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開始後,庸貓是典型的逍遙派。看看大字報和攢攢收音機,過得也挺滋潤的。想到以後還是要分配和做鑒定的,所以也不敢太放肆。沒加入哪派,隻是在野派的外圍囉囉。
一直想能找個機會借串聯之名去遊遊山玩玩水。機會來了。文革的第二年揪軍內一小撮開始了,庸貓就和一同學混在一群南京學生中乘免費車到南京去玩。時間是八月,一個裝幾件衣服的書包就是全部行李。離校前打聽到我們投靠的那派在南京有聯絡站,到了就直奔“派站”,找個地方住。正好我們投靠的那派要遊行和當地掌權的造反派對著幹。我們要住那兒,也就隻能當雇傭兵,跟著去折騰了一上午。
遊行完回去。因為一夜未睡和遊行折騰了一上午,回去就爬到上鋪午睡了。全然不知上午的遊行捅了馬蜂窩,夢魘正在等著我們。還沒睡著,宿舍門被撞開,一群中學生模樣的學生衝了進來。沒來得及反抗,就全成了俘虜。立刻押上卡車帶走,連我們個人物品也沒讓帶。
我們是被對立派旗下的一個中專抓的。帶到學校的操場被轟下車,被一群半大孩子圍著。有的還背著槍的,也有老師模樣的。看到槍有些害怕。一個個的被甄別。比我先受審的是硬漢,被推搡挨巴掌,沒有頭破血流。還有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管著。我看到前麵被審的人也沒被怎麽著啦,也放心不少。輪到我了,叫我走出來。聽到有人竊竊私語,在笑我走路的姿勢。審問開始。沒有搜身,隻是叫交出證件。然後是問什麽時候來的,來幹什麽。我老老實實講剛到。來是因小時在此地讀書,這次隻是故地重遊。可能是老鄉惜老鄉,沒難為我。隻是證件被沒收了。
審完了。沒有被綁著,也沒有被蒙上眼睛,又被押上卡車。令我害怕的事發生了,一夥拿槍的孩子也上來了,把我們圍在中間。當時腦袋就一轟,腦子裏飛快地想著“要遭”,“要被斃了”,“我幹嘛來南京呀”。緊張、害怕、後悔和一切能想到的壞結局都湧到腦海。事已如此,旁邊還有比我小的同學,不能當孬種。抱著大不過“二十年後又一條好漢”的年輕人豪情,隨它去吧。
車飛快地開出南京,很快兩邊就隻有農田。當時已是黃昏,公路沒見別的車。心情更緊張。同伴中有人向我耳語,“下車後往中間走”。因為緊張,隻是想著我的“最後一刻”,沒聽懂。車開出很久車突然煞住,也許車就開了一小會兒,因為愛因斯坦說過在很熱的爐子邊坐一秒鍾就和在漂亮姑娘旁邊坐上一天一樣長。一個同學被趕下車。我想完了,這個同學完了。沒想到這同學被趕下後,車又開了,沒人開槍。我才意識到我們不會被斃,死不了。車往前開,一會兒車又煞住了。又有同學要被趕下去了。我想其他的全是我的學弟,我也應有點學長風度,搶先下了。車又開了,就我一人站在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空曠公路上。走向何方?隻有往回走。還好一會兒碰到先於我的那被趕下的同學。我往回走他往前走,碰上了。我這才明白早先的耳語是讓大家被趕下車後各自往中間集中。我就這樣掉頭和他往前走。走著走著,又碰到同學,最後碰到往回走的一夥,我們的人齊了。那時天已全黑了。怎麽辦?在路邊找到個農戶,才知道我們被逐放到句容。就在那家的牛棚的稻草堆中待了一夜。吃了什麽,記不清了。隻記得當晚在草堆中睡的好極了。也是,差不多兩天兩夜沒好好睡覺了。
第二天先到鎮江再回南京,怎麽走的也記不清了。一天中和一夥不知姓啥名何的學弟們經曆了一場幾乎“玩完了”的放逐。到鎮江看到金山寺的寶塔時庸貓還沒忘玩。要不是學弟們要革命,我準會到金山寺一遊。
四十多年過去了,它是我對那瘋狂年代的一段記憶。
庸貓 2012-09-09於南卡
今日興起在網上查找當年南京文革大事記,那時這樣的遊行和綁架太多了,沒有記錄。隱約記得綁架我們的是南京無線電中專的一個叫南無###的的造反派,一個在南京很響當當造反組織。大事記提到南無812,大概我們就是被這個812綁架流放的。我們遊行支持的是好派還是屁派早已記不清了。2024年4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