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麽跑到鎮江去了?買香醋?當然不是!聽我慢慢道來。
大學廣播台搞了個周莊聚會,其實是和當地電視台合辦的一個詩會。我們一行三十多人,大學裏好幾屆的台友們歡聚周莊,第三天我回到上海,準備晚上做夜車回北京。
軟臥車票是上海站到北京南站的,可我壓根兒就不知道上海站在哪裏,以為就是虹橋站。我每次坐火車來上海都是在虹橋上下,腦子裏的一根筋就直接把上海站翻譯成了虹橋站。離進站還有不到一個小時,我來到進站口等候,才突然發現沒有我的車次和目的地!你們見過我這樣的糊塗蛋嗎?
我頓時就慌了,趕快打電話向在上海的校友求救。明知道就是馬上開車或坐地鐵都來不及了,上海站在浦東!見到校友後我們想到了退掉車票,然後換成當晚的飛機票。畢竟虹橋機場就在附近,時間應該不是問題。何況已經有兩個校友就在今晚的飛機上回北京,我還可以和他們作伴。要不是有旁觀者,我早就懵得什麽主意都沒了。我這輩子沒犯過幾個特別大的錯誤,這算一個!
退票不是問題,交點手續費就是了。可就在這時旁邊來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把我拉到一邊:你是不是沒趕上去北京的臥鋪車?我點頭。他接著忽悠:我能把你送上去南京的車,你在鎮江下車以後有足夠的時間趕上你原來的車回北京。我隻收100塊手續費。我當然沒那麽容易上當,問了他很多問題:你保證時間足夠?兩個站台有多遠?轉車時間有多長?他應該是久經沙場的老騙子,馬上給我的手機發了這趟車的時間表,還發了我原來那趟車到鎮江和離開鎮江的時間表。看上去真的可行。我該有十五分鍾的轉車時間。按照他的說法,兩個站台之間隻隔著一個地下通道,我五分鍾就能走過去。
生平沒有上過當,受過騙,盡得到好心人的幫助了,所以腦子裏就少了根弦。我覺得他無非就是賺點錢幫人解決困難,也就輕信了。此外我還是希望能趕上我原來的臥鋪車,盡管晚一些,能一覺睡回北京還是最方便的。於是我腦子一熱,就上了開往南京的高鐵。一路上身心疲憊,但不敢睡覺,心裏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我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趕過去嗎?到鎮江就快晚上十點了,要是趕不上車怎麽辦?剛才背著兩個超重的包一路奔跑出了一身汗,這會兒卻不能靜下來休息片刻。
車到鎮江,我心跳加快,緊張加害怕,但還是抱了一線希望。出站後我兩眼一抹黑,周圍都是旅客,沒有一個站台服務人員。這種慢車到小站,又是晚上,哪有什麽服務?我連問了幾個人都是一問三不知。最後好不容易問到了,我要去的站台根本就不在附近!我後來算了一下,如果我熟門熟路,轉車的時間也許剛好夠了。所以說騙子可惡,但又不是無中生有的行騙。算我倒黴,等我背著包滿頭大汗跑到站台時車已經開走了。我當時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無奈,我打電話給校友,得到的是同情和自責。到售票處詢問,得知當晚回上海已無希望。這麽晚了我也沒有更多的時間在街上遊蕩,那樣會更危險。鎮江的北站很破舊,周圍環境相當差。我給弟弟打了電話,告訴他我的情況,讓他轉告我剛出院的老媽我明早無法回家,要到下午了。弟弟警告我找個安全的旅館先住下,明早再做打算,他那當官兒的口氣又出來了:注意,不上黑車,不進黑店,注意安全!
我返回車站售票處買了第二天一早鎮江南站到北京南站的高鐵票。下一步就是找旅館過夜。外麵很黑很安靜,遠處有幾輛出租車停在那裏,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一位四十多歲,有點色迷迷的男人很熱情地招呼我上了車。這一路我都是在疲憊,恐懼與緊張中度過的。
他:這麽晚了你去南站取車?
我:不是。我明早的車去北京,想去南站找旅館。
他:南站沒有旅館的,這是個新建的高鐵站。
我:帶我去看看吧。(我不相信!)
他:你是北京人吧?
我:你怎麽知道?
他:看你的氣質就是北京人。你是七幾年的?
我:我比你大。
他:那你是68或69年的?
我:差不多吧。
他:那你比我大兩歲。做什麽工作?掙錢不少吧?老公幹什麽?孩子多大?
我含糊其辭,不想多說。心裏猜想著他到底要幹啥?
到了南站附近,轉了一圈真的沒有旅館!周圍一片漆黑,的確像個新建的小車站,其它的生意還沒有建立起來。我於是請他帶我回北站,記得那裏有個還看得過去的旅館。怕他對我不利,我接著和他聊天。我告訴他我媽是丹陽人,還曾經是鎮江市籃球隊的後衛呢!丹陽就在鎮江邊上,也算是他的老鄉了。他果然客氣了一些,推薦我去如家旅店,並把我送到了門口。
等我進到房間裏已經快午夜了。我洗了澡,給弟弟報了平安,我的手機就沒錢了。房間裏沒有WiFi,我想明早再說吧。一夜幾乎無眠,噩夢連連。想想今天上午還和一幫校友在周莊呢,怎麽現在就淪落到這麽個陌生的小城市了?別說,這是我媽曾經上學生活過的地方,也不算完全陌生吧。
後半夜幾乎沒怎麽睡。好容易熬到天亮,我六點多就離開旅館,打的去了車站。鎮江南站七點半才開門,我隻好在外麵等待。事已至此我也沒什麽擔心害怕的了,下午就能到北京了,這場噩夢也就結束了!我買了雞蛋灌餅做早餐,拍了兩張照片,優哉遊哉。
坐在車站的椅子上我想借個手機給我弟打電話。看到一個年輕女孩還不錯,就問她我可否借手機一用。她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我立刻遞上我的iPhone:你要不放心就拿著我的手機吧,咱倆的手機一樣。她倒真坦率:我怕你是壞人。於是我用她的手機給我弟打了電話,再次報了平安。
慢車一路沒完沒了地停了無數個小站,最後終於到北京了。下了車我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回北京的感覺真好,回家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