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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煙記事(417) 大事記

(2024-03-25 18:48:16) 下一個

【我就是在這個期間加入捍總的。過去一個月,兩派其實都在拉我入夥。如今我回到總場部,不可能繼續當逍遙派,否則連住機關宿舍的資格都成問題了。而且也不安全。867已經變成一個江湖,我這樣早就顯山露水的人沒法再當隱士,必須依托於某一幫派,才不會隨便受誰欺負。幾個鄰居也都有同感,所以那幾天討論的焦點就是加入哪一派。

我與謝如鬆傾向於捍總。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紅聯成員中黨員多,政工幹部多,而捍總則相反。據統計,捍總所屬34個組織共485人,其中幹部僅30人,剩下的全是工人。顯而易見,在文革前,他們處於“在野”位置。我被總場機關掃地出門,眼下隻是一介白丁,自然對捍總有一份親近感。此外也多一份同情,因為他們很缺筆杆子,更需要我的幫助。

當我還在觀望時,政治部宣傳科的幹事們過來遊說:“到我們這裏來吧!你該想想,你從北京寫書回來受到大字報圍攻,我們這邊可沒寫過一份呀!”此乃實話。倘若我加盟,他們的寫作班子如虎添翼,我也能出足風頭。但思前想後,我還是謝絕了他們的邀請。一則在我眼中,這些人都是官迷,與我不屬同類。隻有入黨才能把官做上去,而我早就與黨無緣,所以寧願自居清高,不想趨炎附勢,加入多數派(“在朝派”)。二則,我作為非黨人士受到熱情相邀,但真要過去,仍會被編入另冊,低人一等。而少數派則會把我看成隻知鑽營的小人。道理很簡單:我在官辦文革中受了迫害,而多數派與迫害我的“當權派”至今關係曖昧。我現在跑去為多數派效力,近乎“奴顏婢膝”。我的自尊心很強,決不願扮演這麽個角色。

於是我和謝大胡子一起鑽進了“陰溝洞”,這是紅聯對捍總寫作班子的譏稱。捍總不像紅聯那樣實力雄厚,可以占用機關辦公室。我們的文印室設在糧食總庫的一間小草房內,陰暗潮濕,但非常安全,因為總庫人員都是清一色的捍總觀點,將來打起派仗來,紅聯不敢襲擊我們。

我加盟以後,主持創辦了臨管會的“機關刊物”——《工農造反報》,搜羅相關政策,宣揚捍總觀點。進入5月,我承擔了一件大工程:編寫《867農場文革大事記》,從66年6月記到67年5月,時間跨度整一年。因為要趕在紅聯前麵完成,此項工作是秘密進行的。我擔任主筆,謝君刻蠟紙,曾為我的讀書報告會畫海報的那位張秋水老師,則負責封麵設計。

以上三位,已是捍總一方的頂尖文化人,所以張傑忠親臨現場,備加慰勉,斷言《大事記》一旦拋出,對紅聯那邊定能產生“原子彈爆炸”的效應。我也非常重視此事,利用這個機會,把農場文革的來龍去脈寫了個清清楚楚,順便洗刷掉自己的“不白之冤”。讀者從中不難看出:官辦文革是怎樣“挑動群眾鬥群眾”,紅聯又是怎樣繼承了官辦文革的衣缽,轉移鬥爭大方向,保護當權派,打擊真正的革命造反派。隻有捍總,在不屈不撓地堅持鬥爭,揭批867農場的“黨內一小撮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

不過我並沒有使用太多的“大字報語言”。寫史要令人信服,必須有事實依據,必須(顯得)客觀公正,於是我采用了所謂的“春秋筆法”,著重交待事件之間的因果關係,讓讀者自己推出結論來。我隻在關鍵之處進行褒貶點評,微言大義,以呼應讀者的感受,讓他們覺得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卻不感到是編者強加給他們的。這本《大事記》雖然最後隻花了10天就成稿刻印,但我花了20天進行材料的搜集和整理,為此動用了捍總不少人員力量。不客氣地說,我是對867農場文革第一年的情況了解最全麵、最透徹的一個。即便到了20多年以後,編寫農場誌的那撥人仍然采用了我的敘事主線——對這段曆史的記述,他們已經找不到更好的藍本了。

捍總的“曼哈頓計劃”完成,確實讓紅聯受到極大震動。他們先前老覺得對方是一群土包子,寫不出什麽像樣東西來。如今見到這本《大事記》,裏麵把本派的種種圖謀算計都拆穿了昭示於天下,大為惶恐——尤其得知捍總已將其呈交省革委會。當下趕緊炮製自己的版本,觀點自然針鋒相對,但終究慢了一步,裏麵的很多事實我已記錄在案,它躲也躲不開,隻能閃爍其詞,所以兩相比較,高下立判。

文革開始以後,我一直憋屈度日。如今終於有機會傾吐胸中不平,著實讓我體驗了一把阿Q造反的快樂。】

2023-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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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huiming1234 回複 悄悄話 煙總的筆十分了得。把文革這種亂象,梳理得井井有條。
傻貓兒 回複 悄悄話 讚筆杆子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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