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37年,西魏大統三年,東魏天平四年,十月癸巳,東、西魏兩軍於渭曲合戰。
西魏軍以大丞相、錄尚書事、都督中外諸軍事、大行台、安定郡公宇文泰為首。日後威震天下,影響延續北周、隋、唐三朝的西魏八大柱國,除了掛名的宗室元欣,及李虎鎮守隴西以外,其餘宇文泰、李弼、獨孤如願、趙貴、於謹 、侯莫陳崇悉數登場。此外,還有梁禦、若幹惠、怡峰、劉亮、王德、達奚武、侯莫陳順、豆盧寧、竇熾、宇文貴、楊忠、尉遲綱、尉遲迥、李遠、赫連達、韓果、常善、辛威、狄昌、田弘、梁椿、梁台、蔡祐、王胡仁 王文達、耿令貴、王勱、宇文盛、高琳、王雅等將領外加一個穿越的李辰。
東魏軍方麵,以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太師、大行台、渤海王高歡為首,除高敖曹正在圍攻弘農以外,婁昭、厙狄幹、斛律金、侯景、韓軌、潘樂、蔡俊、韓賢、尉長命、王懷、劉貴、任延敬、莫多婁貸文、高市貴、厙狄回洛、厙狄盛、薛孤延、張保洛、彭樂、侯莫陳相、張瓊、斛律羌舉、堯雄、宋顯、慕容紹宗、薛循義、叱列平、萬俟受洛幹、可朱渾道元、劉豐、破六韓常、金祚等東國大將鹹至。
一時間渭曲名將雲集,群星璀璨。堪稱六世紀北中國陣容最為豪華的一場對決。
東魏大軍緩緩行至西魏軍當麵二裏外列陣。隻見旌旗遮天,兵甲耀日,軍容盛極當世。
卻說昨夜高歡的大營,有幾處營盤先後起火,更有人乘機作亂,揮刀在營中胡亂砍殺,這些營盤頓時大亂。若不是高歡當機立斷,命大將軍厙狄幹率鐵騎彈壓,並嚴令三軍,妄動呼號者立斬!這才止住了騷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二十萬大軍恐怕未戰先亂了。比至天明,高歡下令清點兵馬,竟已有數千人傷亡。最後查明是幾個混進大營的西魏軍奸細所為,這幾個奸細勇悍無比,竟全部力戰而亡,沒有生擒一人。高歡怒不可遏,立即命全軍開拔,來與西魏軍決戰。
高歡大軍滾滾西進,一路上偵騎四出。高歡接到哨探的報告,西魏軍在渭曲背水列陣。高歡遂揮軍直趨渭曲來會。
卻說東魏大軍列陣已畢。在中軍最精銳的三千鮮卑鐵騎重重護衛下,高歡金盔金甲,錦袍玉帶,騎一匹毛色雪白,全身沒有一根雜毛的神駒,背後高張青羅傘蓋,威儀無雙。周圍一眾東魏大將人人金甲耀目,服飾華麗。
高歡舉目前望,就見對麵西魏軍人數不多,卻是陣容嚴整,隊列森然,氣勢一點也不輸陣。西魏軍多為黑旗黑袍,遠遠望去,就像是天邊飄來的一片烏雲,覆蓋在渭水之濱的土地上。在西魏軍陣列之後,渭水曲折蜿蜒,波光粼粼。一望無際的蘆葦叢隨風搖曳,也不知藏了多少兵。
經過昨夜的事,高歡和東魏軍的將領們都意識到,西魏軍根本就沒有投降的打算,也沒有被東魏軍的絕對優勢嚇倒,相反,他們鬥誌高昂,今天必是一場血戰!
這時,大都督斛律羌舉奏道,“今宇文黑獺舉國而來,欲一死決。譬如猛犬,垂死猶能反噬。且此地水陸交錯,葦深土濘,我軍多為重騎,無所用力。不如當麵暫緩相持,另秘分精銳直取長安,長安若克,宇文黑獺不戰可擒也。”自從上次小關之戰,因分兵被宇文泰擊敗,折損了大將竇泰,高歡已經怕了分兵二字。因此不肯聽斛律羌舉之言。高歡見對麵蘆葦茂盛,突然心生一計,道,“敵軍掩身葦叢,若我縱火燒之,何如?”眾人皆稱善,惟獨大將侯景道,“若能生擒宇文黑獺以示百姓,則關隴傳檄可下。若其眾中燒死,不可辨識,誰複信焉?”大將彭樂昨夜暢飲達旦,猶有醉意,不禁大聲道,“我眾賊寡,百人擒一,何憂不克!末將請為前鋒破敵!”高歡聞言,遂下定決心。他用馬鞭指向敵陣,高聲道,“破賊隻在今日!”
這時,對麵西魏軍中轉出兩騎,向東魏軍馳來,隻見他們行到東魏軍陣前,齊齊勒馬而立,卻是一文一武。卻是宇文泰丞相府長史莫者暉前來曉諭,邊上護衛的一員武將正是蔡佑。陣前曉諭,也是古代戰爭的禮節之一,說白了,就是打人之前,告訴你為什麽要打你。但是隨著戰爭中手段無所不用之極,這種禮節已經很少見到了。隻見莫者暉從懷中掏出一卷文告,麵對東魏軍大聲念道,
“…………賊臣高歡,器識庸下,出自輿皂,罕聞禮義,直以一介鷹犬,效力戎行,……而歡包藏凶逆,伺我神器。是而可忍,孰不可容。………亦命群帥,百道俱前,轘裂賊臣,以謝天下。若舍逆歸順,立效軍門。封賞之科,已有別格。凡擒高歡來獻者,以其爵賞之!”
莫者暉念畢,也不停留,便在蔡佑的護衛下回馬返回本陣。
高歡命長史張華原前去西魏軍陣前曉諭,並命賀拔仁護衛。賀拔仁風姿俊美,今天頭頂獅盔,穿一領金色的明光鎧,騎一匹紅色黑鬃的駿馬,威風凜凜,宛如天神降世。張華原來到西魏軍陣前,大聲道,
“……永熙帝英武天命,賊子宇文泰鴆而弑之,此人神公憤,天地難容!今分命諸將,領兵百萬,吊民伐罪,有擒泰而獻者,賞絹萬匹,世國公!”
兩軍曉諭已畢,高歡決定率先發起進攻。這次他沒有留餘力,而是直接點了帳下精銳甲騎三萬人衝陣。意欲一擊就打垮宇文泰,不給對手以任何還手之力。這三萬具裝甲騎,是高歡的起家部隊,全部由六鎮鮮卑勇士組成。從韓陵之戰起,就隨著高歡征戰天下。他們每一千人為一軍,由一名都督統領,共三十個都督,按照六鎮籍貫分別由受命於六個大都督。
在接到出擊的命令後,甲騎們立即在隨從的幫助下換馬,整理甲具兵刃,準備出戰。每個甲騎都有三匹馬,一匹專門馱甲具兵器,行軍時乘一匹馬,在衝陣時再換另外一匹,以保持馬力,確保甲騎能以最高的速度和最大的衝擊力來發起攻擊。每個甲騎都用一杆長槊,馬鞍一側還掛了短斧、鐵錘、直刀等短兵刃。
隻見東魏軍中軍旗門大開,士卒們搬開陣前阻馬,第一個甲騎千人隊緩緩出陣。就見這一千名具裝甲騎,每人全身鐵甲,胸前兩個護心鏡光亮耀目,頭戴連頸鐵兜鍪,麵上覆甲,隻漏雙眼,盔頂上一根矛頭高有尺許,纏繞著一簇大紅色盔纓,披一件大紅色披風。每人坐下一匹高頭大馬,馬臉正前套了金屬的麵罩,馬身整個披了皮質的馬甲,漆作大紅。馬臀上一隻紅色的寄生,形狀就像一朵正在熊熊燃燒的火焰。由於戰場寬度的限製,這一千具裝甲排列成五十騎一列,共二十列,每人手舉長槊,如同一座移動的鋼鐵森林,緩緩前行。領軍的都督位於第一列的最右側,他的長槊頂端係了一麵紅色的小旗,上麵繡了一隻黑色的朱雀。這表明這隻千人隊來自高歡的老家懷朔鎮。
在第一個千人隊離了本陣以後,第二個千人隊也緊跟而出。當懷朔鎮的五個千人隊全部離陣以後,相隔二十丈,又有五隊具裝甲騎,順序越陣而出。這五隊甲騎也是全身鐵甲明光鎧加鐵兜鍪,馬披皮甲。隻不過,他們是黑色盔纓、黑色披風、黑色馬甲,寄生是一隻佛門法器金輪。領隊都督的長槊上係的是一麵繡著玄武的黑旗。這五隻千人隊和對麵的大多數西魏軍將士一樣,來自武川鎮。
接著出場的甲騎是鐵甲配暗綠色盔纓、暗綠色馬甲、披風,雉尾寄生。領隊都督係著綠色龍紋旗,這是來自撫冥鎮的勇士。
後麵,白色虎旗的柔玄鎮,藍色鷹旗的沃野鎮,褐色熊旗的懷荒鎮,依次而出。所謂六鎮精華,鮮卑爪牙,具在此矣。服飾絢麗的具裝甲騎隊列嚴整,如同天兵神將,身披天上五彩的雲霞,向敵陣掠去。
當頭陣懷朔鎮的千人隊緩步行過兩軍的中線,隻見領隊的都督掏出一隻號角吹了一聲,號聲清越入雲,眾甲騎聞聲齊齊輕磕馬鐙,戰馬立刻馴服地開始慢跑。就見身披護甲的戰馬形態優雅地四蹄輕揚,馬上的騎士高舉的長槊和盔纓、披風隨著奔跑上下舞動,令人目眩神馳。隆隆的馬蹄聲和騎士們金屬甲葉撞擊發出的嘩嘩聲交織在一起,宛若一曲令人血脈賁張的雄渾戰歌。
當甲騎據西魏軍主陣僅餘三百步的時候,那名領隊的都督再次吹響了號角,那號聲音如裂帛,撕人心肺。就見第一隊甲騎們隨著領隊都督放平長槊,夾在腋下,直指前方,同時用馬鐙狠命地磕向馬腹。戰馬受命一下子就從慢跑變成疾馳,就見戰馬四蹄狠狠地踏向大地,如同騰空而起。馬上的騎士腳蹬馬鐙,身體懸空,人馬一體如同離弦之箭一般,直向西魏軍主陣衝來。後麵的各隊依次加速,整個戰場之上頓時隻見馬蹄翻飛,泥土飛揚,聲如巨雷,猶如末世降臨。東魏軍鐵騎如同洶湧的洪水一般,滾滾向西魏軍主陣席卷而來,當麵隻覺得天崩地裂,山河變色。
西魏軍見東魏軍鐵騎衝陣而來,也不抵擋,一聲呼哨,就悉數退入了蘆葦叢中。當先的東魏軍重騎剛剛將速度提到極限,當麵卻突然失去了敵人的蹤影,哪裏還能停得住,隻得也向蘆葦叢中一頭衝了進來。後麵的各隊不明其就,也紛紛衝了進去。待東魏軍衝進蘆葦從,卻隻得齊聲叫苦。原來這蘆葦中道路狹窄彎曲,交錯密布。而且水多地濘,稍有不慎,就會陷身沼澤,枉送性命。身披重甲的東魏甲騎失去的速度和衝擊力,頓時變得異常笨重,他們的陣型也變得混亂不堪,都督們已經對各自的隊伍失去了控製,甲騎們陷入了各自為戰的境地。
這時,就聽見鼓聲大作,西魏軍伏兵四出,他們穿著相對輕便的皮甲,呼嘯而至,手持長槍利槊,將進退不得的東魏軍甲騎一個個戳下馬來。東魏軍將士雖然不利於行,但也是身經百戰的勇士,他們毫不畏懼,拚死反擊。許多人見長槊轉動不便,就棄了長槊,隻用弓箭和短刃和敵人搏殺。
宇文泰立馬在一處可以俯瞰整個戰場的高地上,不斷發號施令,指揮西魏軍作戰。東魏軍遠遠望見,不斷向他逼近過來。就見一員白袍的東魏軍小將,相隔百步,突然張弓在策馬疾馳中向宇文泰一箭射來,那箭疾如流星,光電火石般,已近宇文泰身前。左右急得連聲高呼“丞相小心!”宇文泰一低頭,堪堪避過此箭,來箭去勢不減,恰好正中宇文泰身邊的丞相長史莫者暉的脖頸,莫者暉立時從馬上直撞下來,眾人急待來救時,他已經氣絕而亡。
就聽見東魏軍齊聲歡呼,“明月郎君神射!”原來射箭的白袍小將正是東魏大將斛律金之子斛律光,小字明月。
宇文泰大怒,親自擂鼓以勵士氣。他左右親信督將蔡佑、王胡仁 王文達、耿令貴、王勱等皆拚力死戰,方才阻擋住東魏軍的衝殺。其中平東將軍、千牛備身直長、領左右王勱,率衛士數十人擋在左翼。他手持大刀當先與衝上來的東魏軍重騎死戰。王勱一連砍倒幾名東魏軍騎兵,可是東魏軍人多勢眾,憑借甲騎反複衝鋒。王勱的手下死傷慘重,他本人也身被多處創傷。耿令貴奉命率軍前來援救左翼,眼見王勱揮刀將一員敵將斬於馬下,卻被一柄長槊從前胸洞穿。耿令貴決眥欲裂,大呼著衝入敵陣,狀若瘋狂般隻是揮刀亂斬。待耿令貴等人殺退東魏軍,搶回王勱時,他已經壯烈戰死,時年僅二十六歲。宇文泰聞訊趕來,他抱著王勱的屍身,不禁熱淚長流。王勱是宇文泰妻兄王盟之子,生性忠勇果毅,素有才幹,深得宇文泰器重。宇文泰曾經對他說,“為將者,運籌帷幄,坐見成敗者上也,被堅執銳者次也” 王勱答道,“吾意欲兼之”宇文泰不禁大笑。這次王勱英勇陣亡,宇文泰極為痛惜。
在王勱戰死的同時,西魏車騎大將軍、世襲洛州刺史泉元禮也在率部曲與東魏軍血戰。洛州四麵環山,民風彪悍,泉氏為當地豪強,深得民心。上次在小關之戰中他的父親洛州刺史泉企麵對高敖曹的大軍抵抗十餘日,最終箭盡城破,他們父子被俘。在被押送鄴城的途中,泉元禮尋機逃回,然後殺掉東魏任命的洛州刺史,重新奪回洛州,因而被西魏朝廷拜為洛州刺史。而他的父親泉企卻最終死於鄴,所以他和部曲們對東魏仇深似海。泉元禮和洛州子弟作戰極為勇猛,東魏軍見一時難以取勝,便設計詐敗。泉元禮當先追來,卻不料中了東魏軍的埋伏,東魏軍箭如雨下,將他射死。
沙苑大戰一開始就進入了血腥的混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