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聲和蛆蟲-聽到和看到的西安七一九武鬥

“嘭嘭”，沉悶的嘭嘭聲從夏夜敞開的窗戶傳進來。什麽聲音？從哪裏來？還沒搞清，又是“嘭嘭”的兩聲。以後這“嘭嘭”的雙連響不緊不慢地響了一夜，從半夜響到天明。這就是我聽到的1968年西安七一九白家口武鬥。

玉祥門外大慶路從勞動路往西變成中間是樹林的林蔭道。路北，儀表廠、電纜廠、變壓器廠和開關廠等十幾個大廠。路南，這些工廠的生活區。我就住在豐登路車站邊的五號樓單身宿舍。隔著林蔭路就是變壓器廠，牆內空地後是將近完工的高大廠房。

住五樓靠北的房間，四個雙層床擠了五六個人。人多天熱，開窗睡覺。“嘭嘭”聲就是從對過廠房的高屋頂那邊來的。都在高處，中間沒有別的建築，聽得格外清楚。不是槍聲，是炮聲。

那時西安有工聯工總兩大派，工聯在變壓器廠占優勢。兩派劍拔弩張，勢不兩立。到變壓器廠宿舍找同學時看見提著鐵鏈舞著三節棍的青工在走廊裏遊蕩。

雖兩派勢不兩立，但還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不至於像王成那樣讓炮往自己住的樓打吧？想著也聽著。

炮不是往我們這邊打的，是往北邊打去的。往哪兒？不知道。再聽，隻有往外打的炮聲，沒有回擊的炮聲。既然沒往我們打，天亮了還得上班點卯，睡吧！在不緊不慢的“嘭嘭”聲中睡去。打了多少炮？何時停止的？不清楚，隻知打了一夜。

上班後廠內到處是談論夜裏事情的人堆。是工聯工總在爭奪白家口，就在開關廠和變壓器廠廠區的後麵。工聯在變壓器廠的廠房頂上用機關炮攻打工總在白家口的 據點。聽說除了機關炮外地麵還用上了土坦克。炮是穿甲爆炸和燃燒那種三連發機關炮，但隻用了穿甲和爆炸這前兩發，所以我們一夜隻聽到“嘭嘭”兩聲的連發炮聲。

點完卯和議論之後無事可做，有家的回家。我們幾個單身閑得無聊就去看武鬥後的殘局。

沿著開關廠和變壓器廠間的河沿路往北走去。開始沒有武鬥的痕跡。炮戰嘛，隔空進行的。到白家口才看見遭炮轟的小樓，穿甲和爆炸後的殘垣斷壁。沒有武鬥的戰士，沒有土坦克，隻有躺在路上的幾具死屍。天熱，已經臭了。蛆蟲都從屍體的眼睛裏爬出來，令人惡心。這就是我看到的1968年西安七一九白家口武鬥的結局。

七一九已不是用刀棍的武鬥，甚至不是動槍的武鬥，它是一場炮戰。好像這場死了人的炮戰到後來也無聲無息地過去了。

快五十年了，想知道些詳情。譬如動武的雙方到底是誰，用了什麽武器，打了多少炮，死了多少人，如何查處的。上網查，隻見一文中簡單的一行：“1968年7月19日，西安市白家口地區發生大規模武鬥，參加武鬥的雙方造反派組織共計死亡21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