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堂守望
(2009-03-30 02:5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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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夢從小到大就沒停過,各種怪異的,甚至五光十色的。
去年9月的一天,我夢到了姥姥,和我長大的那座黃土高原上破落的院子。因為知道姥姥已經臥床很久,所以第二天起來就趕緊給媽打了電話,詢問是不是姥姥情況惡化了。媽在電話那頭笑著說,情況倒是沒有惡化,隻不過你們倆怎麽那麽心有靈犀?你姥姥前兩天說她夢見了你,還夢見了澳洲綠盈盈成片的草地呢!我於是踏下心來。我覺得她堅強的生命沒那麽容易離去。或者說,從未經曆過身邊的親人離世,就以為這種事情永遠不會發生。
可終究人總會老去,然後死去。
昨天周日的例行電話,家裏鈴聲響了很久都沒人接,我就有點不妙的感覺。剛才電話上,我很想聽到爸爸說,他們昨天是去看望姥姥了,可他說,姥姥去了,入棺了,全家人都去送行了……
沒人告訴我,因為88歲高齡臥床一年之久,大家都認為她的離開是必然的,壽衣和壽棺幾年前就準備好了,而幾次病危的通知,也早讓護理在身邊的親人們麻木了。自然沒人認為這件事情值得讓遠在千裏之外的我知道。
可我的心仍然忍不住的發酸,和姥姥沒有那種相依為命而產生的撕心裂肺的痛,但她畢竟陪伴了我生命中磨滅不掉的一段記憶。我不記得3歲以前的事不可恥,但怎能忘記有記憶起就和我在一起的姥姥,還有那個黃土高原上破落的院子呢?還有她隔著媽媽遺傳給我的一頭烏黑的自然卷發,隔著笨手笨腳的媽媽遺傳給我的一手針線活。她的善良寬容和堅強樂觀是這個大家族所有人有目共睹的,她的親生兒女養子養女加上孫輩重孫輩的上百口子人,沒有人不敬佩她。
如果問姥姥留給我最深刻的一個畫麵是什麽,那決不是在生命的最後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的樣子,我情願想起她的笑臉。83歲高齡時小姨帶她來上海看望我,她高興啊,高興的一麵吃止痛藥,一麵咧著幹癟的嘴笑,在西湖邊上健步如飛,回頭望著氣喘籲籲的我們笑,在外灘渡輪上迎著江風笑,在禦園的夜幕下霓虹燈裏笑……我情願記起我們的最後一次分別是在上海機場,她被小姨扶著進安檢,回頭對閘外的我不停揮手,用濃重的方言叫我回去吧,回去吧……
我希望我們真的隻是一次兩地的分離。
08年10月,我到家的第二天,哥哥帶爸媽和我來到了姥姥病床前。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已經不能落地行走的她。瘦的縮在被中幾乎要看不見。媽媽告訴我,姥姥似乎感覺到自己大限將至,在夢到澳洲的綠色草地之後,她對媽媽說,如果她走了,千萬別告訴我,大老遠的跑回來一趟,機票怪貴的。我是在電話上聽到這句話,才下決心要趕緊回來再見她一麵。
靜悄悄的,我象小時候那樣,蹭到炕沿上,用手指調皮的撩撥著她稀薄的發稍。她被驚動了,費盡的睜開已經迷糊的雙眼,扭過頭看著我。我都不敢確定她看到了什麽,也不知道她能否認出我,因為媽說,她經常神誌不清搞錯掉護理在她身邊的人。可是,她認出來了,嘶啞的聲音喊著我的乳名,似乎不相信我真的從她夢境裏走出來了。
那才是真實的最後一麵。在我看來,她認得我,她能坐起來一小會兒,她還會問候我的男朋友,希望能見到他,一切的談話內容都合情合理,條理清晰,我認為她就算永遠下不了炕,也還能活上三五年。所以我又放心的走了。
這一走,就是永遠兩地分離了。從此後我回家,再也沒有那個第一時間要去看望的人,再也不用想給她帶什麽軟乎好吃的禮物了,再也看不到咧著幹癟嘴唇的笑容,再也聽不到嘶啞的聲音喚我乳名……
我很遺憾沒有早幾年出國,或許可以滿足她看看澳洲綠盈盈草地的願望。她走了,我相信她即使沒來過澳洲也沒有帶著遺憾走吧。天堂裏定是一個比澳洲還美麗的地方,天堂裏定沒有劃分國界,或需要辦理簽證護照,那麽,姥姥,守著你的天堂,開始新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