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峪?”李辰見大家反應有異,不禁盯著花貴疑惑地問了一聲。
“魔鬼峪離寨子約三十多裏地,裏麵怪石林立,據說常聞鬼哭,我們沒事誰也不敢去那裏。”花貴低聲向李辰解釋。
倆人正說話間,卻見一群人一頭哭一頭走上了寨牆。原來是王寶和柳老柱的婆娘聞訊,帶了娃娃趕過來。
王寶的婆娘見到花貴和李辰,往地上一跪,才喊了一句,“花大郎,李郎君,求你們救救我夫君…”人就昏了過去。
大家頓時一片慌亂,花貴和李辰連忙將王氏扶了起來,人們的呼喊聲,娃娃們的哭聲交織在一起,現場亂成了一鍋粥。
好不容易花貴和李辰才讓大家安定下來,王氏和柳氏也被人攙扶了回去,花娘子過去陪著她們一個勁 地說著寬慰的話。
花貴和李辰一時間相顧無語。
“花大哥,咱們還有多少糧食?”還是李辰先打破沉默。
“其實寨子裏剛剛收了了秋獲,家家戶戶都有些存糧。”花貴停了停接著說道,“可要真拿出一百石糧食,來年大家少不得又要減省著用,多喝幾頓粥了。”
李辰歎了一口氣道,“可我們也不能見死不救啊。”
花貴點點頭,“是啊,如若不救,兩個家就算完了。”
“還是得救啊,要不然寨子裏人心就散了。人心若是散了再聚攏就難了,下一次若再有什麽變故,整個寨子立時就是萬劫不複!”
“說的對,在這亂世裏,大家齊心協力才能求一條活路。”花貴道,“我這就去和鄉親商量籌糧救人。”
李辰拉住轉身要走的花貴,“花大哥,告訴鄉親們先籌一半,五十石。”
“這是為何?”花貴不解地問。
“你沒有聽說過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嗎?呃,我忘了,你可能真沒聽說過。”李辰擺了擺手,“相信我,沒錯的,你就按我說的做。如果行不通,咱們日後再補就是了。”
花貴嘴唇嚅動了半天,最終什麽也沒說,一扭頭自去找鄉親們商量去了。
李辰望著他的背影,微微搖了搖頭,“古人真是實誠啊,連見麵砍一半的道理都不懂。”李辰在心裏暗想。“還有,那些馬賊也真是奇怪,鬧這麽大陣勢,最後隻捉了兩個農夫勒索些糧食。他們怎麽能肯定寨子就一定會把人贖回去呢?那隻是兩個農夫誒,又不是什麽貴人。” 在李辰看來,穿戴這樣華麗的裝備,如此氣勢,最後卻隻是勒索些糧食,這未免有些太兒戲了。這就如同後世你扛著導彈上了街,卻隻打劫了一個乞丐五塊錢一樣,簡直不可思議。
李辰想到今天見識的具裝甲騎,不禁有些心潮起伏 ,他簡直愛死了這種充滿了暴力和冷酷卻又華麗非凡的美。“這才是男人應有的穿戴啊!”李辰在心中感歎道。
李辰下定決心,一定要去探個究竟。
到了晚間,花貴過來見李辰,他一見麵就說,“李兄弟,五十石糧食已經裝好了,你確定這能行?”
李辰微笑答道,“花大哥放心,我有七八分把握。再說,如果他們不同意,咱們回頭再補就是了。”一邊捧了碗水給他。
花貴坐下喝了口水,又說道,“這裏還有一個麻煩,就是誰把糧食送去。鄉親們聽說去魔鬼峪,人人搖頭。”
“我去!”李辰毫不猶豫地說。
花貴大驚,手不由得一抖,碗裏的水撒出來,將衣襟弄濕了一大塊。他連忙放下水碗,一連聲道,“去不得,去不得啊。”
“總要有個人去,那就我去好了。”李辰堅定地說,“我孤身一人,了無牽掛,沒有人比我更合適。”
花貴嗓子有些哽咽,“李兄弟……”
“我不會有事的,那些馬賊沒有當場殺人,想必隻是為了糧食而來,所以輕易不會向我動手。”
李辰抬頭四處打量著自己的新屋,他真的很喜歡鄉親們給他蓋的這所房子。“我飄零至此,鄉親們以至誠待我,如此大恩,我豈能不報?”
“可是那魔鬼峪……”
“花大哥,子不語怪力亂神。”李辰止住花貴的話頭,“我雖然不是儒家,卻不懼怕這些東西。其實在我看來,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妖魔鬼怪,而是人心。”
花貴見勸不動李辰,隻好說,“那李兄弟多帶幾個人一起去,大家相互也好有個照應。”
李辰搖了搖頭,“我一人足矣,何必多幾個人擔風險。”
“可是……”
“花大哥你放心,我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更不會拿王寶和柳老柱的性命開玩笑。”
花貴見李辰主意已定,知道自己多說無益。就隻好告辭出門回去準備不提。
第二天一早,李辰收拾停當,牽了自己的那匹青海驄出了門。當他來到寨門前,卻見花貴一家和許多鄉親們已經等候在這裏。
花貴見到李辰,上前一步道,“李兄弟,你為我等隻身犯險,桃花塢闔寨上下無不感激涕零。”說罷,便是深深一禮。
李辰連忙還禮,“花大哥,鄉親們為我一個外人做了這麽多,說感謝的應該是我。現在該我為你們做點什麽了。”
花貴道,“李兄弟,昨日鄉親們商量好了,這次你隻要救得二人平安回來,桃花塢願奉李兄弟為主,闔寨男婦一百二十六口唯君命是從。”說罷又是一禮。
李辰聞言不禁一陣頭暈,“什麽,這就推我當老大了?”他連忙擺手道,“使不得,我隻是做我應該做的,當不得鄉親們如此。你們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盡最大努力讓他們平安回來。”
花貴身邊一位少女娉婷而立,正是李辰救過的妞妞。平日裏烏黑閃亮的大眼睛今天似乎濛上了一層霧氣。她低頭行禮,將手中木盤托著的一碗水酒奉給李辰。李辰連忙伸手接過。花貴在一旁道,“農家簡陋,隻忝水酒一碗,為李兄弟壯行!”
李辰一飲而盡。他放下酒碗,拱手行禮道,“多謝鄉親們。我便去了。”說罷,他翻身上馬。
李辰端坐馬上,忽又想起什麽,他摘下弓箭和彎刀遞給花貴,“我想應該用不上它們。如果萬一……,我是說萬一有什麽意外,就做個紀念吧。”
花貴兩眼微紅,他接過弓箭和彎刀,轉身交給身邊的花娘子,花娘子忍不住別過臉去偷偷拭淚。
花貴雙手交疊,舉至額頭,大聲道,“李兄弟一路平安!”,然後彎腰九十度行禮,同時將雙臂向前伸直,並保持著這個姿勢不動。送行的鄉親們男子皆同樣行禮如斯,婦人們則斂衽而禮,大家齊聲道,“一路平安!”
李辰在馬上拱手回禮,“多謝鄉親們!”,然後牽了馱著糧食的兩匹駑馬,策馬上路。一時間,李辰心中頗有些“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感觸。
天高雲淡,李辰一人三馬在藍天黃土中漸行漸遠,鄉親們直到完全看不見了,才紛紛轉身回寨。
李辰沿著 鄉道行了三十多裏,就見前麵陡然峭壁千仞,寸草不生,絕壁當中,開了一道窄窄的豁口。李辰催馬進入豁口,道路隻有十餘丈寬窄,在參差峰巒之中曲折迂回。沿著道路往深處走,隻見道路兩邊石峰嶙峋,數不清的怪石拔地而起,筆直峭立,若筆似筍。猶如巨木成林,又似千軍萬馬。走到近處,卻是高低錯落,千姿百態,有的肖似人像,有的如同飛禽走獸。這詭譎壯麗的美景有如鬼斧神工。李辰前世去過雲南的石林旅遊,覺得眼前的景象竟和雲南石林酷似,隻是石林的山都是堅硬的岩石,而這裏卻都是黃色的沙土。李辰不知道這巧奪天工的美景究竟是風蝕形成還是水蝕形成。但他明白,這一切都是大自然億萬年的傑作。
陽光照在峽穀中,留下光怪陸離的斑駁陰影。山風剛烈,在千奇百怪的山峰中迂回盤旋,發出龍吟鬼哭般的奇異聲響。
“這就是他們說的魔鬼峪吧。”李辰在心裏暗想,“其實就是有些特別的地貌罷了,古人沒法解釋這些自然的現象,多喜歡往鬼神身上攀附。”
李辰不知道在峽穀中行進了多久,一路之上,不僅人跡絕無,甚至飛鳥走獸也不見一隻。
突然,一隻鳴鏑不知從哪裏飛了過來,帶著刺耳的呼嘯深深地紮入李辰馬前的地上,尖銳的響聲戛然而止,隻有箭杆和尾羽不住地上下晃動著。
李辰知道遇上正主了,他輕挽韁繩,讓馬止步,然後在馬上一拱手,朗聲道,“好叫對麵的英雄得知,桃花塢應昨日之約,來接在貴處作客的兩位鄉親,並奉米糧以為待客之資。”
李辰前世做公務員,也許沒學什麽真的本事,但場麵話還是會說幾句。這裏他壓根就沒有提“綁票”,“贖金”之類的字眼,而是說了什麽作客之類一番冠冕堂皇的話。就是為了給雙方都留下餘地。隻要不撕破臉麵,凡事都有商量。最怕做事不留餘地,對方沒了退路,等於自己也沒了退路。
李辰的話音,隨風傳出很遠,在遠處的山峰傳回嗡嗡的回音。果然,聞聲從山峰後麵轉出兩騎,向李辰馳來。他們繞著李辰和馱馬兜了一圈,回到李辰麵前,李辰攤開雙手,向他們示意自己沒有攜帶武器。這二人都是身材健碩,高鼻深目的西方人種,見李辰帶了不少糧食來,都露出高興的神情,他們指著李辰,用有些古怪的腔調說,“走吧,跟著我們。”
李辰隨著他們又走了小半個時辰,來到一處山坳,出現了一個簡單的營地。營地四周有木製的柵欄,營地中立著十幾頂帳篷。
見到營地,陪李辰過來的其中一騎打個呼哨,往馬後加了一鞭,飛也似的先回營地報信去了。李辰和另外一人仍就慢慢地走過去。待李辰走近營門,隻見兩個武士全身貫甲,手持長矛,腰挎弓箭,分立左右戒備。
這時,一群人從帳篷裏出來,走到營門口站定。這幾個人個個狼行虎步,氣度不凡。當中一人,虎背熊腰,身穿白色圓領窄袖武士服,腰挎直刀,臉上濃密的連鬢胡子略呈卷曲,修得整整齊齊,深陷的眼窩裏一雙灰藍色的眼睛,放出懾人的精光,生得是相貌堂堂,不怒自威。
李辰見狀,立即翻身下馬。他緊走幾步,來到這群人麵前,向當中這人深施一禮。“在下桃花塢李辰,見過各位英雄。昨日承蒙眾位英雄屈尊降紆光臨舍下,幸何如之。怎奈桃花塢寨小人稀,寒酸鄙陋,不敢奉各位英雄貴足相履。又蒙眾英雄,豪俠絕世,義薄雲天, 誠邀兩位鄉親來貴地小憩,待之以禮,奉若上賓。桃花塢上下無不感佩於心。今日小子,銜命而來,特奉上米糧五十石,以備宴客之饗,望眾位英雄不憫粗陋,勉力納之。小子不勝惶恐之至。”說罷,又是深深一禮。
李辰深知“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的道理,所以上來先是一頓自己都不知所謂的大帽子加馬屁招呼了過去。
對麵這群人似乎也沒有想到到李辰上來就拽了這麽一大篇半文半白的酸文,李辰的這番話,讓他們有神經錯亂的感覺。好像聽李辰的意思,他們合著昨天隻是進行了一場武裝遊行,順便想到路邊的寨子裏歇歇腳,結果寨子太小,他們歇不下,最後隻好回家,還順路捎了兩位老鄉回來到家做客。結果一早人家就趕過來致謝,非要給房錢!他們本是六鎮鮮卑將門出身,書讀得不多,又是頭一次幹綁票的買賣。在他們看來,這種事應該是一手交錢(糧),一手交人,然後雙方各自走人。李辰這一不按常理出牌,他們頓時有點傻眼。那首領幾乎產生了一種錯覺,似乎下來他應該熱情地對李辰說,“你說你來就來了唄,還帶什麽東西!”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李辰這一番做派,雖說有些無賴,卻讓這幫武士卻怎麽也拉不下臉來。況且他們是正經的軍人,如果不是窘迫之極,是斷不會出此下策的。所以隻好先將李辰讓進了營地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