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前在金剛碑新村從當山大王到被小學校長招安隻有兩三年,但那裏有我無法忘懷的快樂時光。文革開始那年“流竄”到重慶。從北碚乘車到北溫泉,又從北溫泉沿嘉陵江走回北碚。圍著金剛碑新村轉了一圏,硬是沒找到進口。
北碚和北溫泉間有個金剛碑古村落,那裏天氣涼爽風景秀美,曾是陪都重慶的陪都。古村旁邊有個叫金剛碑新村的天福煤礦的辦事處和宿舍。那裏的子弟小學可能是附近唯一的學校,連山後古村的小孩也來此上學。
金剛碑新村在北碚到北溫泉的公路的右手邊,夾在高高的縉雲山和低低的嘉陵江之間。它在古村落的前山,現在是煤礦療養院和菜特大酒店。大概除了那時住過的人已沒人知道這裏曾經叫金剛碑新村。但就我所知,近十年已有三個金剛碑小孩重遊過那裏。可見它在曾經在那裏的小孩心中的地位。
回國前就打算去金剛碑(新村)看看。印象中的金剛碑在山坡上,出門就是很長很陡也很窄的石階梯。
重慶旅行社簽約的小冉說可從臨江門乘502路公交直達北碚,也可由小什字乘軌道交通轉兩次車去。想到軌道車的轉車就緊張,決定花半天乘502路去。重慶一日遊時聽到周五是重慶的堵車日,公交車也一樣堵。計劃去的那天是周五,害怕被堵,開始打退堂鼓。
四月二十五日吃早點時問了,知道車站就在步行幾分鍾的前方。立即踩點。入口標著一號線和六號線。六號線直達北碚,心中立喜。再問方知尚未接通,還需先轉三號線才再到六號線。
九點五十五由旅館出發開始了我盼望多年的金剛碑之旅。到北碚的車票是七元。除三號線有點擠外,一路有座。在地下地上一陣折騰,十一點二十左右到了北碚。由朝 天門到北碚五六十公裏,不到一個半小時就到了,真快。依稀記得小時到重慶,老爺車不斷拋錨,司機老是在用搖把在車頭搖。路上那司機在車下的時間可能比開車的時間長,清早出發下午才能夠到。
金剛碑新村是現在的煤礦療養院,有公交車可到。出站上到地麵時有點激動,產生立即到金剛碑的衝動。車站外停著不少黑車和黑摩,未見出租車。不願浪費時間去找公交車站和出租,和一個黑摩講好價錢就立即出發。
老天似乎被我的來到感動,飄下幾滴冷冷的老淚。顧不上了,緊抱著的哥的腰,由他在公路上穿行。問摩哥有多遠,他說三四公裏。記得小時沿江可步行而去,應沒這麽遠。沒幾分鍾到了煤療大門。
公路左邊是山,右邊是到嘉陵江的坡,和記憶一樣。綠綠的縉雲山確實很高。山林茂密,或許六七十年前山上真有虎豹犲狼這樣的猛獸。怪不得我這個山大王也不敢上山造次。
今日的公路應就在昔日公路之上。煤療大門內一條水泥車道向下挿去,這是當年沒有的。依稀記得當時公路對過是高高的土坎,當然那個“高高”是五六歲孩童眼中的“高高”。如今公路對過隻是山坡。
在煤療大門處見到一個與我年令相仿的老者。忙上前打聽是否知道這裏曾有一個金剛新村,他茫然。再問是否這裏有個金剛碑小學,他指指公路前方的古村。也是,當 年新村的居民都是因戰事不利而逃來,後因勝利而去。村中人去樓空,如今的居民已不知哪一代的真空填補者了。我敢說論資格那天我是那塊地方的老大,沒有太上皇的大寨主。
金剛碑小學的操場應在煤療大門內路的左側,現在那裏是一塊菜地。再往前左邊有一列上山的石板階梯路。對金剛碑的石階印象太深了。看到石階立即想到當時的家。雖然早就知道那房子在解放初時就失火燒掉,還是向石階走去。
典型的古老石板台階。路寬不盈兩尺,毎階的進深和高度差不多,佈滿青苔,石縫中冒出雜草。應該很長時間無人問津了。走在上麵有點滑,腳要橫著踩才有點安全感。
爬了相當一層多樓高的石階在轉角色小平台上停下。上麵還是同樣的石階和平台。在台階上爬著,在平台上歇著。石階兩旁的雜樹開始伸到路中間。右手側的低矮磚房基明顯不是我家的房基。我家房子在陡坡上,有很高的吊腳牆。走著走著前方不像路了,這是一條荒廢的石階路。原路退回。
菜地邊立著幾棵巴蕉樹,立即想起許多發生在巴蕉樹下的往事。在巴蕉樹下把校長的眼鏡抓下後被迫開始了我的“來來來,來上學“。在那裏鼻子撞上大孩子的拳頭換 來不能吃的巴蕉。還是在那裏鑽到下水道裏進行了幾乎不歸的探險。信步走去,不見昔日的教室和操場,唯見一處老地基和有格柵擋著的下水道口子。
繼續沿著新修的車道向下。金剛碑的坡真的很陡,房子都是蓋在半劈山半吊腳而成的地基上。車道右邊的路麵和旁邊樓房的二三層齊平。路邊不再是小時採野花和摘山果的野坡而是茂密很難入足的樹叢竹林。就是今天進出也得點勁,對當年我們在山上穀裏河邊亂竄後還能找到家吃飯真是服了,也為父母絲亳不擔心我們會成為 被狼叼走的“阿毛”而感慨。
覺得老屋的遺跡應在左邊,不斷向路邊的陡岩張望。一條相當新的水泥台階向左邊岔出。在岔路上前行不遠一條很陡 的老舊條石小徑伸向一個吊腳牆。感覺這應是我家房屋留下的地基,盡管石階很陡很滑還是爬上去看了看。看了後又不太肯定。“應是”來自吊腳牆的高度和形狀接近記憶中的屋前高台,“不肯定”緣於現在牆內是一個泵房和頂部的平台上有拱形的小突起。很可能這是利用原地基和吊腳牆改建的。另外這小徑沒有到達吊腳牆上 的平台,應不是當時上下山之路。
再向前是一個帶休閑小平台的二層小樓,應是大午哥講的灝崎賓館了。賓館的樓幾乎貼在後麵的山石上,房側的山石上有個帶鐵門的小山洞。不知是不是當年以為裏麵有妖怪的防空洞,忙去打聽。賓館空無一人,好不客易才在一個空房中見到一個服務員。進去時她一定是把我當成幽靈了,嚇了一跳。問有沒有防空洞,她說小樓兩邊各有一個。去另一側看了看,這裏有個帶紀念標牌的防空洞,確實是當年的防空洞。那防空洞的口又窄又 矮,如打開鐵門裏麵一定漆黑一片。這樣的洞在孩子的眼中那能不著關妖魔鬼怪?
“朝拜”了洞後當時“落草”的山石。很高很陡,這哪是當年我這個山大王能帶著囉囉能爬上溜下的?可能那時也就在坡邊幹些想像中的攔路打劫和強盜打官兵的小勾當。我那些囉囉今在何方?還能記起落草的快樂嗎?
休閑小平台左側的山坡雖荒蕪但較平坦,似乎可通往先前所見的吊腳牆上。爬上去又終因擔心路滑危險而止步。
繼續尋找著當年的山徑。終於在賓館的右方找到老舊的石階路。很陡很窄很長,轉折處有小平台。有點滑,沒有扶手,走在上麵有點戰戰兢兢。母親當年不論風雨從那裏下去上班又摸黑回家也夠勇敢的。也許母親那時年輕,眼明腳健。
老石階路曲曲折折,連到下麵灝岐公館的後院。應是舊日由家下去的路吧!在梯腳沒有見到八年前姐弟合影上的那七十多年就有的大石頭。修新的水泥階梯路時嫌礙事搬走了吧!
再向下直到萊特大酒店再沒看到可勾起記憶的舊物。估計萊特大酒店就在當年新村辦事處和母親工作的圖書室處。
站在停車場邊望著還遠在下方的嘉陵江。看見有人在寬寬的江邊步道上漫步,立想下去。不知其路,突見有人隱入停車場邊的牆下。跟隨而去,一條泥土小路蜿蜒直接江邊步道。一彎江中巨石小灣躺在江邊,這當是弟弟當年泛舟落水之處。
追上前人,問得江邊步道可達北碚。遂沿步道而行。遇一散步者,隨其由近路返回北碚。
在金剛碑新村看到了些什麽?金剛碑的坡和穀,上麵的縉雲山和下麵的嘉陵江。除了防空洞和疑似的老舊地基石階山路外,沒有發現任何可以表明這裏有過一個金剛碑新村。遺憾。
離開金剛碑新村不過七十年,除了像孫伯伯留下些許和老地基一樣的痕跡外,其餘的人和物都湮滅了。歲月無情呀!嗚呼!
庸貓,2014年四月29日記於荊州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