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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風雲 第一百四十六章 野火燎原(四)

(2015-04-22 00:15:38) 下一個

這是一個的初夏草原的清晨,太陽已經從露水濃重的草叢中跳躍而出,一望無盡的青青草原碧綠如茵,草尖上的水珠在陽光的照射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一層薄薄的霧氣低低地覆蓋在草原的上麵,似乎是為草原披上了一道輕柔的白紗。
突然,大地似乎從遠處傳來一陣陣有節奏的震動,這震動由遠而近,由弱漸強,最後整個大地都似乎不住地顫抖起來,千姿百態的草葉微微顫動,葉麵上一粒粒晶瑩的露珠紛紛滾落下來,消失無蹤。似乎有個頂天立地的神人,正在以平坦遼闊的草原為鼓麵,用萬鈞重槌一下一下地用力敲擊著。
一隻碗大的馬蹄猛然落下,將一塊如洗般翠綠的青草和五光十色的露珠一起狠狠地踐踏在鐵掌之下。緊接著,數不清的毛色各異的馬蹄一起閃現在薄霧之中,它們撞破地表那層輕薄的霧氣,不住地上下起落,令人目不暇接,發出如同悶雷般的聲響。在薄霧之上,一支龐大的騎兵隊伍隊列嚴整,如同是一座移動著的黑色山脈一般,以一股不可阻擋的氣勢,在晨曦斑斕的光影中緩緩而來,如同是騰雲駕霧從天而降的神兵天將。
 
在接近柔然人的營地之後,西魏軍主帥宇文泰指揮全軍排成三個巨大的方陣,向柔然人緩緩逼近。西魏軍衣甲旗號多為黑色,遠遠望去,就如同是一片巨大的烏雲落到了地麵,似乎將整個草原也占去了半邊,正向遠處連片白色的柔然營地緩緩飄去。西魏軍在青色的草原上如壓路機一般一路碾壓過去,大軍行進中無人高聲喧嘩,氣氛肅穆,耳中隻聽得見嗒嗒的馬蹄聲和將士身上鐵甲葉片相互撞擊發出的鏗鏘的嘩嘩聲。滾滾前行的數萬人的龐大軍陣,一時間發出懾人心魄的巨大響聲,如同是一曲令人血脈賁張的雄渾戰歌。
在中軍偏靠前的位置,一千五百華部軍騎兵組成一個橫麵五十騎的小型方陣,和周圍的友軍一起束馬緩緩而行,隊列極為嚴整。華部軍騎兵今日一色遍體鐵甲鐵兜鍪,馬鞍和身側槊刀弓矢各種長短兵器齊備,幾乎武裝到了牙齒,就如同渾身長滿尖刺的鐵人一般。在隊伍最前方紅地白花的華部大旗下,李辰和賀蘭仁並轡領軍於前。此刻二人皆是兩眼平視前方,神色沉靜。
緊隨他們之後的隊伍中,木蘭騎著一匹黃鬃駿馬,眼睛緊緊盯住前麵李辰的後背,緊張地似乎透不過氣來。她隻覺得自己兩手的手心滿是汗水,似乎總也攥不緊馬韁。木蘭正緊張得渾身僵硬,汗出津津,突然本能地感覺有人在注視自己,她微微側臉一瞥,卻見位於她左側的叱羅六波若正眼含關切地看著自己。叱羅六波若見木蘭望過來,帶著傷疤的臉上露出標誌性的笑容,眼中滿是鼓勵的神情。木蘭心中一動,她發現也許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緊張卻已經落在別人眼裏。木蘭立刻深吸一口氣,努力地挺直腰身,重新眼望前方,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卻聽見李辰低聲問賀蘭仁道,
“我軍既已近敵營,大丞相為何不趁敵無備,長驅而入?”
賀蘭仁回道,
“我軍長途奔襲而來,此刻馬力已疲。敵軍雖然無備,然畢竟數倍於我,縱兵亂戰,未必上策。不如結陣緩進,可以休息馬力。我軍以堂堂之陣,對無備散亂之敵,敵軍雖眾,然以整擊亂,勝自必然。”
李辰聞言連連點頭,看來自己在如何指揮大規模騎兵作戰上,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
 

就在此刻,前方突然傳來一陣如悶雷般的響動,大隊胡騎從遠處如潮水般洶湧而來。這些胡騎人數眾多,人人披頭散發,身穿肮髒的皮袍,基本都沒有甲胄,隻是手舞彎刀長矛,口中發出野獸般的嚎叫,亂哄哄地直衝過來。
隨著中軍一聲令下,西魏軍停止了前進。他們迅速排出了一個巨大的偃月陣,這是一個形狀類似反月的陣勢,兩翼趨前,中間向內凹陷。隻見前軍主將達奚在馬上彎弓如月,穩穩地將一支箭翎紅色的鐵箭向斜上方射了出去。隻見一抹亮麗的紅色在天上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落在了前方約三百步的地方,深深紮入土中。紅色的箭翎在碧綠的草叢中顯得分外醒目。
胡騎如潮水般越來越近,依稀可以看到他們當中一麵迎風飄動的黃色大旗上畫了一隻仰天嘶鳴的馬頭。
賀蘭仁輕蔑地對李辰道,
“這是漠北高車部,他們要比蠕蠕更低一等。蠕蠕常用他們為前驅。”
他停一停又解釋道,
“敵軍獸奔豕突而來,當中卻未見蠕蠕王旗,此當為亂軍之計。蠕蠕主力必在其後整隊以待。我軍當宜以靜製動,節省馬力,以備後戰。”
此刻,高車部的騎兵們已經衝進了接近前方三百步的地方,他們醜惡猙獰的麵容已經清晰可辯,似乎都可以聞到他們身上散發出的膻臭的味道。隨著西魏軍中軍一聲淒厲的號角聲,所有的西魏軍戰士都已經聞命將弓箭取在手中,微微上舉,對準瘋狂呼號而來的胡騎張開了弓。
就見三百步外那點隨風起伏的紅色瞬間被胡騎疾馳而至的馬蹄吞沒,這時西魏軍中軍的戰鼓如同巨雷般猛地隆隆響起。西魏軍將士幾乎同時將手中的弓弦一鬆,就聽“呼”的一聲,數萬支羽箭如同是一陣暴雨般向迎麵衝來的胡騎飛去。在茫茫草原上飛馳的高車部騎兵隻覺初升的旭日似乎霎時一暗,接著一陣密集的箭雨閃著奪目的寒光便從天而降。鋒利的鐵箭鏃,毫不費力地穿透了沒有甲胄防護的血肉軀體,在身體上鑿開一個個血洞。隻聽一片淒厲的慘嚎聲中,原本密集的的胡騎隊伍立刻四處洞開,數不清的胡騎已經連人帶馬被射倒在地。
西魏軍中的戰鼓聲持續不停,將士們發出第一箭後,立刻抽出第二支箭繼續開弓射出。西魏軍多數都是經驗豐富的戰士,轉瞬之間,就已經發箭數輪。對麵原本氣勢洶洶衝來的胡騎隊伍,如今已經人仰馬翻,混亂不堪。簡陋的裝備,擁擠的隊形,使得他們在與裝備精良,隊列嚴整的西魏軍對抗中完全處於下風,毫無還手之力。在西魏軍半月形的陣線麵前,胡騎似乎感覺箭雨從前後左右四麵射來,幾乎沒有可以躲避的角度。西魏軍陣前三百步,似乎變成了一個死神的禁地,胡騎在這裏傷亡慘重,橫屍遍野。少數胡騎將身體低低地藏在馬後,幸運地衝到了西魏軍的陣前,卻見發現當麵數排是人馬一體,全身被甲如同是密封的鐵罐一般的具裝甲騎。甲騎們平舉手中的長槊,對準前方來敵。一尺八寸長的長槊鋒刃,在陽光下寒光四射,如同是一片露著尖刺的密集叢林。麵對如鋼鐵長城般巍然屹立的西魏軍甲騎陣容,胡騎們早已膽寒,哪裏還敢放馬衝上去。一個個隻是拚命勒住馬韁,就在西魏軍陣前轉向,準備橫向掠過陣線回撤。胡騎們一邊催馬橫向機動,一邊就在馬上張弓搭箭,望西魏軍射來。就聽叮叮當當一陣響,胡騎的箭卻是無法穿透西魏軍的重甲,紛紛落在地上。少數箭支雖然射透了鎧甲,卻被甲葉死死嵌住,再也無法進入半分,幾乎沒能造成什麽損傷。而這些橫行的胡騎卻成為西魏軍的靶子,幾乎全都一一被射下馬來。
混戰中前軍主將大都督達奚武,取了一支雕翎箭,挽弓望敵軍中的馬頭旗就是一箭。就見箭去疾若流星,正中掌旗的胡騎的脖頸,那人頓時頭腳倒懸,直從馬上栽了下來,敵軍大旗隨之落地。
高車部還未真正與西魏軍交鋒,剛剛衝至陣前,就被嚴陣以待的西魏軍用弓箭射得潰不成軍。隨著大旗落地,高車騎兵們如潮水般退去,留下遍地伏屍。

 
木蘭擦了把汗,將弓箭放回了自己的弓袋中。在剛才的戰鬥中她一口氣連射五箭。她也不知到自己的箭是否射中了敵人,但是敵人就已經潰退了。這似乎於她想像中的戰鬥不太一樣。她多少有些領悟,打仗靠的不僅是個人的勇武,更多的是集體的作戰效能。雖然單個士兵射出的箭沒有針對的特定目標,但是這麽多人一起發箭,形成了的空間上的覆蓋。用麵掩蓋了點的不足。木蘭剛開始發箭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動作發僵,不知到有沒有發揮出自己平時一半的水準,但後來她越射越順手。如今她心中感覺一陣暢快,剛才的緊張也不翼而飛了。
就聽得賀蘭仁冷哼道,
“列陣不戰,這些胡虜要吃多少虧才能記住這個道理!”
李辰道,
“北虜自稱柔然,太武皇帝以其無知,狀類於蟲,故改其號為蠕蠕。故可知智非其所長,隻恃蠻勇力大耳。不過此刻蠕蠕主力未見,今天這仗還有的打呢!”
 
話語間,就見西北方的大地再次顫動起來,就見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條黑線,如同一道翻卷的波浪,正波濤洶湧地奔流而來。當黑線逼近一些,卻分辨出是原來是數不清的胡騎再次席卷前來。胡騎人數極多,幾乎覆蓋了整個北方的草原。他們如同是泛濫的河水一般,在青色的草原上肆意奔流,所過之處,似乎將原本青翠的大地染成一種不白不黃的肮髒顏色。在這股洪流的中間,終於出現了柔然可汗的金頂黑色王旗。
柔然大軍以柔然可汗的狼騎軍為核心,以部落為聚,排出一個正麵極為寬大的方陣,浩浩蕩蕩向西魏軍殺來。隊伍中間是柔然的核心部眾,外圍則是附屬於柔然的高車,稽胡,鐵勒,奚,契丹,室韋,豆莫婁,地豆幹,烏洛侯等部落。柔然大軍人數雖多,但是隊形鬆散,行止不一,勉強保持成一個大致的陣形。當中柔然可汗金狼頭的大纛下,柔然可汗阿那瑰騎一匹全身毛色雪白的駿馬,全副細鱗明光人馬鎧。人馬具裝精致華美,這還是當年北魏皇帝禦賜之物。在他的周圍,五千最精銳的禁衛軍狼騎軍卻是隊列森然,人驕馬壯,完全不同於其他的柔然部眾。
 
主力對決的時刻到了。西魏軍在宇文泰的指揮下重新集結為三個巨大的方陣,具裝甲騎在前,輕騎在後,嚴陣以待。將士們再次檢查一遍自己的武器裝備,重騎們則換上了備馬。大家心裏都明白,真正的戰鬥即將開始。
李辰注視著緩緩逼近的柔然大軍,帶著幾分考校地對賀蘭仁道,
“蠕蠕人多勢眾,阿檀以為此戰我軍當如何行事啊?”
賀蘭兄弟中,賀蘭仁和李辰的關係最為親厚。兩人說話的顧忌也少。今天難得親曆冷兵器時代規模超過十萬騎兵的一場決戰,欠缺臨陣指揮經驗的李辰有心向騎將出身的賀蘭仁請教。
賀蘭仁出身六鎮將門,不僅武藝高強,各種騎兵突擊戰術也是爛熟於胸。他揮鞭直指柔然王旗所在,
“我觀蠕蠕皆不成陣列,惟此處隊列嚴整,當是蠕蠕生力軍狼騎所在。今日隻要能殲滅狼騎軍,餘必四散,不足論也!”
李辰道,
“狼騎乃蠕蠕禁衛軍,拱衛宮帳,未可輕動。卻是該如何下手?”
賀蘭仁輕輕將手中的馬鞭甩了幾下,思索著道,
“若是我為主帥,我先用鐵騎猛衝,掃蕩敵軍前鋒,挫其銳氣。逼迫狼騎前來增援。若狼騎出動,我再用輕騎從兩翼而出抄其後路,然後全軍壓上,必大破之!”
李辰笑著道,
“阿檀之計,虛實相合,誠為良策,深合吾意。然唯有一點,我以為大丞相可能會先用輕騎突擊,而將重騎留在最後。”
賀蘭仁眼睛一亮,
“田忌賽馬之計,以上駟對中駟!”
李辰點頭道,
“蠕蠕狼騎不可小覷,惟有重騎全力合擊,方是萬無一失。”
賀蘭仁突然有所悟道,
“那下令全軍備戰吧。我軍輕騎為主,隻怕大丞相會命我軍出戰的。”
李辰肅容道,
“你是行軍總管,今日你全權指揮。”
賀蘭仁抱拳一禮,
“職下遵命!”
賀蘭仁轉首下令道,
“今日若受命衝陣,我自將鷹揚營前驅,吐穀渾營殿後,六鎮營居中。請大都督隨六鎮營行動。”
李辰和眾將拱手齊聲稱諾。
 
此刻,柔然人的大軍已經迫近到西魏軍陣前。隻聽得軍中號角長鳴,柔然人聞號紛紛勒馬止步,開始在西魏軍當麵列陣,一時間人喊馬嘶,顯得有些亂哄哄地。
宇文泰在西魏軍中軍看得分明,不由心中冷笑,
“真要對陣以決麽?中原喪亂,以至蠕蠕做大。這個阿那瑰倒真以為憑人多勢眾便可以與王師一較短長?”
宇文泰揮鞭下令,
“命前鋒達奚武,韓果出戰,直突敵陣。命蘭州刺史李辰,西夏州刺史侯莫陳順率本部隨後而進,掃蕩敵軍前陣,威迫敵軍中軍。”
 
接到出戰的命令以後,李辰對賀蘭仁笑道,
“果然不出你所料!”
賀蘭仁豪邁地道,
“既從軍旅,為王前驅,披鋒持銳,何足道哉!”
李辰鄭重地道,
“好!今日我們並肩而戰。你為先鋒,千萬小心在意!”
賀蘭仁道,
“自是無妨!”
兩人拱手而別,賀蘭仁催馬當先,領軍而行。今日賀蘭仁依舊是穿戴著自己常用的人馬具裝。白色的盔纓,白色披風,馬頭上裝飾了白色的鳥羽,馬臀上白纓寄生。他身穿一領冷鍛細鱗鐵甲明光鎧,手綽長槊,坐下戰馬也在馬膝以上披了護甲。人馬一體,威風凜凜。加上他本人風姿俊美,此刻神采飛揚般領軍而出,說不出的一股英武風流之氣,當真不愧錦都督的名號。
 
就在對麵的柔然人還在亂烘烘地列陣的時候,隻見西魏軍中旗號飛揚,兩隊騎兵排陣而出,這些西魏軍的騎兵身披鐵甲,手持長槊,戰馬沒有披甲。他們在西魏軍陣前迅速組成了兩個鋒矢陣,然後就如同兩把出鞘的利劍,向柔然人的陣列猛衝過來。柔然可汗阿那瑰見狀立刻下令柔然的前陣出動,與西魏軍對麵突擊。大戰便從雙方騎兵的猛烈對衝開始了。
出擊的西魏軍和柔然的騎兵瘋狂打馬,雙方的速度很快都被提升到了極限,雙方之間的距離似乎轉瞬間已經拉近。終於,隨著一聲驚天的巨響,兩道金屬的洪流猛列地撞擊在一起。西魏軍的兩個騎兵鋒矢陣,就如同是兩個鍥子一般,深深地嵌入帶柔然人的陣列當中。西魏軍手中的長槊要遠長於柔然人手中的長矛,所以甫一交鋒,柔然人便吃了大虧。就見當麵的柔然人紛紛被西魏軍騎兵戳下馬來,毫無還手之力。西魏軍騎兵輕易地就摧垮了柔然人的衝鋒,並犀利地切開了柔然人的陣線。從高空下望,就好像一黑一白兩道洪流猛烈地碰撞在一起,白色的浪頭瞬間便被黑色的河水吞沒。黑水在不斷地向前延伸,逼得向白水倒流回去。
然而柔然人畢竟人數眾多,他們如同是狼群一般蜂擁而至,一批批的柔然人被西魏軍挑下馬來,但是更多的柔然人仍是層出不窮地湧了上來。漸漸地西魏軍前進的速度慢了下來,柔然人拚死接近西魏軍的身邊試圖近戰,西魏軍也開始出現了傷亡。
就在戰鬥即將進入膠著的時候,又有兩隻西魏軍騎兵突然出現,它們從兩側分進,直撲出戰的柔然軍的兩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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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ank you.
dogfire 回複 悄悄話 Good show. Cool. Thanks very much.
書香滿室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guangji' 的評論 :
謝謝。
guangji 回複 悄悄話 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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