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李辰定下計策,一番威嚇利誘,要想使高蟬兒屈服,迫使她交出兩個得力的手下。然後再施展離間之計,讓高蟬兒和她的屬下反目,以永絕後患。
高蟬兒武藝雖高,但畢竟出身高門深閨,少了些社會經驗。因此在重壓之下,一時不禁心如亂麻,難以決斷。李辰見她一副焦慮無措的樣子,心中不免得意。卻不防高蟬兒關鍵時刻突然醒悟過來,心意婉轉之下,想出用一個消息來換取自己脫身的辦法。
當李辰聽完高蟬兒附耳的低語,不禁一時色變,騰身而起…
原來高蟬兒告訴李辰一個驚人的秘密,那就是高歡即將集結大軍,突襲玉壁!
玉壁城位於東西魏邊境河東一側的峨嵋原上。峨嵋原地處河東汾河盆地中部,為一高起台地,平均海拔400米以上。它北界汾河穀地,西界黃河峽穀,東、南為涑水河所環繞。由於河流的衝刷侵蝕,峨嵋原四周多為陡峭的斷崖絕壁,整個台地如同一座巨大的黃土城堡卓然屹立於肥沃遼闊的河東南部衝積平原上。
占據峨嵋原,東南可控製涑水河穀南北孔道,西北則可控製汾河河穀孔道。而玉壁城坐落於峨嵋原北緣,三麵絕壁環繞,易守難攻。它向西南可拱衛長安、向東北可屏翰晉陽,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當初東西魏兩軍在河陰決戰,西魏軍遭遇慘敗,河南之地幾乎盡失。但是西魏軍卻在河東戰場卻取得一定的戰果,從而在河東占有了一小塊立足之地。
原鎮守弘農的西魏東道行台王思政見到玉璧位置險要,便上書請求在玉璧築城,並請求自己移鎮玉璧。西魏朝廷同意了他的請求,下詔加王思政都督汾、晉、並州諸軍事、並州刺史,東道行台如故。不久以後,玉璧城建成,王思政由弘農移鎮玉璧。
玉璧就如同是一根釘子,牢牢地鍥在東魏的軟腹部河東地區。對西魏來說,它是本方在河東地區的最重要的戰略支撐點。守住玉壁,進可以突擊威脅晉陽,退則可以固守險要保衛關中。
而對東魏來說,玉壁則是紮在背上的一根利刺。因為有它的存在,東魏不僅需要時刻保持警惕,以防駐守玉壁的西魏軍突襲晉陽。而且如果東魏試圖從河東出兵關中,由於玉壁地處交通要衝,駐守玉壁的西魏軍會隨時切斷東魏軍的後勤補給線,甚至在東魏軍背後發動襲擊。因此如果不先拿下玉壁城,東魏軍將無法由河東從容渡河西進。對東魏來說,玉壁如梗在喉,必欲拔之而後快。
這樣,小小的玉壁城,也就成為東西魏爭奪的關鍵。如今東西魏在河南的對峙已經陷入膠著狀態,一時間雙方都難以取得決定性的突破。如果東魏能夠攻下玉壁,也就意味著東魏將重新打通第二個戰略方向。
東魏的實力遠在西魏之上,在保持河南戰場穩定的情況下,仍可以毫不費力調動優勢兵力,由河東大舉發動對關中的攻勢。這樣,東魏河東、河南兩個戰場相互策應和配合,充分利用整體實力上的優勢,將對相對弱小的西魏形成強大壓力,從而一舉掌握全局的戰略主動權。
李辰因閱曆千年的優勢,也許他本身的軍事素質並不高,但眼界不凡,被譽為大局無雙。他自然知道玉壁對於敵我雙方的重要性。而從高蟬兒透露的信息裏,李辰同時敏銳地覺察到了東魏方麵的戰略變化。
經曆了血腥的河陰大戰之後,東西魏雙方都受創甚重。所以數年來雙方都在休養生息,積蓄力量。而如今這個相對平靜的局麵很快將不複存在,高歡即將重燃戰火!高歡這次將要發動攻擊的地方,不在已經拚得你死我活的河南戰場,而是以前尚沒有爆發過雙方主力決戰的河東!
山雨欲來風滿樓!
一時間,李辰隻覺得麵上一陣發麻,心中如縋巨石,適才的一點自得之情已是消散的幹幹淨淨。他如今哪裏還有心思再和高蟬兒玩什麽貓捉老鼠的遊戲。此刻,李辰的腦海裏隻有兩個字,
“玉壁!”
李辰麵色如霜,當下冷聲問高蟬兒道,
“此事可是當真?”
高蟬兒輕輕點了點頭。
李辰再問道,
“可知是何時?”
高蟬兒卻不急答話,她見李辰這般顏色,便知道已經有了八分把握。她心裏一鬆,小女兒家的聰慧狡黠,便不經意閃露了出來。隻見她麵上流露出幾分慵倦的神色道,
“那自是要等我回到晉陽才能得知了。”
竟是開始與李辰談起了條件。
李辰麵色冷峻地道,
“你卻叫我如何信你不是誑言?”
高蟬兒麵色漸漸轉肅,隻聽她淡淡地道,
“便憑我是高忠武公的女兒。”
李辰心中一時心念翻轉,他雖然不能完全相信高蟬兒,卻也覺得她不會憑空捏造。而且就算是高蟬兒為了謀求脫身意識編造出來的謊言,李辰也不敢掉以輕心,因為玉壁實在是太重要了。相對於玉壁的安危,這個向自己執意尋仇的女孩子根本無足輕重,就算放她一回又如何?
李辰轉瞬間心中已有定計。他揮手命侍衛們退出牢房。然後自己重新又坐到了高蟬兒對麵的胡登上。
此刻整個牢房中隻餘李辰和高蟬兒二人,重又恢複了之前的寂靜。李辰冷冷地注視著高蟬兒的麵容,不發一言。高蟬兒則平靜地回視著他,沒有屈服的意思。
兩人目光對峙一陣,隻是敵意卻是沒有從前那般濃烈。反是一對孤男寡女這樣盯著互相不發一言,似乎有種怪怪的味道,甚至有些曖昧的氣息。高蟬兒到底年幼,又是女孩子,終究臉色一紅,將目光轉去了別處。
李辰臉皮再厚,也不好再這樣盯著人家不放。隻聽他輕咳一聲,緩聲道,
“其實我本意也不是非要與高小娘子為難。隻是你做下如此行徑,若不施薄懲,卻叫我如何向部下交代?”
李辰停一停又道,
“高小娘子願以東國軍機相告,以為贖罪,那自然是好的。不過呢…”
說到這裏,李辰瞥了一眼高蟬兒,卻見她正凝神靜聽,眼中顯露出希望的光彩。李辰故意頓了頓方道,
“大軍行動,時期最為關要。譬如玉壁,那城就在那裏,高歡早晚要來攻取,隻是時日而已。因此高小娘子若說不出時期,卻是全無用處。”
高蟬兒沉吟道,
“我隻聞聽高王正在謀劃用兵,實不知究竟的時期。”
她抬頭望著李辰道,
“待我回到晉陽,一定打聽明白,報於使君得知,如何?”
李辰冷笑一聲,
“等你回去?則好比魚入大海,鳥歸青天,介時高小娘子便是將今日之言放在腦後,我又能耐你何?”
高蟬兒冷色道,
“小女子雖為女流,但也知君子一諾,重於千金。小女子對天起誓,今日若允了使君,他日絕無食言!”
李辰將眼睛瞥在高蟬兒身上,
“我看你也不必賭咒發誓,還是留下來些質物比較妥當。”
高蟬兒見李辰一雙色眼又在自己身上亂瞄,心中不禁又羞又忿,當下厲聲道,
“你若有什麽非分之念,我便寧可一死!”
李辰見她意亂,便不慌不忙道,
“高小娘子不必動怒。我看這樣,就把十八郎、十九郎那兩個人留下為質。待高小娘子回到關東,探知高歡發兵時期告我。我自會將他二人禮送歸國。如何?”
高蟬兒斷口拒絕,
“我與屬下誓言同生共死,此番來時俱來,歸時同歸。絕無棄屬下偷生之理!”
李辰道,
“我隻是留他們為質,又不是要他們的命!隻要你告我高歡發兵之期,他們自是無恙,必平安返回關東!”
李辰見高蟬兒一時猶豫,便倏地起身,不容置疑道,
“十八郎,十九郎裏麵至少留下一個,外加你的十名隨從為質,這是我的最後條件。你若還是不肯,那就算了!你的隨從曾持械拒捕,我便先斬了他們,然後再將你交付有司定罪!”
高蟬兒低頭思忖片刻,然後抬頭對李辰道,
“使君可敢起誓不會為難我留質的手下?”
李辰眉毛一揚,緩緩坐回登上,隻聽他沉聲道,
“我可以向佛祖起誓,必不會為難你的屬下。高小娘子訊息旦至,他們便夕返關東!”
……
第二天,在另一處牢獄中陰暗的牢房被一一打開,一個身穿公服的獄卒,進來大聲吆喝道,
“起來了!起來了!諸位現在可以出去了。”
正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高蟬兒的隨從們聽見如此說,忙不迭紛紛爬起身來。心中一時有些驚疑不定。
他們此番曆盡辛苦前來蘭州,還未出手便被人識破身份,從東主至下,悉數就擒,還死了兩個人。這些高氏的舊屬部下原以為這次必是絕無生路,可惜大家一熱血,全無施展,便盡數覆滅在這西陲之地,連個報信的都沒有。大家正在灰心喪氣的時候,突然聽說要放人,卻是大出意料之外。眾人一時竟不敢相信,唯恐又是仇敵設的奸計。
那獄卒見眾人遲遲不動,板起臉道,
“怎麽著,你們還沒呆夠麽?告訴你們,老子今天可沒給你們留飯!趕緊給我麻利點走人!”
眾人聽了,心中更加疑惑,難道是真的要放我們走麽?當中領頭的高十八郎上前行禮道,
“敢問這位大人 ,可知我家主人何在?”
那獄卒緩了臉道,
“你是問姓高的小娘子麽?她自然是在館舍裏了,如今當是錦衣玉食,快活得緊呐!”
眾人聽的疑慮更甚。高十九郎忍不住問道,
“那,那,我家主人一切可好?”
“好,好,那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那獄卒聞言,麵上露出一臉猥瑣的笑容,
“你們尚且不知吧,你家主人和我們使君大人相自心生愛慕,郎有情妾有意,此刻說不定已經成就好事了。這不,使君大人下令將諸位統統釋放,以禮相待。”
高十九郎聞聽心中大怒,他才要開口,卻被高十八郎一把拽住。高十八郎對那獄卒再行一禮道,
“那麽請問大人,我等可否一見我家主人,此番突遭變故,下來如何行止,還須主家示下。”
那獄卒道,
“我隻受命釋放諸位。外麵自有人接了大夥去城外安置。至於你所求之事,我卻不能做主。”
眾人相互對望了一眼,一時都心無定計。這時,那獄卒又催促眾人出門,無奈之下,眾人隻得依次出了牢房。
待眾人到了外麵,卻發現大隊全副武裝的軍士已經嚴陣以待,不由分說,便將他們全數押往城外的駐地。
這些人到了原來的駐地,卻發現自己的貨物全都原封不動。隻是軍士們將整個駐地圍得水瀉不通,禁止任何人出入。
眾人雖然不相信高蟬兒會投身仇敵,可是這件事卻實在是太蹊蹺了。分明大家已經悉數被擒,已是刀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最後卻無緣無故都被釋放了出來,甚至攜帶的貨物都沒少。難道主家真的和仇敵之間…?
眾人心中疑慮不定。但因為外頭守衛嚴密,根本無法出門,也沒辦法打探消息,領頭的高十八郎、高十九郎也一時束手無策。眾人坐困愁城,一籌莫展。此時大家再也沒了初來是的熱血和心氣,隻是心中暗自期望能早日回到關東去。
到了第二天早上,城門剛剛開啟,便有一小隊騎士出得城來。
這隊騎士約有十餘騎,甲械精良,彪悍驍勇。騎士們手中高擎長槊,坐下高頭大馬,馬鞍兩側還懸了長刀弓箭。隻見他們人人全副鐵明光鎧,頭戴鐵盔,鐵盔頂端尺許長一束馬鬃,漆黑如墨,在腦後迎風飛舞。頭盔左側,還垂了一條貂尾為飾。赫然竟是李辰的近衛精騎。
這小隊騎兵出城後直向城外商隊的駐地馳來。守衛在駐地外麵的軍官遠遠望見了他們的衣甲旗號,便早早開了大門,讓開大路,任他們直接馳入駐地中。
待騎士們衝進了了駐地,十餘人齊齊挽韁勒馬,行止如同一人一馬般,隻聽一陣鐵甲馬鈴蹄聲亂響,一股煙塵甚囂而上。
駐地中高蟬兒的隨從們聞聲紛紛出來看時,卻見十餘騎精甲騎士盔明甲亮,陣列齊整。騎士們胸前明光鎧上的護心鏡和手中長槊的鋒刃在初升的旭日照耀下寒光熠熠,令人不可直視。這隊騎士人數雖然不多,卻是顯露出一股睨視天下的淩厲殺氣,似乎他們這區區十餘騎便足可橫掃千軍一般。高蟬兒的隨從見了,無不心中凜然。
隻見這隊騎士左右一分,卻是露出中間重重護衛著的一騎。就見此人外罩一件毛色火紅的狐裘,麵容清麗,卻眼含冷色,不是高蟬兒卻是誰。
這時,那領隊的騎士將手中飄舞著領隊旗號的長槊掛在馬鞍上,然後對著高蟬兒一拱手道,
“某受大都督鈞命,護送高小娘子回營。小娘子既已至營,某便就此別過,回去向大都督交令了。”
聲音清越動聽,卻不自覺地隱含威嚴,卻正是已經被提升為李辰侍衛小頭目的花木蘭。
高蟬兒雖然對這個曾動手搜過自己全身的女侍衛心中憎惡。但此刻仍恭謹地在馬上行禮道,
“多謝將軍護送之情。還請轉稟貴上,今日之恩,草民沒齒難忘,此生定當厚報!”
高蟬兒儀態雖然恭敬,但語帶冷意,言至最後,幾乎已是咬牙切齒了。
木蘭卻似乎對高蟬兒語中的恨意熟視無睹,她輕蔑地微微揚了揚嘴角道,
“大都督還有一句話囑某轉告高小娘子:此去山高水闊,相見無期,還望高小娘子攝自珍重,莫忘相諾!”
木蘭嗓音清亮,周圍高蟬兒的隨從將這一番話聽得清清楚楚,當下人人心中都似乎一時恍然所悟,頓時不由個個怒氣中生。高十九郎眼中幾乎已經都要噴出火來!
高蟬兒也覺得木蘭最後的話似乎味道不對,不禁心中一頓。但她尚未及開言,卻見木蘭衝懷中掏出一物,隨手向自己擲過來。高蟬兒不及多想,幾乎是下意識地揚起右手的袖子,對準來物隻是一卷,已將其綽在手中。高蟬兒低頭一看,卻正是之前自己隨身所攜的那柄短匕。
“物歸原主!”
隻聽木蘭一聲呼哨,已經帶了騎兵們如風一般呼嘯去了。
高蟬兒呆了片刻,方隨手將短匕藏好。她翻身下馬,對周圍聚攏而來的下屬道,
“即刻收拾貨物行裝,我們便啟程回關東去!”
卻不料下令之後,高蟬兒卻發現了異樣。
她的屬下們這次沒有象往常一樣齊聲應諾,然後立即開始行動,而是麵麵相覷,無所動作。甚至很多人向自己投來充滿疑惑和冷漠的目光。
高蟬兒立時冷下臉來,她厲聲斥道,
“你們沒有聽到我的話麽?還不快動起來!”
隨從們又是一片沉默。高十八郎略一猶豫,最後還是高聲應了一聲諾。然後他起身對同伴們大聲道,
“大家聽主家的,快些收拾起來!”
聽了他的話,隨從們遲疑了一陣,方才紛紛行動起來。
高蟬兒見大家開始收拾打點行裝,便轉身進了自己的帳中。
高十八郎、高十九郎安排好了整個商隊起行的事宜,便和幾個頭目心腹一起來拜見高蟬兒。
眾人行禮畢,高十八郎當先道,
“此番出師不利,大家全數束手被擒,原以為必無生理,卻不料事有反轉。其中內情,還請主家詳言之。”
高蟬兒高居上座,淡淡道,
“那奸賊別有所圖,是我與他虛與委蛇,方得脫身。我們且先回關東,離了險地,再做計較。”
高蟬兒和李辰雖然最終達成協議,換來了眾人脫險。但她作為這次行動的主使,最終無功而返,多少有些麵上無光,所以也不願意多說詳情。她卻沒有想到李辰雖然明麵上放過自己,暗下裏卻陰了自己一把。幾句虛虛實實之言,便已在自己的屬下心裏紮了一把刺,讓他們對自己引起猜疑。
眾人見高蟬兒不肯明言,心下疑慮更甚。高十九郎忍不住大聲道,
“主家莫不是貪生怕死,抑或是為色所迷,故委身仇敵,方換得此番無虞的麽?”
高蟬兒聞聽,心中頓時如同是一堆幹柴上驟然丟了一把火一般,怒火陡然高升萬丈!同時,她更覺得有種難以言喻的羞辱,讓她的麵上滾滾發燙。
高蟬兒倏然起身,拿過手邊的馬鞭便向高十九郎狠狠抽去。高十九郎眼見鞭子抽過來,不閃不避,挺立不動。隻聽“啪”一聲脆響。高十九郎麵上頓時出現了一條紫紅的鞭痕,如同是一條長長的蚯蚓趴在臉上,分外怕人。
高十九郎麵不改色,隻管大聲道,
“可惜先主忠武公一世英雄,卻生了這麽一個忘記殺父之仇,甘願委身仇敵的後代!可惜了那些為報仇舍身赴義的兄弟們…”
這時,高十八郎伸手止住他的話頭,然後向高蟬兒行禮道,
“主家莫怪!十九郎向來心直口快,然從無對主家不敬之意。隻是兄弟們耳聞主家和那仇敵兩廂歡好,方使此番無虞。大夥心中疑惑不解,還請主家明示!”
高蟬兒聞聽,心中更是怒火衝天,她才要出口訓斥,卻見一眾平素最忠心得力的屬下人人麵帶怒容,眼色冰冷地注視自己。高蟬兒心中一驚,當即冷靜下來。她咬牙似乎一字一頓道,
“我對天起誓,絕無此事!”
高十八郎聽了麵上一鬆,道,
“屬下自是信得過主家。然還請主家為大家解惑。”
高蟬兒平靜一下心緒,道,
“其實此番大家得以脫險,是我告訴那奸賊高王將要突襲玉壁,並允諾回關東之後探知出兵之期以告。”
高十八郎不禁大驚失色道,
“主家何以將如此軍機告知那仇敵?!”
高十九郎則語帶譏諷道,
“還說不是對那仇敵生情?”
高蟬兒眼中頓時飛過一絲血紅。但她這次沒有發作,隻是沉聲對高十八郎道,
“十八郎,你說說這番關西之行,所見如何?”
高十八郎沉吟道,
“關西雖比不得關東富庶,然吏治清明,民得安居生息。尤其是這蘭州,百工水利,無所不興。然法度森嚴,雖小吏不敢私納一錢。又民風彪悍淳樸,兵精將猛,誠不可小覷!”
高蟬兒又問道,
“那我們關東情形又如何呢?”
高十八郎一時低頭不語。高蟬兒見狀冷笑道,
“你說不出口,我便替你說了吧。反觀我關東雖為正統,地大民眾,朝堂卻文恬武嬉,貪賄成風,國中汙吏橫行,民不聊生是也不是?”
此時帳中一時寂然,帳下眾人都不禁都若有所思。
高蟬兒掃視眾人一眼,大聲道,
“我朝人人都以為如今是我強敵弱,故小瞧了這關西。然此番所見,卻方知這西賊勵精圖治,頗有可法之處。若我們還不幡然悔悟,革除時弊,隻怕如此下去,此消彼長,形勢倒轉。如今與西賊相抗,我朝尚占上風,然十年之後呢?二十年之後呢?隻恐我等被西賊亡國破家,隻在目前!”
高蟬兒語氣森然,一番話說得眾人頓時毛骨悚然。隻聽她又道,
“近歲關東連歲大熟,軍資充裕,高王神器英姿,運籌帷幄。六鎮精銳尚在,舉國豪傑猶盛。此刻不盡快平滅西賊,一統關隴,更待何時?我不怕西賊出兵,但恐其憑險固守,龜縮不出,以待生變耳!”
高蟬兒眼露寒光,冷聲道,
“玉壁乃西賊之必救。我告其我軍將兵出玉壁,就是要引西賊全師來援。介時高王盡起關東精銳,以逸待勞,必大破之。然後高王追亡逐北,乘勝渡河,關隴可一鼓而下!”
帳中眾人聽得雙眼放光,一掃剛才的頹喪之氣。
“至於那奸賊李天行…”
高蟬兒眼光冷得似乎能凍出冰來。她猛地拔出隨身的短匕狠狠地插在坐前案上,厲聲道,
“我今生若不能手刃其人,便有如此案!”
高十八郎等此刻心中再無懷疑,當即躬身而禮,齊聲道,
“屬下等願雖主家,手刃仇敵,雖粉身碎骨,百死不辭!”
高十九郎此時麵色一時青白,他猛然一橫心,拔出腰間的短刀,大聲道,
“屬下不該對主家心有疑慮,出言冒犯!屬下自知罪不可恕,本當自刎以謝,然仇敵未滅,不敢輕言就死,今日便先以此為戒!”
說罷,他竟揮刀將自己左手的小指斬掉!
一邊高十八郎不及阻攔,當下眼圈都紅了,衝上來慌忙為高十九郎止血包紮,一邊口中難過道,
“兄弟,你這是何苦…”
高十九郎疼得渾身顫抖,額上冷汗直冒。但他確實硬氣,咬緊了牙關舉了缺了一指的左手一聲不吭,眼睛隻是直直地瞧著高蟬兒。
高蟬兒終於緩緩點頭,
“這次就饒你一次,下回再若如此,我決不輕饒!”
高十九郎忍疼行禮稱謝。
高蟬兒對高十八郎道,
“我允了那奸賊,要留你或十九郎為質。他既已受傷,那麽你就去挑選十名兄弟留下吧。待我回到關東,發回出兵時期,你們便可返回。”
高十八郎毫不猶豫應諾道,
“願為主家效死!”
高蟬兒再吩咐一些歸途的注意事項,眾人一起應諾,然後行禮而退。
眾人退下之後,高蟬兒臉色稍霽。她思前想後,臉色陰晴不定,隻聽她低聲恨道,
“李天行,終有一日,我定要親手將你碎屍萬段,方消今日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