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芝麻爛穀子

記些陳年往事,也有旅遊看到的.一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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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華記憶點滴-餓

(2018-01-18 18:00:58) 下一個

吃飯前會餓,特別是長身體的年輕人會餓,這很正常。但一天到晚餓,一連幾年的餓,全民餓,這就很不正常了。上大學時就有過這麽兩三年。

這場餓,六十五歲以上的大概都記得。為激起對萬惡舊社會的無比仇恨,四清時請貧下中農憶苦思甜。餓砸咧,一位老大娘一開口就是。聽了很高興,有戲。什麽候?吃食堂那陣。接著紛紛訴起大躍進後沒有吃的苦經。連忙往解放前引,引不動。都是貧下中農,口袋裏的帽子給他們戴不上。怎麽設了個自己都不願鑽的套讓貧下中農鑽呀?哪個恨呀,恨自己笨呀!

,在中國已成為過去。對六十以下的談,他們一定會像看外星人一樣盯你兩眼。又翻出這個話題是因為不久前把當年班上的大大老爺得罪了。得罪得不輕,從不發火的老爺發火了。要約談。三堂對質呀!

老爺是好人,隨和,不整人。困難時期以身作則,給自己報的定量是28斤。大小夥吃比姑娘還低的定量,比我們更餓。人善被人欺,我常抓辮子拿他開心。

在一片大躍進和明天就是共產主義的歡呼聲進了大學。一日三餐,進門交飯票拿盆菜,飯隨便吃。因為來自吃穿不愁的城市家庭,到能敞開肚子吃的大學食堂吃飯,除了新鮮也沒有什麽特別感覺。吃個差不離就算了,從不撐著。

後來有同學吹,說飯隨便吃的時候一頓吃八個十個饅頭是常事。說飯廳沒菜時端上的一笸籮一笸籮雞蛋炒飯,飯裏雞蛋一坨一坨的,自己盛,專挑雞蛋往碗裏盛。說食堂裏有好東西。飯廳開門時那一桶桶的豆漿稀飯上麵浮著的一層是好東西。豆漿上撇出的是做腐竹的豆皮,稀飯上撇出的是飯油。去得早桌上有八寶菜和花生米,還有雞蛋。這些是為早起的鳥準備的。知道時已時過境遷。你們呢?

好景不長,到了1959年就定量了。定歸定,真正落實可能就到1960年底了。定量,男生高點女生低點。高個的多點,矮個的少點。我高點,定量34斤。

一張票一頓的好日子沒有了,飯票分成菜票和糧票。那印著的薄紙豆腐幹就代表饅頭。按定量按月發豆腐幹,每頓吃多少就在買饅頭時的一閃念。

糧食一天比一天缺,夥食一天比一天差,肚子餓得一天比一天早。主食從米飯饅頭到玉米麵窩頭到黑豆麵窩頭。黑麵窩頭發不起來,就一個硬疙瘩。據說那種豆是過去喂馬的。菜從少肉到少油到沒油,有一陣一碗醬油湯就是菜。結果嗎?餓,無休止的餓。有個窩頭站在爐子邊烤一層剝一層往嘴裏塞就是享受。

心似平原走馬易放難收這句的後半句用在胃上也合適。原來在家不能隨意吃的到學校後敞開吃,胃撐大了。一定量,胃哪裏縮得回去?就更餓。豆腐幹在自己手中,可以卯糧醜吃,一時舒坦,一個月的糧十天半月吃完。不像機器不開就不耗能。人活著什麽也不幹也要消耗。怎麽辦?少活動,體育課打起摸魚一樣的太極拳。管不好自己豆腐幹的隻有被強製把豆腐幹交給阿姨代管。我們屋就有一位。不是老爺,但給我栽到老爺頭上了,惹老爺發了無名火。

父母都在北京工作,父親的工資算高的,母親也為吃大傷腦筋。因為定定量時供應好,吃得很少,他們自報的定量都特別低。父母都是愛孩子的。周末三個孩子回家時就隻能擠出自己那份給孩子吃,為此母親全身浮腫。

他們在大機關,有時會分些食品。有一次是分黃羊肉。是北京的機關派人開著吉普架著機槍到內蒙草原打的。吉普上的隻管打,等撿到運回京時肉裏已長綠毛發黴了。發黴也是好東西,就是味大。洗了煮,煮了洗,最後加大料壓味。大部分是我們孩子吃的,吃得高興。

父母還擠出自己的那一份做炒麵和炸醬讓我們帶回學校吃。對不起了,我吃了獨食。晚上在床上偷偷吃上幾口,也不管牙了。以後如再有饑荒可能還是吃獨食。

家不在北京的,特別是從困難的農村來的慘得多。二十八斤定量的老爺每天隻吃九兩,有一段時間,晚餐時我隻吃一兩粥和一小碟清水煮的幹白菜,然後再拿一個窩頭。回到宿舍等到晚上熄燈睡覺,躺在床上再慢慢的咀嚼,細細地品嚐窩窩頭的奇香美味。當營養物質進入機體時,實在是沁人心脾,其樂無比!這是惠仁的發明創造,我是忠實的追隨者。

老修也是最低檔的28斤。當時安排這個糧食確實要有意誌,那幾年我基本安排得很好。但是有一天吃黑麵饅頭,麵沒發好個頭很小,我吃了一碗稀飯一個饅頭,好像沒有吃一樣。又買了一個還是不飽,就再買了一個,這樣我飯卡隻剩二兩。中午我東走西走沒有吃飯,晚餐一個饅頭一個菜,一天就過去了。

同宿舍的那位個子大,吃得多,沒能扛過饑餓的折磨。開始是用不起床來節省體能,最後退學了。他是班上唯一因餓而退學的。

全國饑荒其實賴不了天,賴不了赫魯曉夫。要賴就賴最高決策者老毛和老劉。老周都賴不上,反冒進已把他整得像個厲害婆婆下的小媳婦。是老毛老劉的錯誤決策造成了和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一樣的史無前例的大饑荒。老劉後來醒悟了,老毛沒有。

庚玲感歎道一個月連30斤糧食都不到,女同學都吃不飽,更不用說正長身體的男同學了,大家都可憐。。確實那時大家都可憐,全國人民都可憐。幾個剛愎自用的決策人的錯誤,全國人民買單。

還好有明白人製定了定量製度。定量基本上是城市裏人人平等,可憐的是農村。沒有定量,那幾年不知會是什麽樣。還有就是學校真把我們的吃飯當作頭等大事來管了。

那幾年餓歸餓,全國總體還算平靜。這歸功於以前的各種政治運動把人民整得像綿羊一樣乖。這大饑荒擱要是在解放前夕,當年反饑餓反的饑餓根本就不是饑餓。

老爺的被人控製的公案結束了,是大貓張冠李戴,大貓認錯道歉。其實就是老爺當年被控製了,也沒什麽了不起。餓就要吃,一天兩天能忍。時間長了沒人能忍。不偷不搶,卯糧醜吃沒什麽,就是個和打噴嚏沒忍住一樣的小事。最初寫這個事也隻是逗逗老爺,完全沒有要貶低大大的革命立場意誌精神道德的意思,更談不上綱和線。老爺不要糾結了。

 

庸貓於2018年一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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