於授衣”

 

高蟬兒不禁顰起了蛾眉。

高蟬兒而作為高門的女兒,自幼倒是被教導讀書習字。但她天性好武,卻是在文道上不肯用功,因此也隻是識字而已,卻是談不上多麽有文化。她又將這八個字反複讀了幾遍,卻始終不解其意。

高蟬兒沉思了片刻,揚聲對外道,

“來人,速傳藺夫子前來見我!”

當時豪門多養門客,這藺夫子便是高蟬兒門下供養的一位儒士。其人飽讀詩書,故被高蟬兒引為文資,平日裏多用他撰寫書信筆墨。

不多時,一位相貌清臒的青袍老者便出現在門外,他不亢不卑地向高蟬兒揖手道,

“見過主家。”

高蟬兒客氣地道,

“我命人延先生前來,卻是有一事相煩。累先生漏夜而至,還請勿怪。”

藺夫子麵色平常拱手道,

“但請主家吩咐。”

高蟬兒點頭道,

“煩請先生為我修書一封至渤海家中,拜問家慈起居。”

藺夫子拱手應諾,然後便在下手案後就座,攤紙研磨,準備書寫家信。隻聽高蟬兒又道,

“再語至親,我聞二伯(高慎,字仲密)為禦史中尉,選用官吏,多為親戚鄉閭,不稱朝望,大將軍(高澄)奏令改選。又,二伯前妻為吏部郎中崔季倫(崔暹,字季倫)妹,為二伯所棄,又另娶趙郡李氏女。今崔季倫為大將軍所重,推為心腹,為之高嫁其妹。禮夕,親臨之。望至親密囑門中,今後凡與二伯往來交通,須深慎之。”

高蟬兒眼睛緊緊盯住藺夫子道,

“意必所至,語需隱諱,其中措詞,還請先生為我斟酌。”

藺夫子點頭應諾。隻見他眉頭微皺,目無聚焦地遠望前方,一手還輕輕撚動頜下山羊胡般的長髯,似在心中醞釀底稿。一邊取了一管毛筆,湊到硯台邊上輕輕轉動,讓筆鋒飽浸墨汁。

少頃,隻見他舒展眉頭,收回目光,提筆便在麵前的紙上刷刷寫下。之見他潑墨揮毫,筆走龍蛇,不多時,已將一封家書書寫完畢。藺夫子將手中筆放回筆架,拿起紙吹幹墨跡,然後恭恭敬敬地麵呈高蟬兒過目。

高蟬兒接過仔細讀了一遍,展顏道,

“先生大才,須臾之間,千言一揮而就,且文辭宏麗,其意暢達,深合吾心!”

藺夫子麵有得色,口中謙道,

“主家過譽了!”

高蟬兒頗有幾分傷感地道,

“我昔日在家中時,先父也曾請名師教我識字讀書。可惜我生性頑皮,不愛讀書,隻好武藝,至今文字不得甚解,想來不免嗟懷!”

藺夫子忙安慰道,

“主家性至純孝,世所難匹,先主地下有知,必深慰其心 !”

高蟬兒似漫不經心地道,

“我還記得曾經背過什麽”流火“啊,什麽”授衣“啊,當時覺得天書一般,好難啊。後來費了好大的功夫,總算記下了,家慈還誇了我。可惜現在已經全都忘記了。”

“‘…流火’?‘…授衣’?”

藺夫子略一思索道,

“可是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高蟬兒眼睛一亮道,

“對呀,對呀,好像就是這個!”

藺夫子微笑道 ,

“這是《詩經·國風·豳風》中的詩篇,名字叫《七月》”

 說著,他將《七月》完整地背誦了一邊,

“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發,二之日栗烈。無衣無褐,何以卒歲?三之日於耜,四之日舉趾。同我婦子,饁彼南畝,田畯至喜。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載陽,有鳴倉庚。女執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遲遲,采蘩祁祁。女心傷悲,殆及公子同歸。
  七月流火,八月萑葦。蠶月條桑,取彼斧斨,以伐遠揚,猗彼女桑。七月鳴鵙,八月載績,載玄載黃,我朱孔陽,為公子裳。
……”

 

藺夫子還詳細地向高蟬而解釋了其中的含義。

高蟬兒聽得十分認真。待藺夫子講畢,高蟬兒行禮稱謝,她感慨道,

“先生果然博學多才,今日可謂受教矣!”

藺夫子心中不免得意,但最上還是謙遜一番。

隻見高蟬兒麵色轉肅道,

“先生所撰的書信,明日快馬送出,不可有誤!”

藺夫子躬身應諾。

高蟬兒一雙秀目如利刃一般盯住藺夫子又道,

“今日之事,非同小可,願先生勿泄與他人知曉。”

藺夫子心中一凜,忙揖手道,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今夜所見所言,在下若敢有半句泄露,天譴之!”

藺夫子原也知道這份家書中語及朝堂密辛,非同小可。因此主家警告自己不得泄露,也是應有之意,並沒有讓他覺得特別驚訝。但高蟬兒剛才之言,似乎是告誡他今夜所有的事,包括剛才閑話詩文的內容也不能告訴別人。不知是一時語誤,還是有意如此。但閃念之間,已不容藺夫子多想。他隻得當即立誓,今夜之事所見所言絕無泄露。

 

藺夫子告辭之後,高蟬兒靜靜地端坐於堂中,心中還在仔細回味藺夫子剛才和自己所講的那些詩文。別的東西她沒有太在意,但她牢牢記住了開頭的兩句,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高蟬兒從衣袖中取出那張從高洋送來的食盒中發現的寫了字的葦葉,放在眼前再仔細端詳。口中默默念道,

“流火之後,合於授衣。”

高蟬兒目光清亮,嘴角漸漸浮現出一絲冷笑。她取下麵前案上的毛筆在紙上重重地寫下兩個大字,

“九月”

高洋這是在告訴自己,這次東魏軍西征的出發時間是在九月!

 

高蟬兒起身離座,緩步來到燈台前,將那片葦葉舉入燈火中。碧綠的葉子在火光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幹枯、卷曲,發黑,然後突地火光一閃,整片葉子都燃燒了起來,照得高蟬兒冰冷的麵容也明晦不定。火焰燒到了高蟬兒輕拈葦葉的手指,發出一股皮肉焦炙的味道,而她卻恍然不覺。

高蟬兒一雙晶瑩透亮的眸子中反映著兩團燃燒的火焰,那兩團火焰如同是兩個火紅的光點在翻卷跳躍。漸漸地,火焰暗淡了下去,最終熄滅,隻留下兩道嫋嫋的煙塵。

高蟬兒猛地掌心發勁,頓時將手中葦葉黑色的殘餘震為粉末,隨手四散飄落。

高蟬兒轉身回座,她從袖中摸出一條潔白的絲巾,麵無表情地將手上的灰塵拭幹淨,然後隨手將絲巾方在了案上。

高蟬兒沉思片刻,再對外高喝一聲,

“來人!”

門外候立的侍女忙聞聲進來,

“奴婢聽主人吩咐。”

高蟬兒道,

“喚十九郎前來見我!”

侍女低頭應諾,然後轉身傳命去了。

不多時,就見高十九郎急匆匆趕來,於高蟬兒座下行禮,

“十九郎見過主家。”

高蟬兒點點頭道,

“起來吧。”

高十九浪稱謝起身。卻聽高蟬兒劈頭問道,

“別院裏的那位客人近日如何?”

高十九郎略一錯愕,忙恭謹回道,

“回稟主家,他倒是住得安心,每日隻吃飯、睡覺、練武,從不出院門一步。”

高蟬兒淡淡地道,

“我聽說常有人與他舉杯豪飲,還與他稱兄道弟,可有此事?”

高十九郎麵色紅白,躬身行禮道,

“十八郎和十名兄弟仍在金城,何時回轉,都著落在此人身上,故屬下不欲拘之太甚。屬下隻為兄弟們能平安回轉,絕無他意,還請主家明鑒!”

高蟬兒冷冷道,

“我知你為兄弟計,不過與之虛與委蛇。其實喝些酒沒什麽,隻是不要受了蒙蔽就好,須知他終是我們的不共戴天的仇敵。

高十九郎深深俯首,

“屬下明白!”

高蟬兒見他如此,也不深究,隻道,

“去提他前來見我。”

十九郎高聲應諾,然後大步出堂。

 

高十九郎在府中曲折回轉,來到一處院落。還未等他走近院門,就聽見暗中有人冷喝一聲,

“什麽人?”

高十九郎停下腳步,揚聲道,

“十九郎在此!”

他話音剛落,已從暗處閃出兩名帶刀的壯漢。二人看清來的是他,忙上前叉手行禮。高十九郎略一拱手,望院內一揚下巴問道,

“情形如何?”

“稟頭領,一切如常。他用過晚膳,在院中打了一趟拳,這會兒已經回屋。看燈還沒熄,應該還沒有歇下。”

高十九郎滿意地點點頭道,

“主家要見他,命我前來提人。”

兩名護衛齊聲應諾。高十九郎舉步入院,果見屋中的燈還亮著,透過窗欞照映出昏黃的光亮,將一個高大的人影投射到窗戶上。

高十九郎走到門前先重重地咳嗽了一聲,然後高聲道,

“鐵郎君?可曾歇息未?”

隻聽“吱呀”一聲,屋門應聲而開,一個身材雄壯,虯髯深目的漢子出現在門口。此人見了高十九郎,立時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原來是十九郎!這麽晚了不知找在下何事啊?”

……

這虯髯大漢卻正是蘭州保安總局的得力幹員正七品上武烈將軍彌屈。

原來李辰為了確保盡快獲得東魏出兵的情報,和高蟬兒約定蘭州將派人與她一起回到關東。一旦高蟬兒獲得相關的確實消息,便由此人負責傳回。

因事關重大,前往關東執行這個特殊任務的人不僅必須要絕對忠誠可靠,還要膽大心細,善於處理各種突發事件。李辰為慎重起見,特意命保安總局選一名幹員,假扮商人進入高蟬兒的商隊。保安總局受命後幾經遴選,最後還是選定了近來表現頗為搶眼的須彌。

須彌化名鐵勤,以金城馬商的身份和高蟬兒一同來到晉陽。高蟬兒明知他的身份不那麽簡單,一進城便將他軟禁在府中。但因自己的親信被扣金城,因此高蟬兒倒也不敢過分為難他,每日飲食酒水,不曾有缺,隻是不準他離開小院一步。

須彌久經曆練,見過場麵,自是既來之則安之,每日吃飯、睡覺、練武,自得其樂。他生性豪爽,出手大方,一來二去竟和看守他的護衛們慢慢混得熟了,成了朋友一般,時常飲酒為樂。高十九郎礙著自己兄弟還在對方那裏為質,也不願對手下嚴加管束,甚至自己有時也會過來和須彌喝上兩杯。

須彌雖說表麵上滿不在乎,可內心也是十分的焦急和煎熬。自己來到晉陽這麽多時日,一直被拘在這個小院裏,足不出戶,什麽消息也不知道。他有時甚至懷疑高蟬兒是否將和大都督達成的協議放在腦後了。好在須彌心性彌堅,雖然心中焦急,麵上卻是不動聲色。每日和護衛們談笑,也從不主動打聽什麽消息,這讓護衛們也對他的警惕放鬆不少。

今日須彌見高十九郎突然漏夜而來,不由心中一動,莫不是有消息了?他忙起身開門,大笑著與高十九郎見禮。

果然,卻聽高十九郎道,

“鐵郎君,鄙上請足下過往一敘。”

果然!須彌心中頓時暗喜,但他故意問道,

“哎呀,這麽晚了,貴上相召卻不知所為何事啊?”

高十九郎略一沉吟道,

“鐵郎君去了便知。”

他隨後又壓低嗓音道,

“主家神色如常,當非惡事。”

須彌哈哈大笑,

“好,好,煩勞十九郎引路。”

說話間已經不動聲色地將一錠金塞到高十九郎手中。

 

須彌隨高十九郎來到內堂,卻見那個高小娘子一身白袍,齒白唇紅,姿容不俗。但麵帶寒霜,眼光如水般冰冷,令人望而生畏。須彌心中嘀咕,

“可惜如此人物,卻生得這般冷淡。”

須彌心中如此,麵上卻半點不敢流露。當下整衣冠肅容大禮而拜,

“小人見過高主家!”

高蟬兒淡淡道一聲,

“罷了。”

須彌稱謝起身。

高蟬兒命高十九郎和護衛都退到堂外,她拿起案上的一張紙冷冷地對須彌道,

“你家主人要的東西我已經拿到了,明日你就即刻啟程,將這個東西交給你家主人,不得有誤!。”

須彌心中一時狂喜,但仍努力平靜地道,

“小人多謝高主家!小人生死也會將此物平安交到我家主人手中。”

高蟬兒冷意森森地道,

“希望貴上能見物放人,以踐誓約。”

須彌正色道,

“鄙主一諾千金,言出必踐!”

高蟬兒緊盯住須彌的雙眼,眼中冷芒如刃,刺人心魄。須彌神色恭敬,卻毫無懼色。高蟬兒盯了須彌片刻,突然將手一抖,手中的那張紙如箭一般向須彌射了過來。須彌平伸雙手,穩穩地接在手裏。

須彌迅速將紙放入懷中,然後大禮稱謝。

高蟬兒冷冷地道,

“你明早起身。我會給你通關文書和高府腰牌。”

還未等須彌回話,高蟬兒接著又冷冷道,

“不過你記住,如果有人問起,我隻道我府上有一個逃奴,盜了腰牌文書,不知去向。你可明白?”

須彌聽得心裏一緊,但他仍麵色平常地行禮道,

“小人明白。出了這晉陽,小人生死自為,與他人無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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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歡顏展卷林中坐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easycity' 的評論 :
周朝之後民間還是有很多好詩,漢武帝擴大「樂府署」的規模,掌管俗樂,收集民間的歌辭入樂。
《陌上桑》就是出名的樂府。
東漢樂府《孔雀東南飛》、南北朝期間《木蘭詩》可說是樂府雙璧。
書香滿室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easycity' 的評論 :
抱歉回複晚了。兄弟每次的問題都是大哉問,我隻有搜腸刮肚,絞盡腦汁才能回答。

首先我覺得《詩經》的偉大在於它不僅是中國曆史上第一部是個總集,更重要的是它現實主義的創作手法,在相當程度上反映了當時社會的真實麵貌。《詩經》由風、雅、頌三部分組成,主要是西周早期到東周春秋這一段時期的作品。我個人以為頌相當於周王室的宮廷禮樂,用於祭祀等非常正式的場合。雅是貴族們日常生活中運用的詩樂。而風則是當時社會下層平民的唱誦流傳的樂曲。
當時的社會下層除了奴隸以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階層平民。他們同樣是勞動階層,依附於一定的貴族統治,但是他們的社會地位要高於最底層的奴隸。他們應該有一定的人生自由,甚至生產資料。平民也是軍隊中士兵的主力,當然他們的地位要高於同為士兵的奴隸,我猜測他們應該是小頭目或者是披甲的士兵。《詩經》中的風應該是當時平民傳唱的詩篇。
周朝是一個非常講究等級製度的時代。為了維護這種等級,當時有嚴格的禮儀劃分,同時也追求社會各等級之間的和睦相處。平民階層在周代的社會體係中應該占有一定的地位。曆史上周朝的樂官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到各地采集平民傳唱的詩歌並記錄下來。我猜這就是“采風”一詞的由來。這說明周朝統治者非常重視平民的輿論。
周厲王在位的時候,將山林湖澤據為己有,平民打獵捕魚需要向王室交稅,平民就用詩歌譏諷他。周厲王向民間派出官吏,禁止平民詠唱詩歌。結果忍無可忍的平民發動了起義,驅逐了周厲王。當時就由周公和召公共同執政,史稱“共和”。
這一事件在中國曆史上是極具標誌性和曆史意義的。那一年,被稱為共和元年,既公元前841年,這是中國曆史有確切曆史紀年的開始。
因此,以平民為創作主體的風在《詩經》中大量被記載流傳下來,是當時社會統治現實的反映,具有深刻的時代背景。

之後社會經曆了巨大的曆史變化,平民的社會地位和作用被逐漸地降低。但是至少到魏晉南北朝時期,仍然有民間的詩歌以樂府詩的形式被記錄了下來。如著名的《上邪》,
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

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

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

天地合 ,

乃敢與君絕!
氣勢磅礴,感人肺腑。還有出自南樂府,描寫江南一帶風情的
江南可采蓮,

蓮葉何田田,

魚戲蓮葉間。

魚戲蓮葉東,

魚戲蓮葉西。

魚戲蓮葉南,

魚戲蓮葉北。
還有一首《西洲曲》,
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
  西洲在何處?兩槳橋頭渡。
  日暮伯勞飛,風吹烏桕樹。
  樹下即門前,門中露翠鈿。
  開門郎不至,出門采紅蓮。
  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
  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
  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
  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
  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
  樓高望不見,盡日欄杆頭。
  欄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簾天自高,海水搖空綠。
  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當然,我個人認為《西洲曲》已經不是單純的民歌了,至少是經過文人加工再創作的。
唐宋以後,掌握文化化語權的文人士大夫階層興起,他們有意識地將詩歌“文”、“雅”和高尚化,力圖和普通平民百姓的詩歌區隔開來,體現自身的文化特權。另外,中國文化在這一時期也開始逐漸的保守化,所以我們很少再見到民間的詩歌被記錄流傳下來。
以上隻是個人的一點淺見。

另外普通話出現應該很晚了。蒙古攻破金中都後大規模屠城,當時的居民少有孑遺。元大都時期,來自北方各地的移民在北京地區逐漸形成一種方言。明成祖遷都北京以後,大量北上的官員士兵等帶來了金陵話為主的南方方言。普通話應該是這兩種方言結合而成的。

在《北朝風雲》的時代,北方通用的官話應該是洛陽正音。南方的漢族政權官方也應該是講洛陽正音的,但應該還有古吳語同時存在。現在的吳語,應該是二者的結合。
easycity 回複 悄悄話 非常感謝博主以如此生動的形式向我們介紹《詩經》中這一首比較生僻的詩。
網上查了一下詩經,好像現在一般人知道的詩都是出自《風》。為什麽周朝很多好詩能出自民間,而以後的詩都出自有名的詩人?是後來的詩人都出名做官了,還是一般民眾不吟詩唱曲了,還是沒有人到民間記錄詩歌了?
中國各地的語言,這三千年來不知道變化大不大?
現在的普通話以北京一帶語言為基礎,而北京成為大規模的城市是在金國,自然以女真人為主。據說在元代,城中居民還有大量的女真人。明清時代大量從山西等地移民,還有不少滿族人加入。不知道現在的普通話跟曆史上某個地方的漢族方言有沒有相似之處?
據說現在的吳語,與曆史上的吳語相比,變化不大。那麽,現在蘇杭一帶的人,回到多古的古代,能夠聽懂當時人說的話?我猜明朝一定沒問題,唐朝也有可能。
博主對《詩經》都如此熟悉,不知道對中國語言變遷有沒有研究?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