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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風雲 第六十五章 麥積煙雨

(2014-03-31 20:31:50) 下一個


陽春三月,在從關中上隴的官道上,一隊黑色軍服的士卒們正在崇山峻嶺中行進,隊伍的中間。一麵紅底白花的大旗正迎風招展。大旗的下麵有一員將領正牽著馬和士卒們一道緩步前行,正是在返回蘭州途中的李辰和華部軍一部。

再說那天李辰建議宇文泰舉全國之兵,並請大統帝禦駕親征,在洛陽和東魏對決。帳中諸將聞言無不心頭大震,在所有人眼裏,這簡直就是賭上國運的瘋狂之舉!其實李辰的想法很簡單,如果這場大戰最終不能避免,就幹脆玩把大的,造出聲勢,和東魏在洛陽來一場舉國之決。

這就好比玩牌的時候,你明明表麵是一把爛牌,卻把所有的籌碼往桌子中間一推,豪氣萬丈地來一句,“全聚德!”(行話,意思押上全部。)氣勢是夠猛,這樣也許真的就把對方給嚇退了。但是如果對方不信邪,或者對自己手中的牌特別有信心,堅決跟進,非要攤開底牌見真章,那你就慘了。

李辰另外一個想法就是,西魏集結的軍隊越多,自己和華部軍打硬仗的可能就越低,傷亡可能也就越小。而且如果一旦戰事不利,自己全身而退的可能性也就越高。因為華部軍自成軍起,就堅持天天長跑訓練不懈。李辰自認為就逃跑而言,步兵裏應該沒有能跑得過華部軍的。不是有一個寓言,兩個人遇到熊,你不一定要跑得比熊快,你隻要跑得比另外一個人快就行了。事到如今,李辰也隻能這樣為自己打算了。

宇文泰卻敏銳地捕捉到了李辰話語中“禦駕親征”四個字,心中不由一動。如果天子禦駕親征,那大統帝就成了大軍名義上的統帥。一旦大戰不利,首先追究的應該是統帥的責任,即使是名義上的,大統帝也必須要先承擔這個責任,為天下萬民作表率。那自己這個實際上的統帥的責任無疑就會減輕一些,即便是自己真上表辭大丞相,大統帝也決不敢答應。這個李天行為自己解決了一個大難題啊!想到這裏,宇文泰不由情緒複雜地看了李辰一眼。

就這樣,這次洛陽攻守戰的方略被製訂了出來,那就是獨孤如願軍將堅守洛陽,如果東魏軍前來圍攻,西魏將再次全國動員,由大統帝禦駕親征洛陽。西魏軍隊將力爭在高歡援軍到來之前,與洛陽的獨孤如願軍裏應外合,擊敗東魏西道行台侯景的主力部隊,徹底扭轉河南的局勢。
事後,李辰提出回蘭州調兵,宇文泰同意了,隻是和李辰定了回程的日期,若逾期不歸,將軍法從事。李辰高聲應諾。
隨後,宇文泰前往長安朝見大統帝。大統帝畢竟為名義上西魏帝國的最高統治者,這樣重大的軍事行動必須要他認可。另外,宇文泰還將請大統帝以祭祖為名,親征洛陽。

李辰自從離開蘭州至今已經有五個多月了,期間更是經曆了兩場生死大戰。華部軍的將士們都經過了血戰的考驗,如今已經
成為一支勁旅,但他們多少也已經有些疲憊。接下來馬上又是一場規模更大的戰役接踵而來,如果讓他們持續參加一係列的激戰,這對這些出戰已久的華部軍將士來說不公平,也沒有必要。而且李辰心中對這次戰役的前景很悲觀,這些參加過血戰的老兵都是非常寶貴的財富,實在是舍不得讓他們投入這樣一個必敗的戰局裏白白損失了。另外,上兩次戰鬥中陣亡將士的遺骨還要運回金城,入葬五泉山。此次大戰的形勢更加險惡,自己真不知道是否還 能像前幾次戰鬥那樣,可以毫發無損地回來,所以有許多事情必須要事先安排一下。而且在心底裏,李辰也無法抑製對裴萱的思念,自己雖然已經和迦羅成親,但總是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對裴萱的思念卻是越來越強烈。所以,李辰決定在大戰之前回一趟蘭州。
李辰思慮再三,最後抽調了五百多名老兵回蘭州輪換,隻留下了一些誌願參戰的骨幹和新近加入的六鎮營鮮卑士卒。新兵侯小虎已經晉升為伍長了,他這次也幸運地毫發無損地返回金城去了。臨行之前,他抱著誌願留下參戰的老伍長哭得淚人似的。老伍長紅著眼睛道,
“你這瓜娃子,哭球啥哩,老子孤身一人,現在又升了隊主,是軍官了!回頭再立幾轉功,也弄身錦衣貂裘穿穿。到時再風風光光地回金城娶婆娘。你個碎娃子回去記得好生孝敬自己老娘。出來忒久,你娘心怕不得操碎了。”
卻說李辰領了戰功卓著的老兵們上隴返回金城,一路上回家的將士們笑逐顏開,沒有什麽再有比大戰之後榮立功勳,平安回家更讓人感到高興的了。將士們個個歸心似箭,恨不能雙腳插上翅膀,飛過千裏隴原,早日回到家鄉。李辰看著手下興高采烈的將士們,心裏卻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戰敗的陰影一直籠罩在他的心頭,他無法預知自己和那些留下的士卒們,是否還能像他們一樣,還有平安回家的那一天。
華部軍的隊伍慢慢走出了關中平原,隨著地勢漸漸升高,道路就進入隴山的群峰之中,這裏是秦嶺的餘脈向西延伸的部分。山脈高峻,林木幽深。時值三月,道路兩側漫山遍野開滿了各色的野花,微風徐來,送來陣陣沁人心脾的清香。華部軍大都來自隴西、金城等地,從小就生長在高高的隴原上,見慣了大山的雄渾壯美,這幾個月來,他們都在平原上作戰,現在終於又見到了雄偉的群山,似乎一下子就有了回家的感覺。

這一日,華部軍隊伍已經行至秦州附近,遠處出現了一座奇異的山峰。在如波濤般起伏的連綿群山中,它平地而起,如同橫空而降,三麵峭壁萬仞,露出紫紅色的山石本色,山頂若寶塔般削尖,密布蒼翠欲滴的鬆林,就如同人的頭發一樣。這座山遠遠望去,酷似農家用秸稈堆成的麥垛。石壁上隱隱可見密布的洞窟棧道,陽光下紫紅色的石壁霞光萬道,顯得神聖而莊嚴。

“是麥積崖!”華部軍士卒們頓時議論紛紛,更有不少人對著它躬身合十。這麥積崖是關隴最負盛名的佛教道場,自從五胡十六國時代的後秦起,就陸續就有人開始在此處開鑿洞窟,興建摩崖造像,以為禮佛。至北魏佛教大興,這裏更是興盛無比。如今已是香火鼎盛,摩崖密布,為隴上叢林之冠。

李辰先後幾次下隴上隴,都曾經經過這裏。但當時不是冰天雪地,就是歸心似箭,尚沒有機會一睹它的真容。今日看到麥積崖,李辰不由心中一動,何不前去禮佛遊覽一番,也許可以排遣心中鬱悶,也說不定真的能感動神佛,保佑華部軍在即將到來的大戰中平安而回。如果現在有什麽辦法能夠讓華部軍在這場比白的大戰中減少損失,李辰都願意試一試。哪怕臨時抱一抱佛腳都行。想到這裏,李辰便招呼了幾名侍衛,分道向麥積崖而來。

比近麥積崖,就見此山雄奇壯絕,如同就是生生從地麵直長出來的一般,絕壁萬仞。在如刀削斧劈般筆直的懸崖絕壁之上,就如同蜂巢一般,密密麻麻開滿了大小不一的 洞窟。在懸崖的表麵,棧道交錯,淩空飛渡,疑似神工鬼斧。李辰甚至看到仍有工匠腰係長繩,懸於絕壁上正在奮力開鑿。山風凜冽,工匠們在絕壁外不時晃動打轉,讓人為他們揪心不已。

在麥積崖山腳下有一古刹,名瑞應寺,廟宇精美莊嚴,傳為後秦主姚興所建。李辰進了山門,吩咐侍衛捐了些香火錢,然後便步上棧道。這麥積崖的棧道是先在石壁上鑿出洞,然後打入大木,再在上麵鋪設木板而成。李辰踩在木質的棧道上,隻覺搖搖欲墜,令人不覺心驚膽戰。從棧道拾級而上,就可以到達一個個摩崖洞窟。洞窟大小不一,裏麵的佛像也是千姿百態,姿態各異。有的高達數丈,也有短不盈尺。麥積崖山石為沙質岩,並不適合雕塑佛像,所以這裏的佛像多為泥塑。李辰親眼看到工匠們以鐵、木為骨,裹上秸稈,然後用調和了蛋清、米漿和某種被稱為料漿石磨成的石粉調製的濕泥,層層堆砌,製出一尊尊形象生動的佛像來。

麥積崖的佛造像,無論後秦時期的彪悍雄健,還是北魏時期的褒衣博帶、秀骨清像,無不塑造得形神兼備,動靜相生。洞窟內大多還繪有以佛經故事為內容的壁畫,鮮豔瑰麗。佛像和壁畫交映生輝、相得益彰,營造出一種神秘而莊嚴的氛圍,給每個朝拜者以極大的心靈震撼。中國古代那些偉大的無名藝術家們,用無與倫比的智慧和技巧,將那些原本隻是虛幻的神佛塑造的如此生動和親切。它們或微笑、或沉思、或悲愁,無不流露出明洞一切世事因果的悲憫情懷。李辰前世是個無神論者,但今天也被這些偉大的藝術品所深深折服,不禁一一虔誠頂禮。

待行至棧道最高處,離地不啻百丈。舉目下望,隻覺頭暈目眩,令人心驚不已。在此處極目遠望,隻見群峰蜿蜒起伏,重巒疊嶂,千溝萬壑,鬆林蒼翠。山風呼嘯,數不盡的蒼鬆俯仰錯落,鬆樹枝葉相互撞擊發出的鬆濤之聲,如同洶湧的海浪不斷拍擊著岸邊的礁石一般,發出令人心悸的巨大聲響。

俄而隻見雲霧升騰,大團大團的白色雲朵不知從哪裏湧了出來,很快就將眼前整個山壑填滿,似乎觸手可及。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一時雲霧四起,原本千溝萬壑的山巒化作一片雲海。近處的幾座山峰好似大海上的島嶼,隻露出尖尖的蒼翠的山頂。天地之間此時唯有煙雨淒迷,山色空濛。遊人至此,無不感歎自然之造化,天地之奇魄。人人目眩神馳,或追思古今,或黯然傷懷,不能自已。這就是號為秦州勝景第一的“麥積煙雨”。

卻說李辰正在興頭上,不防一場小雨不期而至,雖然奇景難遇,卻也不免有濕衣之豫。李辰看了一會兒麥積煙雨的奇景,也隻得戀戀不舍地招呼侍衛們尋處避雨。

李辰一眾人轉過幾處棧道,就見前麵有一處在半山淩空絕壁上鑿出的平台,上有三座巨大的洞窟,似乎影影綽綽有人在那裏避雨。他們急忙奔了過去。待他們甫一接近,就見從內裏出來一名挎刀侍衛,對著他們大聲喝道,“貴人駐蹕在此,閑雜人等退避!”

李辰和他的侍衛們都是一楞,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李辰現在已經是從一品的高官,在整個西魏也已經是處在金字塔最頂端的那幾十個人之一,能讓他退避的情況是不會太多的。大家略一愣怔,就見李辰的侍衛首領劉大郎上前一步大聲道,

“使持節、儀同三司、驃騎大將軍、蘭州刺史、金城縣公李大將軍虎駕在此!汝為何人?安敢令大將軍退避?”

那人顯然沒有想到對方來頭這麽大,頓時有些慌張。隻見他回頭看了一眼洞內,然後大步來到李辰麵前大禮下拜,

“職下乙弗懷恩,乃武都王侍衛,不知大將軍虎駕至此,多有冒犯,請大將軍恕罪!”

“武都王?”李辰眉頭一皺,他可不想和皇家的人有什麽瓜葛。李辰點點頭道,

“請起,不知者不罪,既是武都王在此。那我另尋他處避雨就是。請上複武都王,就說金城李辰,本當前去拜見,怎奈今日服色不靖,衣冠不整,容日後再當麵謝罪。”李辰為手握重兵的一方諸侯,自然不會將已經皇權暗弱的一名皇子放在眼裏。但他既不願和皇家攀什麽交情,也不願輕易就得罪一位皇子,所以就準備說兩句場麵話,然後轉身離去。

就見乙弗懷恩頭也不敢抬,“啟稟大將軍,武都王不在內裏。”

李辰皺了皺眉頭,“哦,原來是武都王妃在此?我們即刻就走。請上複貴上,就說李辰攪擾了。”李辰一聽,以為是武都王的女眷在裏麵,更加不願久留,再說了一句客氣話,轉身欲走。

隻聽乙弗懷恩有些怯生生地道,“也不是武都王妃……”

“嗯?”李辰一聽有些生氣了,他轉身對乙弗懷恩喝道,“究竟是誰在裏麵?麵對大將軍問話,你竟敢支支吾吾,閃爍其詞!莫道你是皇子侍衛,我就斬不得你麽?”

李辰是使持節的大將軍,乙弗懷恩和他品級相差太多。剛才乙弗懷恩攔阻大將軍在前,已經得知大將軍身份後,卻又不如實回答大將軍問話,按律,李辰可以立即將他斬了,對此誰也不能說半個不字。

乙弗懷恩汗如漿出,他是軍人,他如何不知其中的利害。但武都王千叮嚀,萬囑咐,要確保內裏那人的安全 ,而且要行事隱秘。可今天卻好死不死地遇到了李辰這尊大神。剛才李辰一行匆匆而至,因為煙雨迷蒙,光線暗淡,乙弗懷恩當時也未看清楚,原以為喝止一聲對方就走了,卻不料其中有一位大將軍。使持節的大將軍,是代表天子製軍的高官,按律是可以立斬二千石,也就是郡守以下的官員的。乙弗懷恩見李辰麵色不善,手已經扶上刀柄,哪裏還敢隱瞞,隻得再行個大禮道,“啟稟大將軍,內裏是太子與武都王生母,廢皇後殿下。今奉旨在此修行。職下等奉武都王之命,在此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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