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率西魏軍主力到達沙苑紮營,準備與高歡的大軍決戰。宇文泰一麵派達奚武統率偵騎四出,探明敵軍的情勢,另一方麵下令全軍整理兵甲,準備大戰。
李辰正吩咐華部軍備戰,忽然念頭一轉,便來宇文泰帳前奏道,
“啟稟丞相,今敵寇勢大,可否遣小隊輕騎迂回敵後,以為疑兵,使賀六渾大軍不敢全力向前。”
宇文泰手撚長髯道,“敵軍二十萬,我軍一萬。若再分兵,吾勢孤矣。若僅以小隊出擊,何異蚍蜉撼大樹,又有何益?”
李辰回道,“此小隊輕騎,非與敵軍正麵交鋒,而是用襲擾之戰。行截擊信使、阻隔交通、焚燒糧草、暗殺將領等事,為在擾動敵軍後方,使其不能全力向我。”
宇文泰聽了不禁暗皺眉頭,他是個傳統的軍人,隻願和敵人堂堂正正決戰,李辰的計謀聽上去多少有寫下三濫。宇文泰雖然心中不喜,但是他非常器重李辰,知道他計謀百出,大局無雙。同時,這次敵我相差懸殊,如果有什麽可以破敵的辦法,他都願意嚐試一下。所以宇文泰還是給了李辰一支將令,許他調動部下便宜行事。
李辰回到自己的營地,便召集騎兵營下達作戰命令。華部軍以步兵為主,騎兵隻有一百多人,主要還是上次投奔過來的費也頭人。由於人數太少,華部的騎兵還從來沒有作為主力出戰過。李辰主要還是讓他們承擔偵察、通訊等輔助性任務。但李辰在與賀蘭兄弟交談的時候,也透露過一些現代特種作戰的理念,並授權賀蘭盛進行一些針對性的訓練。這些費也頭騎兵都是牧民出身,骨子就滲透著草原民族燒殺劫掠、一擊便走的本性。對此接受起來比什麽都快。
費也頭騎兵們聽到李辰的召集令,立即牽馬列隊。他們對李辰從心底感到敬畏,同時也深懷感激。在大災難下整個部落即將覆滅的關頭,是李辰收留了他們這些青壯還有孩童。雖然最後整個部落在安寧堡外覆滅,但是他們誰都沒有怨恨過,因為這在草原上是天經地義的。每次大災之後,總有很多小部落消失無蹤,他們不是被大的部落吞並,就是在風雪中覆滅。而李辰無疑是他們所見過最為仁慈的首領了。作為被吞並的部落,按理說他們都是新部落首領的奴仆,他們就如同牲畜一般,首領可以對他們生殺予奪。如果想要哪個女人侍寢,首領甚至不用言語,被他用馬鞭點過頭頂的女奴,會乖乖地跟他走進帳房,脫光衣服,躺在氈毯上等待被臨幸。但是李辰從沒有把他們當作奴仆,他們和華部的其他人全都一樣。李辰甚至拒絕他們跟隨他姓李,而是讓他們全都以費為姓,以紀念他們的出身。當費也頭的士兵們看到首領居然和他們吃同樣的飯食時,全都驚慌不已。在草原上,首領和奴隸的差別是天上和地下,哪個奴隸膽敢冒犯首領的威嚴,是會被倒掛在馬後活活拖死的。直到李辰反複勸說,他們才敢進食。從此費也頭人吃飯之前,都會對飯碗行跪禮,以感念李辰的仁慈。雖然說華部軍軍紀嚴,規矩多,還被逼著學漢話,但他們全都毫不猶豫地接受了。在李辰眼裏,他們是最好的士兵,強壯、勇敢、無比聽話。
李辰走到費也頭騎兵們的麵前,他們個個身材高大,烏黑的須發濃密而卷曲,高鼻深目,正滿眼熱切地注視著他們的首領。李辰用盡量簡單易懂的話語大聲道,
“費也頭的勇士們,現在是需要貢獻你們忠誠和勇敢的時候了。我命令你們到敵人的後方去,殺死他們的信使,燒掉他們的糧草,截斷他們的橋梁,把喂毒的箭頭射進敵人首領的咽喉。去吧,像你們曾經在草原上做過的那樣,讓我們的敵人,感受到遍地野火!”李辰話音剛落,費也頭騎兵們眼露凶光,大聲發出狼一般的嚎叫。
李辰待他們叫聲稍歇,繼續大聲道,“但是你們要記住,你們的彎刀上隻能沾染敵人的鮮血。不得殺害劫掠這裏的百姓!否則,你們將受到最嚴厲的懲罰!”
騎兵們轟然應諾。李辰走到前排的軍官們麵前,再仔細叮囑一番。他在隊伍末端停下腳步,這個費也頭騎兵身材高大得出奇,按照現在的計量單位,他身高約有兩米。
“費木,你婆娘快生了吧?”李辰微微仰頭道,
那叫費木的巨人,深深彎下腰來行禮道,
“尊貴的首領,啊,不,都督!感謝您海一樣的仁慈。這次打完仗回去,木裏稽就會有個健壯的兒子了。”
這個巨人原名叫木裏稽,是個貧苦的牧民,生得力大無窮。進入華部以後,因為改姓費,稱費木裏稽。因他身材高大,如同一根木杆,走到哪裏都十分引人注目,大家後來幹脆就叫他費木。李辰倒是很賞識他,不僅提拔他當了騎兵小頭目,還將一個高大健碩的費也頭女人許配給他為妻。這次出戰之前,他的妻子已經懷孕,快要生產了。本來他可以留在家中,但他執意要隨軍出戰,以報答首領的恩情。
這時旁邊的同伴開玩笑道,“你婆娘還沒生,你怎麽知道是兒子?”周圍的人一齊大笑。
費木漲紅了臉道,“我去廟裏求過菩薩,菩薩說是個男娃!”
李辰笑了笑,見費木身上的皮甲不太合身,而且已經有些破舊了,他轉頭對左右侍衛道,“取我的鐵甲來!”侍衛們飛快地取來了李辰的鐵甲。李辰將他交到費木手中,道,
“你身形魁偉,一時難以尋到相配的甲胄,這身鐵甲乃大丞相所賜,可以披於皮甲之外,形量寬大,你或可服之。”
那費木在一眾費也頭騎兵無比羨慕的目光中接過鐵甲。翻身拜倒在地,他流淚親吻李辰的靴子,然後抬頭大聲道,“長生天在上,木裏稽今後就是您的箭,不論您今後將我射向哪裏,我都會一往無前!”
李辰雙手將他扶起,“去吧,像個勇士那樣戰鬥,這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
隨後。李辰命令騎兵分散成小隊,四麵出擊。
卻說達奚武領命前去哨探敵情。這達奚武武藝高強,膽大心細,常親自為大軍哨探。這一次,他和隨從三人扮作東魏軍模樣,直往高歡的大營而來。等他們趕到高歡的大營旁,天色已暮,就見前麵東魏軍的營盤無邊無際,連綿數十裏許。營內旌旗招展,軍帳如林。大營外立有木質的柵欄,營門高大雄偉。一座木質的望樓,猶如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高高地矗立在營地中央,隱約可以看到上麵有軍士值守,正在警惕地注視著四周。達奚武借著深沉的暮色,悄悄接近到離大營約百步的地方,他和手下伏在路邊的草叢中尋思如何混進營去。
這時,一陣馬地蹄聲從遠處傳來,隻見一隊東魏軍的哨探返回了大營。就聽見營上有人大喊,“口令!”
營外的哨探大聲回答道,“破賊!”
一會兒,就見營門大開,哨探們拍馬進入了大營,營門再次緊緊關上。
達奚武見了,心中大喜,他捅了通三個手下,然後從草叢中爬出來,整整衣冠,然後裝作歸營的哨探,策馬向營門而來。在離營門數十步的時候,就聽見營門上有人高聲問道,“什麽人?口令!”
達奚武駐馬答道,“破賊!我等是可朱渾道元將軍下屬哨探。”
俄而,就見寨門吱吱扭扭地打開了,達奚武策馬緩步進入大營。到了門口,就見守門的督將開口問道,“今日可曾見到宇文黑獺的大軍?”這人說話有些代北的口音。達奚武本是代人,也用代話答道,“有哩,怕是有好幾萬人呢。”那守門將見達奚武似乎還是同鄉,絲毫沒有懷疑,揮手放達奚武入營。
達奚武就在高歡大營中隨意而行,一麵一一將所見記在心裏。就在他四處探查之機,突然斜次裏一夥軍士直撞了過來。達奚武等四人心中一驚,“難道被發現了?”他們正要拔刀,那夥人身上卻是一股酒味直鑽了過來。“原來是一群醉鬼!”達奚武放了心,他搶先大喝道,“爾等何人,竟敢在營中酗酒,可知軍法?”那夥人見達奚武這樣說,還以為遇到了巡營的軍官,忙行禮道,“我等為肆州刺史彭樂將軍下屬,非我等有意違反軍法,實是我家彭將軍設宴,賞賜了些酒水與我等。”達奚武故作大怒狀,“在營中飲酒便是違了軍法,諉過上司罪加一等!”那夥人隻是不住求饒,達奚武狠狠地抽了他們幾鞭子,才放他們走路。那夥人如蒙大赦,稱謝而去。達奚武見探查得差不多了,正尋思離開。卻猛然見旁邊的一座軍營突然燃起大火,就見那營中人喊馬嘶,亂做一團。這邊的軍卒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紛紛從營帳中鑽出來張望,身背令旗的傳令兵開始在營中穿梭。達奚武乘亂潛出了軍營。
達奚武回到沙苑,向宇文泰稟報了探查到的情況,最後他道,“東虜雖眾,然軍紀渙慢,戒備疏漏,將士臨陣貪杯,對我輕視已極。他日決戰,必破高歡。”宇文泰聞言大悅,深嘉其勇。帳下諸將見達奚武孤膽深入虎穴,個個欽佩不已,再聽得他所言,不由勇氣倍增,摩拳擦掌意欲與高歡決一死戰。都督王雅大聲道,
“彼軍殆有百萬,今我不滿萬人,以常理論之,實難與敵。但相公神武命世,股肱王室,以順討逆,豈計眾寡。丈夫若不以此時破賊,何用生為!”
宇文泰壯其言,命眾將回營準備,明日與敵決戰。
李辰回到自己的營地,時辰已晚,華部軍將士們都已經歇息了。李辰不放心,又在營中巡查了一遍,見無有異狀,這才回到自己的帳前。李辰麵東而立,睡意全無。明天,就要與高歡二十萬大軍決戰了。一萬對二十萬,隻怕是九死一生。雖然李辰知道宇文泰創造了奇跡,最終大獲全勝。但是自己也明白,明天的戰鬥一定異常慘烈。自從桃花塢起兵以來,李辰連經大戰,似乎每次都是自己也要頂上去,好在自己運氣還不錯,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受過傷,可是明天的大戰,麵對絕對優勢的敵人,麵對彪悍的六鎮精銳,自己是否還能有相同的運氣呢?
李辰感覺心裏有些空落落的,他抬起頭,深邃的夜空中星河璀璨,在滿天的星光裏,他似乎看到了裴萱那略帶憂鬱的絕美容顏,他也似乎看到了阿仁娜青春洋溢的笑臉,她們注視的目光讓李辰的心平靜下來,自己本就不該來到這個世上,但是既然來了,那就何妨一搏。裴萱還在每日誦經為祈求自己能平安歸來,自己還要去找到阿仁娜,還與宇文迦羅有了婚約。為了她們,明天不管是二十萬還是一百萬,都必須拚了!
李辰正在沉思,突然聽見身後有人道,“都督,你也睡不著麽?”
李辰回頭一看,不知賀蘭仁什麽時候站在自己的身後。李辰道,“是阿檀啊,怎麽你也沒有歇息?”
“我們一萬,敵人二十萬,說不緊張那是假的。” 賀蘭仁走到李辰的身旁,“我們六鎮將門,男兒生下來就是戰士。在戰場上殺身成仁,這是我們的宿命。”賀蘭仁語調略帶哀傷地說。
“我們會贏的。我答應過你們,我們要共富貴。現在富貴未及,豈能罷手?”李辰堅定地對賀蘭仁道。
賀蘭仁有點疑惑地看了李辰一眼,“你一點兒都不怕嗎?”
李辰雙手一攤,“和你一樣,說不怕那是假的。但也沒有那麽怕。”
“哦?”賀蘭仁饒有興趣地問道,“那你最怕的是什麽?”
李辰撓了撓頭發,“我最怕什麽?不瞞你說,我最怕英語四級,他奶奶的,當年我好懸為這個沒拿到畢業證。”
“什麽什麽?鷹魚四雞?那是啥玩意?”
李辰哈哈大笑,“你別問了,說了你也不明白。反正你見了那玩意一定會渾身抽搐,口吐白沫就對了。”
第二天清晨,隨著金色的陽光撒滿大地,沙苑迎來了注定要充滿血腥的一天。宇文泰接到偵騎的報告,高歡大軍已經拔營正向己方緩緩而來。宇文泰下令舉兵。一陣低沉的號角響徹軍營,眾將披掛整齊,在中軍大帳聽命。宇文泰全身甲胄,肅容道,“敵軍全師而來,今日惟有死戰,以報國恩!”
眾將一齊轟然應諾。
李辰奏道,“敵眾我寡,不宜闊地野戰。當擇一地狹之處與之交鋒。”
大都督李弼道,“此東十裏有渭曲,地勢回旋起伏,多生蘆葦,可以伏兵,可先據以待之。”
宇文泰從之。西魏軍拔寨東行,迎著初升的旭日前進至渭曲。這裏果然河道縱橫,道路密織,蘆葦從生。宇文泰命大隊於蘆葦叢中設伏,以李弼將右軍,趙貴將左軍。自己則親率數千精銳為中軍背水東西列陣。
遠處,高歡的大軍如同一道鐵流滾滾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