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甲子前的大年初二

一個甲子之後再問你今天在幹啥可能沒幾個能記得，但我知道一個甲子前的大年初二我在幹啥。那是大年初二，陽曆1958年二月十九日星期二（陽曆是剛查到的），一早背了個卷鋪蓋出門了。要出門一個禮拜，就和平時上學一樣說聲“走啦！”就走了。平常得可能父母連眼皮都沒抬。

不是上學，是去十三陵挖水庫。不是到學校集合乘學校的大汽車去，是自己乘公共汽車到西直門火車站和同學會合再乘火車去。到火車站的不止我們幾個，還有其他中學的。不是有座的客車，是悶罐車。第一次離家很高興，乘運豬崽的悶罐車也很高興。

那時昌平站就沒有站台，車停下後從很高的車皮上跳下，沒有人崴腳，年輕真好。離昌平縣城還挺遠，沒來過，跟著前麵的就走。記憶中一條大道，兩麵空空，除了剛下車的就沒有行人和車輛。不知哪來的主意，認定行李抬著走比背著走省勁，撿了根棍把自己的和孫同學的串上抬著走。這一抬害死自己也坑死小孫了。孫同學是農村來的，不怕抬。我是肩不能挑擔 手不能提，走幾步肩膀就壓得生疼，要換肩膀。換得越來越勤，小孫都不耐煩了，恨不得他一人挑。

那時昌平還有城牆，要我們去住的昌平酒廠在城裏。找到酒廠，要住的是一個門洞窗洞隻有棉簾沒有門板窗戶的的庫房，一股酒糟味。進去，沒有床板土炕隻是地上鋪了點稻草。找了個牆角把被褥草上一攤開就是床，庫房就是我們以後一個多禮拜的家。通風良好的庫房中間有個大爐子，晚上睡覺不冷，但上廁所出去就冷了。

昌平不大，一會兒就兜完了。街上到處都是來修水庫的，吃飯時到處有飯點，放饅頭的笸籮菜盆就露天放著，要想吃饅頭到隨便一個笸籮上就能抄到，沒人管。我們是交了飯錢的，到別的攤子上吃就是吃大鍋飯了。其實吃大鍋飯在1958年初挖十三陵水庫時就開始了。吃了就要拉，大街上的茅坑和飯點一樣多。

水庫離縣城還挺遠，天不亮就被叫起來，吃足了饅頭就開拔。黑咕隆咚地跟著往前走。到了一片沙灘交代任務時才知不是挖水庫，是為修水庫打前站，挖探坑，也就是為以後修大壩找沙源石源。於是以後就是指哪兒挖哪兒，把河灘挖得東一個坑西一個坑。風餐露拉（屎）。天黑回來狠吃饅頭，回庫房和死狗一樣倒下就睡。爐火熊熊，鼾聲震天，早起又是一條好漢。

在十三陵挖沙子的幾天我們還做過助人為樂的好事，比雷鋒早。我們忘了記給領導記者看的日記而雷鋒是記了。這就是常人和雷鋒的區別。

修十三陵水庫說是義務勞動，但真正義務的隻有學生。水庫落成後要給每個參加義務勞動的發個紀念章，結果我們沒得到。因為我們這些在最冷的時候去的真正義務勞動者是先行者。

 

庸貓，戊戌年甲寅月庚辰日（2018年二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