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清華有萬把學生,西區住大屋頂的一號到四號樓和附近的幾個齋,東區在五號到十二號樓。樓中的盥洗室不錯,早晚和周末有熱水。洗臉洗腳和洗衣沒問題,但洗澡不行。
這些樓除十號樓的地下室有浴室外,其它樓都沒有浴室。剛入學時去過十號樓的浴室,隻有冷水沒有熱水。老體育館和後麵的新體育館有浴室,鍛煉完可以衝澡。很大,黑洞洞的,裏麵死過人,有點陰森。好像就在我們上學時,一個自持強壯的鍛煉完就按馬約翰的方法去淬火,冷水一激當場就心髒病突發掛了。不在代表隊,沒去過幾次。
西區和東區學生宿舍各有一個澡堂。西區的在一號樓西邊的鍋爐房,是個三層小樓,前門上二三樓的男生浴室,後門到一樓的女生浴室。東區的澡堂在老九飯廳後麵,是個窯洞頂的二層小樓。一樓的前半層和二樓是男生浴室,一樓的後半層是女生浴室。一樓的窗戶很高,但在沒人經過的背麵也有窗子,聽說發生過扒窗事件。不明白為什麽當時為什麽不把女浴室放在二樓。如那樣,就是姚明也扒不成窗戶。
開始澡堂隨便洗。後來要票了,好像兩分錢一張。那時沒有塑料拖鞋,沒有浴巾,也沒有洗澡液,洗澡時端個臉盆拿上毛巾洗衣肥皂和換洗的內衣就去了。澡堂裏有木頭的趿拉板,就一塊比腳大一點的長方木板上釘條廢車胎的膠皮條,穿上走起來就一步一“趿拉“地跟著打拍子。這趿拉板也不多,要靠運氣。大多數時候就光腳進去了。隻是洗完後穿鞋時有點麻煩,得從更衣室蹭到浴室邊上沾點水涮涮。不斷有人洗完把趿拉板順走,後來趿拉板也就消失了。
更衣室是一層一大間,除了幾個長條凳和牆上幾個鉤子外,沒有櫃子。脫下的衣服就堆在凳子上,一個鉤子上也不定掛了幾個人的衣服,連窗台上也堆著衣服。怕丟,更怕給別人拉亂了找不到,都將自己的衣服裹成一團,往自己認為最安全的角落塞。那時的風氣好,很少聽到有人在浴室丟東西的。就是當時找不到了,過幾再去,往往在收票的邊上就是自己的髒衣服。
人多龍頭少,有的龍頭還沒水,一個龍頭下要擠好幾個人。前一個剛閃身傍邊的就擠進去了。西區的三樓浴室比較空-經常沒有熱水。人太多,洗澡就是馬馬虎虎,好幾次到更衣室發現一搓一條泥。原來剛才隻是熱身,身上老汙剛開始發就出來了-連洗澡也偷工減料。
一層樓擠滿赤條條的小夥子,沒人特意去打量旁邊的同伴。那時沒有“同誌“,大家都一樣,有什麽好看。也有被盯上的,我們班的一哥們兒就被人盯上過,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地被一個人研究個透,把這哥們兒看得發毛,末了撂下個“中”才走。這人可不是“同誌”,是舉重隊的教練,他看上這哥們兒的骨架大,可以藏肉,到舉重隊的重量級有前途。不幾日,這哥們兒就到了舉重隊,他為學校拿過不少高校運動會的重量級冠軍,也把胃填壞了。
浴室那蒸汽繚繞的地方白花花的一片,有時麵對麵都看不清,但這裏出歌星-歌星靠聲音不靠長像。經常可以在浴室裏聽到高亢的男高音和深沉的男低音。可能是唱得好,也可能是蒸汽把聲音圓潤了。不管怎麽,浴室的歌聲就是好聽,但沒聽說文工團到這裏來挑歌星。起碼我們班的肖唱歌不是在這裏挑出來的。補充一句,肖兄可是當年清華男高音的第一把交椅,他每周要到中央音樂學院去練聲。
東區的浴室出過暖氣爆炸的事故,我們年級一個女生差點掛了,大概在1960年末。大煉鋼鐵把鑄鐵暖氣片給煉成了渣,暖氣片就換成瓷的。幹淨漂亮,不錯,可就是不耐劇熱劇冷的溫度變化,我們對過房間就在上課時爆過。沒傷人,但水漫金山了。這次在浴室爆了,想這女生傷得不輕。以後鐵暖氣回來了,真是血的教訓。
在文革武鬥時東區的浴室是戰場,老四在裏麵死守,老團在外麵強攻。老團用雲梯進攻,老四在窯洞形的屋頂把雲梯掀翻,一個年輕的生命在此消失。聽說老蒯用上火攻,用消防水龍往浴室噴汽油,火燒老四,最後裏麵的老四投降。俱往矣,隻是不知這賬應算在誰頭上。唏噓。
庸貓,2016年12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