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回到大統四年(公元538年)十月的長安。
當長安局麵穩定之後,宇文泰賞罰處置諸事已畢,即帥西魏軍主力返回華州。
而李辰則收拾行裝,準備返回金城。在返回金城之前,他還抓緊時間做了幾件事。
首先,李辰將在河陰之戰中,在山口血戰後幸存的六鎮、安寧、金城三營約四百多人整編為一個營,稱為邙山營,並授予該營近衛的榮譽稱號,以表彰他們氣壯山河的英勇戰鬥,以及他們對整個戰局所發揮的至關重要的作用。近衛邙山營成為華部軍中第二支獲得近衛稱號的部隊。
由於原來擔任李辰貼身警衛的近衛費也頭勇士們傷亡殆盡,李辰還從邙山營中遴選了一批武藝出眾,忠心不二的勇士充實了自己的衛隊。從此,李辰出行的侍衛儀仗中出現了另一麵紅色的小旗,與近衛費也頭營旗中間一隻狼頭不同,近衛邙山營營旗正中是一座蒼翠的大山。那象征著他們曾經浴血死戰,並帶給他們無上榮耀的邙山。
按照華部軍的規定,近衛邙山營四百多人將全體換裝錦衣貂裘。李辰將自己這次所獲得的二百段絹帛的賞賜全部拿了出來,給他們製作錦衣,剩餘的則賞賜給陣亡將士,自己則一無所取。
雖然錦衣得到了解決,但是卻一時間無法湊齊那麽多的貂皮為近衛將士們製作貂裘。有人向李辰建議,貂皮不夠,就幹脆用狗皮代替算了。李辰聞聽頓時哭笑不得,這不真應了那句成語,“狗尾續貂”了嗎?最後,李辰將近衛從穿貂裘改為帽子上加一貂尾作裝飾。此後,華部軍近衛部隊全體穿錦衣,帽飾貂尾,並成為定製。
在李辰啟程返回金城之前,楊忠正式迎娶了苦桃。
李辰和楊忠都不願大張旗鼓,隻想低調地將婚禮操辦了了事。在苦桃出嫁前一天晚上,迦羅與苦桃絮叨了一夜。兩個相伴多年的好姐妹,都有些舍不得對方。但人生就是如此,總是有那麽多似乎命中注定的聚散離合。
第二天,楊忠僅帶了幾個仆役相隨,趕了一輛牛車,低調地上門迎娶苦桃。此刻府內,苦桃一身吉服,樁飾華美,已然一應就緒。她先大禮向迦羅拜道,
“苦桃今日出嫁,此後便不能與小娘相伴了,願小娘多自珍重。”
迦羅摟了苦桃,已是潸然淚下。她哽咽道,
“這裏便是你的娘家,你若今後受了委屈,便來告我,自有郎君和我與你作主。”
苦桃含淚拜謝。她又向李辰斂衽而禮,
“郎君再造之恩,苦桃唯銜環以報!隻願郎君公侯世代,福壽無極!”
李辰不知為何,此刻心裏也是有些酸楚,他雙手將苦桃輕輕扶起,溫言道,
“楊公已親口應允與我,今後必與你相敬如賓,待之以誠,你休要多慮。無論如何,這裏都曾是你的家,我是你的兄長。你若有事需要相幫,盡可來回來找我。”
苦桃原本心中難過,但聞聽李辰一番話,不知怎的,麵上竟飛過一絲紅暈。她再向李辰深深一禮,然後灑淚而別。
盡管李辰和楊忠不欲聲張,但是二人結親之事仍在長安引發了不小的波瀾。兩名功勳卓著,正處在冉冉上升之勢的後起漢族大將一旦結為姻親,勢必對已有的西魏權力板塊產生深遠影響。
很多人同時也感到疑惑,那李天行不是孤身一人從泰西歸來的嗎,沒聽說他有個妹子啊?怎麽又冒出個妹子嫁給楊忠?消息很快就被打探了出來,楊忠迎娶的不是李天行的親妹,而是他的義妹,這個義妹還是剛剛入了宗譜和官檔的。
哦,隻是個義妹,很多人在心裏琢磨。李天行如今位居一品,雖說隻是個義妹,但與楊忠也算相配。畢竟楊忠出身寒微,根基淺薄,官位也在李辰之下。倒是這李天行行的好手段,認個義妹就籠絡了一員大將。
接著更多的消息傳來,據說這李天行的義妹還是他的夫人宇文迦羅的身邊人!這就更有意思了,宇文迦羅是宇文泰的親侄女,她的身邊人被李辰認作義妹嫁給楊忠,這裏麵大有玄機啊!
一時間,李辰和楊忠二人的府上賓客盈門,禮積如山。完全出乎原本想低調行事的二人的預料。
事情的發展令李辰有些措手不及,正當他麵對著滿堂的禮物和賀帖發愁的時候,卻聽下人來報,
“啟稟家主,太府少卿韋賢大人送來賀帖及厚禮一份。”
這韋賢自從和李辰相識以來,頗有點不把自己當外人的意思。隻要是李辰家有什麽事,一定是不請自來,每次一份厚禮是少不了的。其實李辰和韋賢沒什麽交道可打,李辰是武職、外州刺史,韋賢是文官,主管是皇家產業。要不是當初大統帝賞賜了李辰一棟府邸,他們根本就不會認識。可韋賢卻似乎是一心要與李辰結交的架勢。李辰對此也是可有可無,反正他在長安朋友不多,所以多結交一個朝臣也沒什麽壞處。
李辰問道,
“那來人在何處?”
下人答道,
“是韋夫人親自送來的。主母已經請韋夫人進後堂敘話了。”
韋賢因為和李辰品級相差太多,所以一般倒也是不會親自上門,多是由他的夫人來走迦羅的門路。一來二去,迦羅和韋夫人成了手帕交,時常相互走動。
李辰聽了,見迦羅出麵招待,也就作罷。
與此同時,李辰還為柯莫奇和施蘭兒舉辦了婚禮。柯莫奇傷勢好轉之後,李辰就擢升他為自己的衛隊副統領,成為劉大郎的副手。因全軍將要返回金城,李辰就抓緊為他們辦了婚事。這樣,施蘭兒就可以同柯莫奇一道返回金城居住。
柯莫奇和施蘭兒的婚事沒有楊忠和苦桃的那般引人注目,但也是六禮齊全,按足規矩。因為算是府內事務,所以大小事由多是由迦羅籌辦。迦羅將施蘭兒居住的小院布置成新房,並給施蘭兒準備了一分豐厚的嫁妝。
出嫁那日,迦羅親手給施蘭兒戴上那隻高蟬兒留下的金簪。滿麵通紅的柯莫奇穿了新的錦衣,在一眾夥伴的鼓噪哄笑聲中,將施蘭兒從內宅背到了他們居住的小院裏,算是完成了迎娶。
一應儀式之後,李府就在府中辦了宴席,宴請眾侍衛和施蘭兒的街坊鄰裏。待李辰忙完前麵的事物來到酒宴上,不由分說,捉住柯莫奇就狠狠地灌了他三大碗酒。柯莫奇生性豪爽,今日又逢人生喜事,更是來者不拒,暢懷豪飲。柯莫奇最後不覺酩酊大醉,被大家七手八腳地攙入洞房。施蘭兒見狀,也顧不得害羞埋怨,隻是貼心地伏侍他洗漱歇息。
第二天早上,柯莫奇與施蘭兒梳妝整齊,前來拜見李辰和迦羅。因為按照禮儀,新婚第一天早上,新婦要拜見公婆。柯莫奇和施蘭兒的父母都已經亡故,所以李辰和迦羅就充當了他們的公婆。
柯莫奇和施蘭兒在李辰和迦羅座前大禮下拜。李辰和迦羅受了他們一禮,李辰笑道,
“好,好,快起來吧。”
二人稱謝起身,施蘭兒乖巧地為李辰和迦羅奉茶。她今日梳了婦人的發髻,麵含羞色,更顯嬌豔動人。李辰和迦羅用了茶,迦羅含笑褪下手腕上的一隻赤金鐲子給施蘭兒戴上,蘭兒再次大禮拜謝。
李辰故意對柯莫奇擠擠眼睛,笑問道,
“你們昨夜歇息得可好?”
柯莫奇把胸一拍,大聲道,
“稟告像長生天一樣仁慈的主人,我們費也頭勇士沒有攀不上的高山,沒有趟不過的河水!”
李辰聞言不禁放聲大笑。施蘭兒羞得臉紅得象塊紅布也似,頭垂得快要碰到地上……。
眼見就要到啟程回蘭州的日子了。這一日,李辰正在和劉大郎交代出發的事宜,突然下人前來稟報,
“主人,門外有員外散騎常侍裴長寬請見,這是他的名帖。”
“哦?”
李辰聞聽不禁皺起了眉頭,他並不認識這個裴長寬。隻依稀記得他為河東名士,原是朝廷的官員,永熙帝西奔長安後,因不滿高歡權臣擅命,遂隱居不出。這次獨孤如願攻下洛陽,廣招關東賢士,他才出山。西魏軍敗於河陰,他也隨軍返回關中。李辰不知道這個和自己素無交集的人今天突然上門所為何事。他想了一想,還是決定見上一麵。李辰讓宇文十三出去代自己請裴長寬進來,自己則來到前堂階前相迎。
不多時,就見宇文十三側身引了一人進來,此人身著青衫,頭戴小冠,儀貌瑰偉,風度儒雅。他見到李辰立於堂前階上,從容上前向李辰深揖一禮道,
“河東裴寬,見過大將軍。”
裴寬(字長寬)今日心中始終有些惴惴然,想到今天就要見到那個人,並且有可能從他的嘴裏得知親人的下落,他的內心就無法平靜下來。
裴寬出身河東高門聞喜裴氏,他自幼博覽群書,名達鄉裏。裴寬父母早逝,他對自己的兩個兄弟極為友愛關護,這更使他聲名遠播。他十三歲就被選為魏孝明帝挽郎,步入仕途。當永熙帝西奔以後,裴寬對家人道,
“君臣逆順,大義昭然。今天子西幸,理無東麵,以虧臣節”
遂舉家避難於大石岩,直到獨孤如願攻克洛陽,他才出來相見。
裴寬今日上門,也是出於無奈。他心中對李辰已是深惡痛絕,但苦於有求於人,隻得先低頭行禮。雖然李辰官位在他之上,但他見麵卻隻報自己的郡望出身,不稱下官,自有一番高門的傲氣。
李辰見來人連個自謙都沒有,隻是單單報了一個自己的郡望,就知道此人必然是士族高門出身,有著一種滲在骨子裏的傲氣。李辰心中不喜,但他不露聲色,降半階還禮道,
二人進了堂中,李辰請裴寬坐了客座。下人上來給二人奉茶。
李辰對這個出自高門的家夥無甚好感,就直接了當地開口發問,那意思就是有事快說,說完了就請回吧。
裴寬遲疑了一下,大概沒想到李辰說話這般直接。他揖手道,
“早聞大將軍見識卓遠,胸有韜略,摧敵陣於千軍,度雄兵於險阻,斬將射旌,橫絕河朔……”
“咳,咳,裴公,我是個粗人,聽不得這些,有話請直說便是。”
“寬有一秭,嫁於隴西李氏長房元貞為妻,已育有一女。數年之前,那個那個流賊襲破金城郡,李元貞殞於難。家姊與其女不知下落。”
“或有言大將軍曾與聞其事,敢問大將軍可知此二人汝今安在焉?”
李辰聞言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裴寬竟是裴萱的親舅舅!
……
就在李辰啟程回金城的同時,河南前線烽煙再起。
卻說東魏軍乘著西魏軍河陰大戰後敗回關中的機會,對河南的抵抗軍痛下殺手。東魏大都督賀拔仁先後攻滅了邢磨納、盧仲禮等處義軍。
為了支援河南抵抗軍的戰鬥,宇文泰派軍再入河南地。十二月,西魏車騎大將軍是雲寶自弘農攻洛陽,東魏洛陽守將洛州刺史王元軌棄城而走。同時,西魏都督趙剛攻克廣州。河南襄廣以西的土地重新歸西魏所有。
在其它的地方,東西魏兩國的拉鋸戰也在持續。
在宜陽,雙方的勢力犬牙交錯。駐守宜陽的東魏將領段琛派遣陽州刺史牛道恒不斷設法誘使住在西魏邊境的百姓投奔到自己一方來。當時地廣人稀,人口是最重要的資源,因為隻有有了人口才能收取賦稅,才能補充士兵和服勞役。眼看自己管轄的地盤上的人口不斷減少,西魏這邊的守將南兗州刺史韋效寬十分憂慮。他下決心要擊破東魏的這種蠶食般的行動。
但是要擊敗東魏軍並不容易,段琛和牛道恒相互策應,互為犄角,韋效寬兵力不足,很難將他們一舉殲滅。麵對難局,韋效寬顯示了過人的韜略。
他首先派手下秘密潛入牛道恒的軍營,盜取了牛道恒的手跡。然後再找模仿筆跡的高手,假冒牛道恒的筆跡給自己寫了一封信。在信中表示要尋機投向西魏。信寫完以後,韋效寬還故意把燈芯的灰燼撒落在信上,讓信紙產生微微焚燒過的痕跡,看起來就象是在夜晚的燈下匆匆寫就。然後韋效寬再派人把這封信偷偷丟進段琛的營中。段琛得到這封信以後,果然對牛道恒產生了懷疑。此後無論牛道恒提出什麽樣的建議,他都不再聽從。
韋效寬見自己的計策見效,立即出兵奇襲牛道恒。牛道恒向段琛求援,段琛卻置之不理。很快,牛道恒和段琛一一被韋效寬擊敗擒獲,崤山澠水一帶的東魏軍勢力完全被平定。
韋效寬初露鋒芒,一紙偽書便擒下東魏兩員大將,平定崤澠。盡顯一代名將風采。
鎮守弘農的西魏東道行台王思政見到玉璧位置險要,便上書請求在玉璧築城,並請求自己移鎮玉璧。西魏朝廷同意了他的請求,下詔加王思政都督汾、晉、並州諸軍事、並州刺史,東道行台如故。不久以後,玉璧城建成,王思政由弘農移鎮玉璧。玉璧城位於東西魏邊境,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它向西南可拱衛長安、向東北可屏翰晉陽,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玉璧就如同是西魏鍥進河東地區的一根釘子,高歡如鯁在喉,必欲除之而後快。
但由於雙方在河陰大戰中都損失慘重,所以東西魏之間雖然局部衝突戰鬥不斷,但是雙方都暫無力再進行一場舉國之決,總體局勢進入了相對穩定的階段。
就在這樣的一個大背景形勢下,李辰回到了蘭州。
握手一下。謝謝喜歡拙作。這次停的會久一些。重新開始更新大概在9月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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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瓶子。你的文筆才真是好。我太太是你死忠的粉絲。
這個在以前的章節解釋過。裴萱為了接近李辰報仇,所以改用母姓報名參加招賢。後來就一直使用至今。
Thank you. I hope to come back soon.
接下來我要停一段時間。最近一直感到很疲倦,我需要沉澱一下,好好整理一下思路,以迎接下一個創作的高潮。
再次感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