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在追憶青春中一寸寸地失去青春

個子小，除了省布料外，就是人也顯小，如你所知，所謂小就是年輕的意思。十八歲上大學，人家以為我是十六歲少年大學生。老是長不大，還以為奇跡能在自己身上發生，永遠不老呢。二十四歲當老師，教大四，學生二十二，人家以為我是大一的。這年複一年的，從學生的姐姐，到學生的阿姨，現在放眼望去，一雙雙忽閃忽閃求知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著你，我都可以當他們的媽了。‘媽呀！還真是的，比我小的不再隻是一歲兩歲，是二十多歲！’

東方人本來就顯年輕，所以我偽裝了多年。盡量不露自己的歲數，和大兒子的年齡。望著當知道我大兒子的年齡時那睜得大大的藍眼睛和張得大大的嘴，這種情況遇見多了我都懶得解釋。但為了避免被懷疑是 teenage mum，隻能用其實我很老來敷衍一下。其實我想說的是‘咱天生麗質唄。’這話到了嘴邊又讓我就著咖啡給咽了下去。要低調，低調，我告誡自己。

就這樣偽裝了多年，把自己也給繞進去了。朋友都忽悠我是年輕十歲，連我自己都信了，還以為自己真的是年輕十歲呢。 三十時像二十，四十時，看上去也就三十出頭吧。不光是外表，內心也很年輕。你看我，仍是遇事不冷靜，沒耐心，好衝動，不理智等等一切青年藝術家身上的特點都還在。這棱角經風雨，見世麵，還沒磨成圓溜溜的呢 ，還是沒有城府，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所以懷裏總是揣著那十二個字‘寵辱不驚，氣定神閑，從容淡定’，時時提醒自己‘怎麽這麽不成熟！’老公也經常在我情緒波動的時候敲鑼邊兒，‘這還女人四十一隻花兒呢？’。隻記著是一隻花兒了，忘了這前麵的四十了。

這天我生日，女兒問我多大，我悄悄湊到她耳邊告訴她，並叮囑不要告訴別人。鋼琴課回來，她說：‘媽媽，我告訴老師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心裏一激靈，手一哆嗦，倒了一半兒的果汁兒差點兒灑出來。‘她問我多大了嗎？＇我問，將果汁遞給女兒。‘我沒有告訴她，她猜出來了。’女兒咕嘟咕嘟地喝著。‘什麽，猜出來了，一遍就猜出來了嗎？’我追問。這也太讓我對自己太失望了，我不是年輕十歲嗎？‘我說媽媽四十多歲。’女兒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兒的果汁兒。‘老師猜了幾遍？’我仍不死心。‘老師猜了六遍。’說完女兒一溜煙兒地跑了。六遍！這還差不多，至少年輕六歲。如果女兒不泄露天機提示四十多歲，說不定老師會猜成三十六呢。一旁的老公笑嘻嘻地補充，女兒道挺聽話的，嘴特嚴，跟我都保密，她說：‘It’s only between me, Eddie（我家老二） and Mummy.’   

懷揣著一顆年輕的心，突然有一天發現街上的人變得越來越年輕了。校園裏，學生是那麽年輕，刺眼的年輕，光鮮的年輕，好心慌，好欣賞，好羨慕。我當學生的時候沒有這種感覺。甚至幾年前看見課間一群群朝氣蓬勃的學生在校園穿梭，並不感到有什麽異樣。背個雙肩包，穿上運動衣，腳蹬運動鞋大踏步地走在去健身房的路上，雄赳赳，氣昂昂地仿佛自己是他們中的一員。如今，被小帥哥兒，小美女們甩得遠遠的。停下腳步，喘口氣，再也不能裝嫩了。校園裏年輕人多這很正常。那麽，這電視上的有頭有腦的人怎麽也這麽年輕啊。商店裏的售貨員是那麽的年輕，學校裏的同事是那麽年輕，寫字樓裏的各個都是朝氣蓬勃的小小子兒，打扮入時的小姑娘，公司裏的CEO 少年老成也掩飾不了其滿臉的稚氣。就連醫院裏的大夫都這麽年輕，一張嫩嫩的娃娃臉在給我量血壓。小時候，撿到五分錢，交給警察叔叔。看見解放軍，叫解放軍叔叔。現在再一看這群叔叔們，都成了兒子了，要不說是人民子弟兵嘛。以前看見的白發蒼蒼的叫大叔，大媽，速生敬意。現在卻平起平坐了，稱兄道弟了，改口叫大哥，大姐了。有的雖滿頭白發，可臉卻嫩嫩的，一點兒皺紋都沒有，弄不好還是小弟，小妹呢。

再看看國內孩子們公園裏的玩伴兒，他們的父母那叫個年輕。這次在我們樓下，一個四歲的孩子叫我‘姥姥’，一個七歲的小男孩立刻糾正他：‘叫阿姨！’。我激動得差點兒把那七歲的孩子抱起來親兩口：‘對，叫阿姨。阿姨像姥姥嗎？’。 ‘不像！’不知他是討好我，還真是慧眼識珠。‘對，不像，這孩子真聰明！’轉念一想，這四歲的孩子其實也沒錯呀。隻是我這歲數，八零後的下一代，四歲的孩子，叫我奶奶吧，我有點年輕，叫我阿姨吧，我又有點兒老，他們八零後的父母才應該叫我阿姨呢。喊著鄰居叫大姐的我，卻讓孩子叫她奶奶。都把自己和人家給搞糊塗了。一看就是響應政府號召，晚育，卻沒有響應黨的號召少生的。帶著孩子們走在祖國的大街上，看打扮和氣質又不像超生遊擊隊的，確實讓人疑惑。‘這倆兒都是你的？你怎麽有倆兒啊？’，問的人太多了，我同樣懶得理他們，心想說出嚇著你，我有三啊呢！

原來，三十和三十三雖然沒多大區別，這四十三和四十六的區別就像三個月大的嬰兒和三歲大的孩子一樣的不同。所以女孩子不能找比自己小很多的男朋友，二十，三十時不顯，一過四十，這一年是一年的。都說三歲一個坎兒。

翻翻老照片，十年前的照片，五年前的，甚至兩三年前的照片, 感歎那時的自己真年輕。不曾如此震撼，那時的我，更沒有覺得那個年齡是年輕的。因為那時的我沒有欣賞那時的我，年輕的時光，花樣年華。因為那時的我，翻閱的是更早的照片。那時的我和現在一樣，在追憶青春中一寸寸地失去青春，並不覺得當時的年齡有多麽年輕，有多麽美，有多麽幸福，有多麽需要珍惜。隻有失去的東西，才發現它的美好。

看看滿頭白發古稀之年的父母四十歲時的照片，不禁感慨好年輕呀。所以現在的我不要再追憶，現在的我要對自己說：‘現在我真年輕！’。 不要再等到五十歲再感歎四十歲的美！無論是四十，還是五十，六十或者是七老八十，比起一百五十歲，我們仍很年輕的！不要在追憶青春中一寸寸地失去青春。

 

[覓音]

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