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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風雲 第一百五十二章 千結暗係

(2015-05-12 21:00:03) 下一個

 
卻說乙弗懷恩此番帶來廢後乙弗氏之死的詳情,情實可憫,聞者就算心如鐵石,亦為之動容。
乙弗懷恩去後,裴萱傷物思衷,不免借題發揮,拿乙弗氏屈死之事為由對李辰小小發作了一把,算是對李辰對自己負心的一番敲打。逼得李辰不得不再三起誓今後即使裴萱年長色衰,而且無論她做了什麽,李辰決不會對她心生厭棄,必然格外容情。裴萱這才雲開雨霽,轉嗔為喜。就見她半是哀怨半是嬌羞隻將美目往李辰身上一瞥,盈盈下拜,
“妾一時言語無狀,還請郎君恕罪。”
裴萱本是姿容殊絕,今日又恰是穿了女裝,天青色的襦裙滾邊雪白,素雅嫻靜,風姿動人。她此刻剛剛啼哭過,一雙秀目微紅,眼角似乎還有晶瑩的淚滴殘留,真好似海棠帶雨,杏花吐露,顧盼之間更覺風情無限。李辰被她乍悲還喜的一番手段揉捏的服服帖帖,此刻不覺口中發幹,腳下發軟,心頭如雪化了般,忍不住輕喚一聲,
“葳蕤…”
李辰伸出雙手攙了裴萱柔若無骨般的雙臂,將她輕輕扶起,卻是遲遲不願撤手,似乎想要多享受一刻輕柔的衣料下那種嫩膩的動人觸感。裴萱不禁麵色緋紅,這雖也正是她所想要的效果,但兩人的關係也隻此而已。裴萱教養良好,卻是不願意在白日大庭廣眾之下與李辰有什麽親熱舉動,但她顧及李辰的感受,卻是不好生硬地推開他。正在此時,卻聽見外邊有侍衛高聲稟報,
“啟稟大都督,內院尉娘子過來有急事稟告。”
裴萱不動聲色地退了半步,避開了李辰的雙手,然後斂容歸座。李辰趁機收回雙手,轉身落座,對外揚聲道,
“讓她進來!”
“遵命!”
說話間,尉氏俯首趨步而入。她見了李辰立刻斂衽而禮,麵色驚慌地道,
“啟稟李郎君,主母適才暈倒了!”
尉氏是桃花塢舊人,所以對李辰始終是舊稱。
“什麽…”
李辰聞言麵上倏然變色,不禁騰身而起,
“怎麽回事?”
尉氏有些畏懼地道,
“妾實是不知…,今早主母起來還好好的。適才服侍她的侍女來報,說主母突覺不適,幹嘔了幾聲,便暈了過去。妾不知所措,隻得一麵急遣人去尋醫士,一麵前來報於郎君得知。”
李辰的心突地懸了起來,他剛要邁步就要往堂外衝,突然間似乎又像是想起了什麽,不由有些局促地看了裴萱一眼。卻見裴萱起身行禮道,
“使君便請即刻回後宅探視主母,此間公務,自有下官料理。”
李辰點頭揖手道,
“如此便有勞了。我去去便回。”
 
李辰言畢,便疾步出了後堂,直往後宅而來。尉氏也急忙尾隨李辰而去。李辰回到迦羅居住的小園,服侍迦羅的侍女們見到他進來,個個心驚膽戰地伏拜於地,頭不敢抬,顫聲道,
“恭迎郎君!”
這些侍女多是從前服侍迦羅的舊人,當年穆婆婆之死對她們影響至深。平日從不敢去前院走動,生怕再犯了什麽禁忌。今日迦羅突然不適,她們頓時慌了手腳,忙七手八腳地將迦羅攙扶到炕上躺下。侍女們生怕被李辰遷怒,再落一個沒照顧好主母的罪過,哪裏還敢來尋李辰稟報,隻是先來告知了後宅管事的尉氏,再由尉氏出麵來告李辰。
李辰微微點頭,算是給她們打個招呼,腳步也沒有停,就疾步跨進了迦羅的屋子。
屋內窗戶緊閉,光線有些幽暗。迦羅背後墊了一個繡枕斜倚在炕上,身上蓋了團花百禽羅衾,額頭上搭了一條錦帕,此刻顯得臉色蒼白。迦羅這時已經醒了過來,身邊的侍女正在給她喂些溫熱的羊乳。
見李辰進來,服侍迦羅的侍女忙起身後退一步行禮。迦羅也取下額上的錦帕,掙紮著要起身給李辰見禮。李辰忙搶上前一步將她輕輕按住,
“哎哎,不要動,不要動,你身子不適,就躺著別動了。”
迦羅醒來以後,原意不想驚動李辰,聽說侍女們已經央求尉娘子去報於李辰知曉,也便作罷,卻是沒有期望太多。不料李辰得報後中斷公事趕回來探望她。迦羅不由心中感動,頓時感覺精神好了很多,她心懷歉意道,
“妾病體沉屙,未及相迎,還請恕無禮之罪。今日不過偶染微恙,郎君卻舍如山之責,親來探視。累郎君耽誤政事,損及英名,妾內中實難自安!”
李辰在炕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下,微微擺手道,
“你不必這般想。我今日沒什麽要緊的事,聽說你病了,就回來看看你。你現在覺得如何?早上不還好好的嗎?”
迦羅道,
“我也不知怎的,隻是近來覺得身上有些乏力,今日突然隻覺得惡心,一陣頭暈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李辰點頭溫言道,
“沒事的。待會兒醫士來了,請他看看。也可能隻是最近太累了。”
迦羅聽了李辰安慰的話,心中湧過一陣甜蜜。經曆過那場劫難之後,夫君不僅沒有嫌棄自己,而更是對自己疼愛有加,溫言禮讓,夫妻之間也是琴瑟和諧。迦羅現在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隻不過李辰最後的話似乎會令人產生歧義,倒使迦羅心中覺得有些羞澀,麵上也泛起一絲紅暈。迦羅含羞道,
“郎君憐惜之情,妾今生無以報也!”

兩人正說話間,卻報所請的醫士已經到了。李辰即命傳進,侍女們上來將炕前的羅帳放下,這羅帳有兩重,輕薄垂蕩,遮住了迦羅的形容。不多時,那醫士進來,卻是一位鶴發童顏的老者。這位醫士姓廖,醫術高超,算得上金城首屈一指者,平日絕少出診,今日驃騎大將軍府派人登門,聲言為主母診病,方將他請到。廖醫士先向李辰行禮拜見,李辰不敢托大,揖手還禮,
“有勞了。”
廖醫士又向羅帳內的迦羅行禮告罪,然後在炕前坐下。迦羅將素手伸出帳外,醫士伸出右手三指,搭上若白玉雕砌一般的腕間,然後閉目撚須寂寂然為迦羅診脈。把了一會兒脈,醫士又低聲問了迦羅幾句,迦羅低低答了,聽上去卻有幾分害羞。李辰在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醫士的舉動,心中卻似乎好像有一隻手,將自己的心緊緊地揪了起來。卻見那醫士起身向李辰,滿麵笑容長揖而禮
“恭賀使君萬千之喜,主母實無恙,而是有了身孕了!”
“啊!”
隻聞李辰和迦羅齊聲驚呼。李辰一時喜不自禁,連聲問道,
“老人家,你可確實麽?”
廖醫士麵有得色,扶髯道,
“主母脈在尺、關,如珠替然,往來流利,此為滑脈,也就是喜脈,當主婦人孕妊。老夫行醫數十載,斷斷不會有錯的。”
“我有孩子了!”
李辰的內心一時間如同被潮水狂卷而過,一片空虛,不覺眼角已是有些濕潤。而迦羅已開始在帳中嚶嚶低泣。就見屋中的尉氏及眾侍女紛紛下拜,歡天喜地般齊聲道,
“恭賀郎君!恭賀主母!”
“好好好!”
李辰笑得合不攏嘴,見牙不見眼,隻是連聲道,
“快重重有賞!今日人人有份!”
廖醫士謝過李辰,又寫了一付安胎補氣的方子,並細細交代了一番。李辰聽得不住點頭,牢記於心。醫士走後,李辰立即囑咐尉氏派人照方抓藥,煎熬了給迦羅服用,並反複交代她日後須得關照侍女們對迦羅精心服侍,不可有半點差錯。尉氏行禮稱諾,然後她笑著對李辰道,
“請李郎君放心,妾也是生養過的,還算有幾分見識,自當盡心竭力,服侍好主母。”
說罷,她善解人意地招呼眾人退下,為李辰夫妻留下一個私話的空間。

李辰轉身來到迦羅的炕前。這時羅帳已經拉起,迦羅半倚在炕上,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自己的小腹,如同是捧著一個無價的珍寶,眼神似乎都有些癡了。隻是臉上難以掩飾一種幸福感和母性的光輝。李辰坐在炕邊,輕輕伸手蓋在了迦羅的手上。李辰的大手溫暖有力,甚至有些粗糙。而迦羅的玉手嬌小柔嫩,還有幾分冰涼。兩雙手緊緊地貼合在一起,又小心地覆蓋在迦羅的小腹上,如同是為他們未來的孩子撐起一頂堅實的保護傘。

李辰深情地注視著自己的小妻子。迦羅膚瑩勝雪,雙頰此刻卻是帶上了淡淡的嫣紅,姣妍無雙。一雙似海水般淡藍色的美目,已是飽含晶瑩。不知不覺中,迦羅神情中的那份稚氣似乎已經不在,換而之一份成熟的韻味。望著美貌如花的小妻子,李辰一時心潮難平。自己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幾年了,從一無所有,掙紮求生,到如今手握重兵,稱雄一方。對原來那個世界的記憶已經越來越模糊,而對於現實世界的牽係,卻是越來越深重。他覺得自己很幸運,他收獲了這麽多值得稱道的真情。而現在,他又將迎來自己的後代。在這一刻,李辰感覺到自己的雙肩上滿滿的責任,給他一種沉重的壓力,這種壓力讓他似乎有些透不過氣來。但是這壓力反過來也激起了李辰胸中無比激昂的鬥誌,為自己所愛的人,為了自己的孩子,他將無所畏懼,哪怕經曆一場又一場血戰,哪怕與整個世界為敵,他也要殺出一條血路,讓自己鍾愛的人平安喜樂。
夫妻二人便這般靜靜地攜手而坐。終於,大滴的淚珠從迦羅藍色的美目中滾落下來,順著她絕美的麵龐一直滑落到腮下。就聽迦羅哽咽道,
“佛祖在天有靈,憐信女竟日誠心泣血祝禱,終使有孕。願佛祖保佑妾能誕一麟兒,使郎君後繼有人,家門得傳。”
李辰溫言道,
“你莫要想得太多了,如今有了身孕,你才要好好保重身子。其實生男生女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我都會喜歡。”
迦羅自然不信,但她也知道李辰是在試圖讓自己安心,不由心中大慰。她將螓首依靠在李辰胸前幸福得隻是流淚。李辰摸著她深栗色的秀發輕聲勸慰,
“莫再哭了,不要哭壞了身子,傷了孩兒,反倒不美。”
聽到孩子,迦羅立刻打個激靈,忙起身拭淚道,
“郎君教訓的是。我今後可要保重自己,萬萬輕忽不得。快讓她們拿些吃的來,什麽乳酪、羊羹、餅子都要,我可不能虧待了咱們孩兒!”
迦羅一臉鄭重,見她瞬間轉型變成小吃貨,李辰一時目瞪口呆……



卻說廖醫士領了李辰的賞賜,才要出門返家。卻不料在門口被幾個高大威猛的侍衛擋住,就見為首一名侍衛冷聲道,
“長史大人要見你一見。”
然後不由分說,左手扶刀,右手往旁邊一展,做了個請的手勢。大將軍長史乃是金城有數的貴官,廖醫士雖說心中疑惑,卻也不敢違忤,隻得隨那幾個侍衛而去。一行人在衙中穿堂跨院,卻是來到一處幽靜的大堂前。隻見為首的侍衛上前通稟,
“啟稟長史大人,職下受命將那醫士帶到。”
“讓他進來!”
隻聽一個動聽的女聲言道,語中暗含威嚴。
廖醫士忙整衣冠而入,對著堂上揖手而拜,
“見過長史大人。”
“請起罷!”
那個好聽的女聲淡淡道。廖醫士稱謝起身,俯首而立。就聽見那位長史大人出言問道,
“今日招你入府,可曾診出主母所患何疾?”
廖醫士恭敬地道,
“啟稟長史大人,主母無有大礙。隻是有喜了!主母可能有些氣血兩虧,所以才會暈倒。日後隻要注意調養就會沒事,小人已經開了補氣會學的方子。”
廖醫士言畢,堂內似乎突然一冷,一時寂然無聲。他感覺到了氣氛的凝重,卻不知為何,隻是有些局促不安地俯首靜立。過了不知多久,卻聽得長史大人有些冷澀地道,
“可知是男是女?”
廖醫士猶豫了一下,
“這個麽,小人學藝不精,卻是不敢妄言。”
“嗯?”
長史大人一聲冷哼,充滿上位者的威嚴,廖醫士立刻感到了一股巨大的無形的壓力。他連忙躬身行禮道,
“小人不敢欺瞞大人,主母身孕不過三月,胎形未成。小人技止於此,實無法分辯出男女。”
堂中又是一陣沉默,廖醫士如履針氈,卻是不敢出聲,更不敢抬頭上望。過得一會兒,卻聽見長史大人緩聲道,
“無事了,你且下去領賞吧。”
廖醫士忙行禮道,
“多謝長史大人。此前使君已經頒下重賞了,又何敢再受大人之賜。”
卻聽長史大人冷聲道,
“使君的賞賜是使君的,我的是我的。既然給你,你拿著便是。不過使君年過三旬,方始有後,此事非同小可。汝須盡心為主母診治,保她母子平安。否則,哼哼,就無須我多說了吧。”
廖醫士汗如雨下,大禮伏拜道,
“小人自當盡心竭力。然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安危,小人才識淺薄,技不如人,怎敢擔保萬無一失…”
長史大人卻打斷他的話,不由分說道,
“你自盡心便是,餘不必道!主母但有不好,我唯你是問。下去吧”
廖醫士隻得行禮而退。帶到了門外,他方覺後背的衣襟已經被冷汗濕透。


不久以後,主母有孕的消息如一陣風般在金城傳開,聞者無不興高采烈。李辰在華部和蘭州享有崇高威望,但是他年逾三十,卻是一直沒有子嗣。這對大家而言,是個無法啟齒卻又實實在在的隱憂。在當時人們的觀念裏,李辰帶領大家創下華部和蘭州這一番事業,今後自然是應該由李辰的子嗣來繼承。而現在李辰手下的官員將領也會有自己的子嗣,他們的孩子會在今後像如今大家輔佐李辰那樣輔佐李辰的繼承人。這才是家族和道統傳承的體現。這種深入人心的傳統觀念是不會被李辰所努力灌輸的平等,首領出於公推等現代的思想所取代的,因為這畢竟是中國傳統文化中已延續千年的東西。


消息傳開,李辰的驃騎大將軍府立刻門庭若市,級別能夠麵見李辰的各級官員將領蜂擁而至,大家滿懷欣喜地前來向李辰道賀。因為迦羅懷孕對於華部和蘭州這個小集團而言,意義非凡。


在古代的宗法製度中,正妻隻能有一位,即便是皇帝也隻能如此。正妻所生的兒子,稱為嫡子,而嫡長子擁有排他性的繼承權。隻有正妻沒有兒子,繼承權才會落到由姬妾所生的庶子中最年長的那一位。所謂有嫡立嫡,無嫡立長。這種嫡長子繼承製度延續中國社會數千年之久。


迦羅作為李辰的正妻,此次如果生子,便是李辰的嫡子兼長子,將是華部未來的當之無愧的首領。李辰雖然迄今除迦羅以外沒有其他姬妾,但蘭州人人都知道“獨座娘子”裴大人和大都督情分非淺。裴大人權高位重,才智卓絕,日後若是一旦先為大都督誕下子嗣,隻怕就算迦羅身為正妻,出身高貴,也難免被她壓製。即使今後迦羅也有了子嗣,那麽李辰究竟定誰為世子,少不了還有一番龍爭虎鬥。


因此,蘭州官場上很多人都不喜歡裴萱。而其中的漢族官員一方麵因為禮法,他們不願意接受女子為官。另一方麵他們也覺得裴萱權勢太大,日後萬一和李辰有了子嗣,會衝擊嫡子的地位,從而在李辰的繼承人問題上形成麻煩,甚至造成華部內亂。而以賀蘭兄弟為首的鮮卑將領們,他們既不願意接受裴萱以文製武幹涉軍務,也不願意看到裴萱作為漢人女子影響迦羅這個鮮卑正妻的地位。但出於對李辰的尊敬,蘭州官員和將領的這些不滿並沒有直接的表現出來,但並不表明他們會一直接受下去。


所以迦羅懷孕這件事對蘭州的官員們來說,幾乎是一個皆大歡喜的局麵。迦羅一旦生子,則嫡庶有分,長幼有別,李辰身後事則大局已定。所以官員們對此事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熱情和欣喜。


李辰則顯然沒有想這麽長遠,他對屬下們紛至遝來的道賀有些措手不及,隻得命人匆匆擺下筵席,請前來道賀的官員將領們一聚。當大家在筵席上觥籌交錯,談笑風生之際,細心的人卻發現,裴長史卻始終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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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顏展卷林中坐 回複 悄悄話 裴萱聞訊的反應耐人尋味,也許是為後文埋下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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