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權運動
歌頌偉大母親的文章大多出於男人之手。偉大的母親確實更多地惠顧他們。
女權主義者常常高舉反對男性沙文主義的口號,心裏卻存著猶豫和掛慮:在她們
成長的過程中,鄙視女性,壓抑女性最甚的往往不是男性,而是她們的同類。
一個女人很難真正欣賞或讚美另一個女人,除卻那些應酬場合的需要。她們
心胸狹窄,感覺敏銳,又遭受排斥,許多家庭撫育女孩看來頗象股票的投資:低
進高出。緊衣縮食地克扣她的生活資料,同時又巴望她窮且益堅,或出人頭地,
或攀龍附鳳,以便分得一杯羹,正應了俗語裏的一句話:既要馬兒跑得快,又要
馬兒不吃草。
女人對女人的手段充滿了小陰謀,小刻毒。風起雲湧的大手筆與她們是不相
宜的,因為付不起豪賭的本錢。
細水長流的日子,怨恨與尖銳慢慢地侵入肌膚,深入人心。所以那些年長的
婦人對同性難得有張柔和溫情的笑臉,一旦有加以鞭韃的機會,必是不以餘力。
可見女權運動的第一步,麵對的困境不是男性,而是女性本身。
無神論者
無神論者多少詮釋了現代社會的一部份。盡管廟宇裏的香火日漸鼎盛,而這
樣的佛教大多是一種裝點,得益於旅遊觀光業的發達。虔誠的佛教徒限於白發蒼
顏的村婆農婦,她們三步一拜、五步一跪走近佛殿靈山,口中念念有詞,側耳細
聽,無非是早賜麟孫,保佑發財之類。
現世的男女婦孺,在無神論的教化下,大膽放心地活著。做一切想做的事,
謀一切可謀的利益。逃過了法律的疏漏,良心意義上的愧疚與猶豫是不存在的,
因為沒有天堂的盼望與地獄的恐懼。既然死後都要化作二氧化炭和水,那隻有靠
活著的時候縱情恣意了。所以,在世紀末,看到人們不擇手段,人麵獸心,罔顧
天良,不要奇怪,他們選擇的人生有哲學意義上的憑據
權力圖騰
我們的國家是崇拜權力的國度,所以竟然有人說:“管它是英雄、
梟雄、還是奸雄,隻要成雄就是好事。”“雄”是什麽呢?男性體格的壯碩。過
了原始社會,它就上升到武裝實力的擁有和意識形態的控製。稱雄者不管是造福
百姓還是禍國殃民,不但自己享盡榮華富貴,還可蔭及子孫。人們崇拜權力並且
懷舊。
現在不僅有袁姓人士、段姓人士冒出來自稱袁世凱某代孫、段祺瑞某代女,
歐陽某某是歐陽修第某某代傳人;更有借現代人之名開某家菜菜館,示某某人菜
譜。雖然政治家不是美食家,當年生靈碳塗的日子也還記憶猶新,然而還是逃不
出現代人的權力圖騰。
一名德國人在中國旅行之後說:不能想象在德國開一家希特勒菜館,出示希
特勒菜譜會招致怎樣的後果。日爾曼民族不苟言笑、格致物理、拘泥細節以致對
這類事情顯得大驚小怪,而我們則是有容乃大,要不然,幾千年來滄桑變故,天
災人禍,輪回不止,又如何熬得過去呢?
愛
愛是恒久忍耐……愛是永不止息--聖經裏這樣讓人相親相愛,兩千年過
去了,人們做不到,愛潮水似地消退,隻剩下忍耐在那裏苦苦支撐,終於不能恒
久。而英文聖經的原話是:LOVENEVERFAILS。
以前讀俄國的作品,有一段文字:“在血水裏泡三遍,在鹽水裏煮三遍,在
苦水裏浸三遍,我們將比崇高更崇高。”讀了以後,誠恐誠惶:這樣的崇高不見
蹤影。看看現實裏曆劫歸來的人,哪一個不是苦海深仇,憤世嫉俗呢?
沒有愛,苦難透支了溫情。持著宗教情懷的俄羅斯人,常常在文字的汪洋裏,
尋覓靈與愛的島嶼。
愛不是與生命步步相隨的天性,更多是來自於後天的能力。天性不會泯滅,
愛卻容易枯竭。仿佛一條湍流的河,源頭的雪山溶完了,河床就乾涸。一個有能
力愛的人,也從別的地方汲取愛。
我們是一個沒有宗教的民族,靠人文傳統及倫理道德所傳遞的愛已是有限,
公元一九四九年以來的刀光劍血更把它斬得一幹二盡,懸浮於愛的真空,人們彼
此戒備,奮力搏殺,競爭不止,太多的人口與太少的資源,又沒有靈魂方麵的慰
籍和依托,愛成了一種衰退已久的機能。但這時,大街小巷,卻處處飄著愛的歌
聲:愛的奉獻,愛的呼喚,愛的四季;纖夫的愛,祖國的愛,黨的愛……實在象
極了餓鬼們在昏懵中大聲叫喊著食物的名字。但光憑著叫喊,哪怕是那喊聲響徹
了雲霄,也是於事無補。
宗教是替人療傷的好歸宿。該止血的止血,能愈合的愈合。縱然做不到包容,
也讓傷痛在音樂聲裏遠去。愛是永不止息----神對人的愛。人的愛終究有限,又
無比脆弱。
幸災樂禍
幸災樂禍,在人群中已不是傳染病,流行一陣,便消聲匿跡。它更象大麵積
的遺傳病,深入人心,延及子孫。
不要以為幸災樂禍者是你的敵人和對手,他們更可能是你的至愛親朋:你比
他們混得好,他們妒忌你;你跟他們差不多,他們算計你;你窮途末路,他們鄙
視你。
世界非常現實,社會的空間太少,又是機會不均。既然平實的生活如此暗淡,
背負著沉重瑣碎的責任,全然沒有盼望與驚喜,那麽,看到一個潦倒背運之人,
似乎有了一點平衡:“看,別人也好不到哪裏去呀。”尤其是那類智商低下、又
爭強好勝之人,他們在這一點上有較旁人多的敏銳與反應。吃苦受累他們是不行
的,坐冷板凳嫌寂寞,清貧又不是所樂之道……當然他們不會全軍覆沒,偶爾有
幾個混出來了:升遷之道是給那些愚蠢的政客當下手。武大郎開店,當然要找更
不入流的屬下,有益於政客的自信和健康。
得勢了,他們自然不會到此為止,反而更起勁了:巧言令色,媚上欺下,信
口雌黃,惡語中傷……是非禍端,層出不窮。他們的骨子裏是巴望著天下大亂,
以便漁翁得利。功名利祿的台階下,往往墊著眾人的眼淚、血汗乃至生命。世道
清濁,人心鑒察,也是奈其何也---悠久文化,千年文明的結晶之一----踩著倒運
者的骸骨向上爬。
基督教與共產主義
教士與牧師在西方是一種古老悠久的職業。在以金錢衡量人們是否成功的社
會裏,神職人員過著清貧怡然而受人尊敬的生活。
牧師是蒙上帝召喚和揀選的人,他們在世界上牧養上帝的羊群。這是一個奉
獻與獻身的職業,牧師的工資一般僅夠支付日常的生活所需,他們本身也要格守
聖經的戒命,過簡單潔淨的生活。教會的侍奉很可能是二十四小時全天候,教徒
會眾、生老病死,對牧師都會有精神上的依賴與需要;一個懶洋洋的、整天開著
錄音電話而找不到人的牧師多半是把教會當作了公司,而他無非是一個應付差使
的職員,微薄的薪金自然提不起他的熱忱。
支持教會運行的是教徒的奉獻。受浸以後,基督徒把收入的十分之一捐給教
會。但因著經濟的壓力、通貨膨脹,越來越多的教徒奉獻不到十分之一,他們把
對上帝的信心轉移到養老金上去了。嚴厲點的牧師便會出來罵:“這是從上帝的
口袋裏偷錢!”於是,教徒們有的悔改,有的離開。離開的教徒到了另一家教會
也許會碰上較寬厚的牧師,他會說:“憑你們對上帝的信心來奉獻。”奉獻的錢
基於信仰,沒有世俗的功利。
有些人自己不信教,卻大力地鼓吹別人信。他們也算熟讀聖經,經上說:“
有人要拿你的裏衣,連外衣也由他拿去,有人強逼你走一裏路,你就同他走二裏。”
這類人常常銘記此文,予取予求,一旦被拒絕便理直氣壯地教訓人:“呃!虧你
還是信基督的。”仿佛別人信就是為讓他們得私利。
這種人,他們合適的歸宿是入黨。黨委書記的職位類似牧師,但八小時工作
製,隱性的收入遠遠超過實際的工資,黨員也交黨費,大抵是象征性地表示一下
(2%?)。不過,那有加倍的利潤與回收:分房子,加分;提幹,加分;福利
待遇,長二級。
入黨也有儀式:宣誓。但他們是無神論者,誓約大概是對著良心。而個人良
心又是不甚可靠的東西,所以偶爾有一個清正廉潔的黨員,立刻會上大報小報,
大肆宣揚,這實在是一件令人驚訝的事:靠著良心的約束,從物欲裏掙紮出來的
英雄,不容易的。偉大的理想已經凋零,崇高的主義是皇帝的新裝,殘留的是人
類的齷齪、自私與奸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