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待每一天――一個經曆過日本大地震者的自白
(2008-06-08 18:3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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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大地震,不僅牽動著海內外所有的“中國心”,連近鄰的日本,所有的新聞報道、募捐活動以及網上跟貼等也鋪天蓋地而來,赴日22年,日本公眾從來沒有經曆過這麽多“中國、中國”的字眼,在“日本雅虎”裏輸入“四川地震募捐”幾個字,就有1000多條圖片和報道(截止5月25日)。
四川地震以來的這些日子裏,日本人打招呼(或來電話),由天經地義的“今天天氣很好”繼而轉為“四川地震真慘!你們家在四川有親友嗎?他們沒事吧?”
我也是經曆過“天搖地動”的人,與四川人有著同樣的心態――恐懼、不安,那一瞬間,以為“世界末日來臨”......
1995年1月17日淩晨5點46分,日本發生7.3級“阪神大地震”(大阪與神戶地區),死者6434人,重輕傷者43792人,全毀及半毀家屋274181棟,由地震引起的火災燒毀的家屋7500棟,當時避難者3萬5千人,斷水130萬戶,停電260萬戶,停煤氣86萬戶,同時多處因地震引發的火災290件,被害9兆至12兆日元,日本稱“自1923年關東大地震以來最大級城市毀壞型地震”(日本國家電視台NHK資料)。
那天,我們一家人在轟隆隆的巨響聲中(地震地音)驚醒,朦朧中第一個反應是“關東大地震?”想趕快爬起來,但卻被劇烈的搖晃狠狠地摔倒在地,再爬,再摔,幾站幾敗,東倒西歪,這時,所有的廚櫃都倒了,唏裏嘩啦,破碎聲響成一片,整個20層的公寓發出哢哢嚓嚓的撕裂聲,我和老公同不約而同往孩子的房間那邊跑,因為孩子還在沉睡中,但是怎麽也站不起來,身子被一種神奇的魔力往後拉扯,然後整個人被倏一家夥抬起來,重重地摔向門框......
“壞了”......我當時想,“大限到了”......
後來一家人終於在匆忙中穿好衣服,順著大樓的梯子一層層往下跑(電梯不能用了,電話打不通了,那時日本百姓還普遍不使用手機),跑到街上一看,一個人影都沒有,天,還沒有亮,風,像刀子一般冷得徹骨。
日本人都在家裏避難?
街上很靜很靜,我們也折回樓梯靜靜地回到一片狼籍的家中。
聽無線廣播,知非同小可。
地鐵不通,步行上班,幸好,電腦沒有被摔壞,很快,電視機可以收看了(畢竟大阪不是震中),這下才知受害有多嚴重!報社的電話、傳真才剛接通,有形無形的慰問便潮水般湧進來,來自日本全國各地的傳真電話慰問品方便麵大米麵包飲料以及日元現金雪片一樣飛進報社的編輯部。
日本人送走一波又來一波,我們再也坐不住了,立刻組織了一個由報社文字記者、攝影記者、留學生、留學生家屬、日本人配偶、中國人就職者以及家屬組成的13人的慰問小組,當天就背起這些重重的行囊,連夜步行趕往神戶(因為所有的路都不通了)。
沿途有許多來自各地的日本人都與我們同行,大家背著很重的背囊靜靜地走,但目標隻有一個――盡快趕到神戶,參加救援活動。 當時我們報社有個攝影記者叫北川,她個子很小,很瘦弱,全身橫橫豎豎,背了重重的照相機和很多救災物資,其他人都說要替她背,她死也不肯。
在地震現場,我們親眼看到日本人災難臨頭的國民性――沒有出聲的哭泣,沒有大悲大痛,隻有對“蒼天無可抗衡”的無奈,他們默默地從廢墟裏挖親人,默默地自救也默默地等待著救援部隊的到來,默默地排隊領水領飯團,默默地排隊上廁所(由自衛隊設置地臨時移動廁所),默默並相互禮讓地進出“避難所”(在小學校的體育館裏排了滿滿的地鋪)。
我們分頭在體育館裏找到了中國留學生,把日本人捐助的物品和資金一一發放給他們,留學生都哭了,我們擁抱在一起,抹淚,也相互鼓勁,邊哭邊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又去醫院看望被地震砸傷的留學生女同學,她的臉像醫院的床鋪一樣蒼白,全身到處插著白管管,我們一進去,她熱淚盈眶,雙手捂住瘦小的臉,一句活也說不出來......
後來又在“三宮”車站(神戶的車站)集合,奔赴“地震遇難同胞追悼會”......
1995年1月17日淩晨5時46分,那一刻,我永遠都記得,因為我們家的掛鍾,曾在那一刻停留了一個多月,因為在那些日子裏,每天實在太忙太忙,需要做得事情太多太多,誰也沒有餘暇,去重新撥正那個掛鍾。 我的先生自那天起,每天淩晨,無論睡得有多香甜,無論出差還是在家、無論是在日本還是在中國,一到日本時間5時46分左右那個時辰,都必醒,直到今天......(地震後遺症?)
自1995年1月18日以後,每天早上我醒來,第一個意念即∶哦,又多活了一天!直至發稿時的今天......(對生命延續的歎惋!)
經曆過大自然的震懾力,才懂得生命的脆弱,懂得什麽叫感恩,什麽叫“無常”,也懂得活著的人,多延續一天生命,就意味多延續一天的責任。
好好活著,善待家人和自己,善待所有遇難和無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