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愛小說:風雲賦
紅葉 作品
第107章 此情無計可消除
淩水仙這段時間一直鬱鬱寡歡,她做什麽事情都心不在焉,總是感覺心煩意亂,提
不起精神來。
二姐淩珍珠已經出嫁,婚禮完畢,母親說:“ 忙完了珍珠的婚事,就該輪到水仙了。”
父親笑嘻嘻地說:“ 我倒想水仙多陪我們幾年,家裏就剩下這個小女兒了,要靠她
娛老。”
“ 老爺,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
聽父母說笑著,淩水仙默然不語。心頭有些淺淺的愁緒,像秋日早晨草葉上的一層
淡薄白霜,沾染了冷清的憂傷氣息。
這天星期日,淩水仙坐在書桌前麵,批改著學生的作業。她不知不覺之間走了神,
在一張空白的紙上隨意塗抹著些零散的句子。
母親端著一碟點心悄悄地推門進來了。
她拿起桌上的那張紙,看見上麵零亂潦草地寫著一些句子:
“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 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 笛聲三弄,梅心驚破,多少春情意。小風疏雨蕭蕭地,又催下千行淚。。。”
南宋女詩人李清照的著名詞句。
淩太太凝視著女兒,確實,女兒最近消瘦了,顯得心事重重。
“ 那個人是誰?” 淩太太拉過一張椅子, 在女兒身邊坐下,溫存地問。
“ 沒有誰。” 淩水仙一驚,緊蹙眉頭,伸手向母親要回那張紙,揉成一團, 扔進
字紙簍裏。
“ 你有心事, 告訴媽媽。” 淩太太緊盯著她, 柔聲問:“ 你有喜歡的人了?”
“ 沒有。”
“ 這沒什麽可害羞的。男大當婚, 女大當嫁, 天經地義。你有了喜歡的人, 媽
媽也替你高興。告訴我,他是誰?是你學校裏的同事?” 淩太太繼續追問。
淩水仙避開母親的目光,急切地否認著:“ 沒有,沒有。媽媽,你就別瞎猜了。
”
“ 女孩兒遲早是要嫁人的。早點晚點都要經曆這件人生大事。。。” 淩太太柔聲
說。
“ 媽!” 淩水仙打斷母親的話,苦惱地喊:“ 為什麽你要急著把我嫁出去?我一
輩子不嫁人不行嗎?”
淩太太用手撫摸著女兒的頭發,溫柔地說:“ 難道你打算孤獨終老嗎?我們做父母
的,不要求別的,就希望孩子過得幸福。好孩子,你長大了。媽媽希望你能嫁個品
行端正、家境優裕、疼愛你的好丈夫,生兒育女,家庭美滿。這是唯一通向幸福的
正道。。。”
“ 媽媽!” 淩水仙懊惱地喊了一聲,委屈和無奈在眼裏就盛不住,不知不覺地竟然
掉下淚來:“ 你別管我,行不行?”
淩太太見女兒哭了,慌了手腳, 急忙把女兒摟進懷裏,輕輕地拍打著她的後背,哄
嬰兒似的,柔聲道歉說:“ 是媽媽不對,不該一直追問你。好女兒,你別哭了。已
經是當老師的人了, 怎麽還哭得像個小孩子? 等會兒你二姐和姐夫要回家吃飯,
你可別讓珍珠看見你副哭哭啼啼的樣子又要笑話你。”
淩太太又安慰了女兒幾句,就出去到廚房忙碌了。
淩水仙仍然坐在書桌前, 望著窗外,出神了一陣子,心裏恍恍惚惚的。
她已經有兩個星期沒見到過心上人了。如今姐姐已經出嫁,不再到秦太太那裏學習
女紅烹飪了,她也沒有借口去秦家找姐姐製造與秦風偶遇的機會。
愛一個人,就會不由自主地卑微,像成熟的穀穗般在所愛的人麵前低下頭來。
她的心思遲疑,臉色陰晴不定,眼裏的光明暗變幻。終於,她的心髒猛然一跳,終
於決定了,主動去找他吧。
她知道秦風經常會去那家鴻福雜貨店幫忙,聽說鴻福雜貨店的董老板是他好友的父
親。
鴻福雜貨店裏,秦風正忙碌著將一批新進的貨物擺上貨架,忽然一轉身,發現淩水
仙正站在麵前,默默地看著他。
黃昏的夕陽照在昏暗的雜貨店裏,秦風的麵容漾著一種溫潤如玉般光澤,黯淡的背
景反而更能襯托出他的俊美氣質。
彼此之間離得極近,瞬間四目相對而視。他凝神瞧著淩水仙,那雙漆黑的雙眸熠輝
溢彩,淩水仙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映照出的影子。
剛才搬貨用了力,秦風的額頭上滲出了許多亮晶晶的汗珠,流在麵頰上。淩水仙情
不自禁地掏出了自己的繡花手絹,踮起腳尖,為秦風拭去汗水。
隻那麽短短的一瞬間,秦風已覺得不妥,他急忙向後退了兩步閃避。
“ 淩老師好。找我有什麽事嗎?”
淩水仙一時間竟然無語,隻覺得周遭那樣安靜,安靜得讓她心慌意亂。輕風吹過,
她幾乎可以很清楚地聽見外麵的樹上樹葉們細碎作響的竊竊私語聲。
店裏隻有一個顧客,不知何時進來的,他戴著帽子和墨鏡,帽簷壓得低低的,但他
隻是停留了片刻,隨即離去。
慌亂間,淩水仙隨便抓住個話題:“ 鄭銘最近上學經常請假,聽說他參加了一家銀
星歌舞團做學員?”
“ 是的。” 秦風有些抱歉地說:“ 他平時要去歌舞團訓練,難免會影響學業。我
會督促他盡量兩者兼顧的。”
“ 我覺得鄭銘還是應該以學業為重,隻有讀書才能出人頭地。”
萬般皆下品, 唯有讀書高。仍然是社會的普遍觀念,戲子受到社會歧視,廣州城裏
稍有錢財的家庭,都不會把孩子送去學藝。淩水仙也難免有從俗就眾的看法。
“ 藝人是正當職業,社會不應該有偏見歧視。鄭銘這孩子讀書成績平平,但在歌舞
演藝方麵頗有天賦,做家長的應該支持和鼓勵孩子的興趣愛好。” 秦風溫和地說,
手中繼續整理著貨架:“ 何況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讓孩子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他才會有熱情,有動力,即使吃苦受累也是心甘情願。”
不甚明亮的陽光落在一排排貨架上,反射出淡黃色的朦朧光線,似乎想要隔斷心意
的傳遞。
淩水仙沉默片刻,她佇立在那兒,眼睛裏的愛慕火花隱藏不住,執拗地,大膽地望
向秦風。
“ 鄭銘的歌舞天賦,是遺傳自他的母親吧?聽說他的母親能歌善舞。”
秦風的語氣聽上去有些惆悵:“ 是的。”
他俊秀的麵容籠著一層淡薄的憂鬱,目光迷離,如同水的波紋微微蕩漾,仿佛看著
遙遠不知名的地方。
淩水仙被他隱藏的深深痛苦而感動,她走近一步,輕聲安慰道:“ 人死不能複生。
若生者的哀思過度,悼念過久,已登天堂之人知道恐怕也不能安息。”
秦風知道淩水仙誤會了,但他也不想多解釋,隻是緩緩地說道:“ 淩老師,謝謝你。
我隻願孩子們能平安健康地長大,其餘的事也不多想了。”
淩水仙不知再說什麽好,內心隱隱不安,回味著他話語中的意思。
她靜默著,秦風也靜默著。
氣氛終究還是無可奈何地凝滯了。
良久,淩水仙勉強說道:“ 秦先生,我該回家了。再見。”
秦風的聲音仿佛有些遙遠而模糊:“ 多謝淩老師對鄭銘的關心,再見。”
淩水仙轉身離去。
離開雜貨店,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抬頭看天,落日將晚霞映得絢麗多彩,錦緞般一
條條鋪曬展耀著。她眨眨眼,努力抑製著往上湧的淚水,內心迷茫而痛苦。
忽然,街邊閃出一個人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淩水仙驟然大驚失色,當她發現那是姐姐淩珍珠時才放下心來,嗔怪道:“ 你嚇我
一跳!”
“ 水仙,我看你是昏了頭! ” 淩珍珠瞪著淩水仙,壓低了聲音說:“ 我以前就覺
得你不對勁,總是找借口往秦家跑。原來你喜歡的是這個男人,我明確地告訴你,
我反對,堅決反對。”
淩珍珠握緊妹妹的手腕,拉著她向前走,就像帶領著一隻迷途忘返的羊羔,要將她
引回到正路上來。
“ 為什麽?就因為他有孩子?” 淩水仙說:“ 我以為,你會支持我的。不會像長
輩那樣保守頑固,充滿封建思想。”
“ 這不是什麽封建思想! 我們的父母都夠開明了,媽媽說過, 她最反對包辦婚姻,
讚成自由戀愛,他們決不會幹涉我們的婚姻。還有誰家的父母能像我們的父母這樣
深明事理?你想想,你才認識秦風多久? 你對他到底了解多少?除了他英俊的外表
之外?”
“ 他很顧家,非常疼愛他的三個孩子。還有, 他常到鴻福雜貨店義務幫忙,隻因
店老板是他朋友的父親,年老體弱,又請不起雇工。從這些事情足以看出他熱心善
良,人品很好。”
“ 這些都是表麵的現象,他的內在呢?日久才能見人心。你了解他的過去嗎?鄭銘
的母親去世有多久了?”
“ 我不知道。可能有四、五年或者更久了吧。”淩水仙不確定地說。
“ 這樣一個長相出眾的美男子,年齡未滿三十,血氣方剛,身體健康,不可能沒有
女仔喜歡,他為什麽不續娶?”
“ 我想,他至今仍然無法對他亡故的妻子忘情。我見過鄭銘母親的照片,那真是一
個天仙般的美人兒。”
“ 你不覺得,秦風和他的一家人有些神秘嗎?”淩珍珠更激動了:“ 我在秦家向
秦太太學習女紅烹飪的時候,秦太太曾經無意中說過,妍兒是她的外孫女。她與秦
風並非母子,而是秦風的姑姑。鄭銘則和他弟弟星寶長得完全不像,不是很奇怪嗎?
”
淩水仙沉吟著。
淩珍珠注視著妹妹:“ 憑我的直覺,這個秦風是個城府很深的人物,身上仿佛隱藏
著許多秘密,你可千萬別讓他占了你的便宜。”
“ 他決不是那種人。” 淩水仙情不自禁地急急為秦風辯護,她迷惘地說:“ 事實
上,他一直在回避我。。。”
“ 這一招叫欲擒故縱,他的手段高明! 你年輕又單純,肯定不是人家的對手!”
“ 姐,你怎麽回事?” 淩水仙惱怒地說:“ 你為什麽總把他想得那麽不堪?他並
沒有追求我。”
“ 那麽,是你在追求他了?”
“ 姐,別說了!” 淩水仙漲紅了臉,打斷姐姐的話。
“ 好吧, 我們都冷靜下來,好好分析分析。” 淩珍珠說:“ 俗話說,當局者迷,
旁觀者清。我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這家人的關係太過複雜,一個單身男人和姑
姑帶著三個孩子,其中有一個還是他表妹生的女兒,卻遲遲不續娶。我告訴你,秦
風絕對不像你表麵看到的那樣簡單,你應該把他的來龍去脈先弄清楚再說。”
淩水仙覺得姐姐的話雖然有些刺耳,但姐妹情深,總歸也是為了她好,她默默沉思
著。
姐妹倆往家的方向慢慢走去,淩珍珠一路上都緊緊握住妹妹的手,生怕她走失似的。
回家的路似乎變得漫長,街道邊有孩子們在玩耍,發出快樂的戲鬧聲,唯有童年的
時光才是無憂無慮,天真無邪的。
臨近家門,淩珍珠低聲囑咐道:“ 女孩兒最重要的是名節,何況他還是你學生的家
長,你以後不要私下裏再見他了。”
淩水仙看了姐姐一眼:“ 不要告訴爸爸媽媽。”
“ 當然。” 淩珍珠點點頭:“ 這是我們姐妹間的秘密。記得上中學時你還暗暗喜
歡過我們的國文老師呢。我打賭,隻要你們不見麵,不出三個月,你就會忘了他的。”
夜裏,淩水仙躺在床上,她翻來複去睡不著,秦風的身影總是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她望著天花板出神,想起姐姐的話,她在心裏輕輕說了句:“ 不出三個月, 就會
忘了他?怎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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