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霾都2017(原創/首次發表)

(2016-01-04 22:42:57) 下一個

 

一、

那是在去年夏天。

受蕾和亮哥夫婦的邀請,去位於大都[1]正東約30公裏的通縣唐莊的他們的大宅子開趴忒[2]。其實我不僅不是一個趴忒動物,恰恰相反,遇到這種場合往往會退縮於一隅,非常的不自在。但這對夫婦都是多年的老朋友,女主人蕾是我前妻的中學同學,以前兩家也經常走動。

記得那天,當我從高速公路上看到“通縣出口”的指示牌後,想起我國政府的“折騰精神”實在傑出。前些年不知為何興起一股風,把原來郊區的縣統統升格為區;然後將幾個老城區合並,再也沒有“崇文”和“宣武”了;現在又突發奇想,說是為了“中國夢”和“民族的偉大複興”,把首都的稱呼恢複到曆史上最為猖狂的“大元”時代,改稱“大都”,簡直荒唐透頂!

從高速公路出來後走了比我記憶中的要遠很多的鄉村路,進入在本市乃至中國藝術圈都響當當的藝術家聚居地——唐莊後,很容易就看到了地標性的一個“怪塔”矗立在主路中央。

我看到這座怪塔,不由得想起我們診所門前綠化帶上的那座 “標槍運動員”的雕塑。大概是為了應景,在08年,一批缺乏美感、體育題材的雕塑作品出現在了城市街頭。我們門前那個投擲標槍動作的男性形象,不出一個月,便開始被無聊的人糟改,畫上胡子、將腿塗上紅色顏料貌似受傷等。待奧運會開幕前,“有關部門”為了不在洋大人麵前丟臉,急忙進行清理整治。但還沒等奧運閉幕,又被塗鴉,甚至被套上破衣爛衫……這也算是一種調侃吧。當然,奧運之後就無人管理了,比如標槍被折斷了,至今也未修複。

畢竟這裏遠離市中心,沒有堵車的憂慮,很快就到了他們的工作室所處的院落。

看到不太規矩地停放在大門兩側的各色豪車,似乎在展示著近20多年來中國當代藝術在國際藝術節和藝術市場上的戰績。這些車主裏有我的同齡人,更多的是可畏的後生,比我們年齡再大一點的少之又少,這也是“時勢造英雄”吧,老一代沒趕上撈金的好時光。超大型的悍馬和秀氣的阿斯頓·馬丁[3]同樣毫不掩飾他們主人的張狂和任性,似乎在向社會宣示著他們揮金如土的豪邁以及同時對財富的不屑。

以前馬大銅導演的著名電影作品《大手》裏有一段膾炙人口的“瘋子語錄”:“2000一平米那是成本價,而且還是美元!你要開個日係車,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後來沒幾年,瘋話成了現實,目前三環[4]周邊的住宅均價已經突破了10萬一平米,真可謂一語成讖!遺憾的是我麵對這一排豪車絲毫沒有什麽觸動,無非是代步工具,更何況我基本不怎麽認識豪車的品牌,自覺手裏的這輛SUBARU已經足夠使用。

 

我進到他們臨時作為宴會廳的大畫室時,冷餐會已經開始了。模糊地記得是某個畫家的畫冊出版慶功會還是某個紀錄片在國際上拿了個小獎?總之找個由頭大家認識的不認識的湊起來熱鬧一下,基本就都認識了。

蕾看到我進來,熱情地迎過來並四處尋找亮哥。我遞上帶給他們的一瓶意大利紅酒,蕾邊笑著接過邊招呼道:“客氣什麽。這麽久不見了,不請你都不來!”這時亮哥也走過來握手:“稀客啊!我們兩口子沒得罪您吧。好像氣色不錯嘛……隨便吃點兒,來的都是朋友,自己認識認識吧。我去那邊招呼一下。”

我平時倒是喜歡喝點啤酒的,為了即將開戰的歐洲杯,我已經網購了兩箱德國罐啤,準備邊看球邊冰啤——這可是人生一大樂事!可今天開車來,從這裏叫代駕似乎也很不現實,就端起來一杯沙棘飲料,慢慢觀察起來。

他們這個圈子便是所謂的“藝術圈[5](juan)”,以畫家為主,周邊聚集了設計師、影視導演、音樂人、作家和詩人等,而且幾乎在各行業都是有一定成就和知名度、也就是所謂“有頭有臉”的“家”們。我主要是通過蕾夫婦和他們這個鬆散的群體有不多的接觸,無非是參加過幾次登山、自駕遊之類的。還有便是各位藝術家的成果展示,諸如首映式、音樂會、畫展等。多年前的文藝青年現在成為了這個圈的外圍成員,多少覺得自己有些搞笑,無奈我不太喜歡紮堆或維係這類交情,所以今天的來客中僅有一部分是半熟臉,大多數人隻能從衣著和氣質上去猜測。

我問蕾:“你們村裏麵那個塔,怎麽那麽怪啊?不光因為形製詭異,而且周身貼有各種材質和顏色的貼片……”蕾大笑了一下,告訴我:“那其實是著名當代油畫家袁力衡的手筆。我們見麵後也都擠兌他——實在太難看了!”說實話,袁力衡的油畫非常有特色,在國際上也享有盛譽,在各大拍賣行屢創佳績,但這座怪塔……實在不敢恭維。

我們年輕的時候,中國青年剛剛開始接觸到搖滾樂。凡是玩兒樂器的都努力把自己往極端、反叛的形象上裝扮:長頭發,破牛仔褲,有點兒辦法的還能弄到一件帶釘皮夾克,背著把吉他騎著自行車招搖過市,自我感覺極其良好。現在的這些藝術家們相對來講不那麽嘚瑟[6]了,但還是有一部分人,出門會客必對襟上衣麻布褲子,最好還是千層底布鞋,手上脖子上掛滿紫檀啦菩提啦各種串,腰間掛和田玉或大塊翡翠瑪瑙。女性則是珠光寶氣,紅的綠的腕上指上耳朵上,隻恨爹媽少生了幾隻手,拚命展示自己的“品味和品位”——其實是在秀[7]“總價格”。

喲,看到了油畫家聶子凡在朝我招手。他是亮哥的朋友,曾經亮哥介紹到我這裏看過眼疾。

“Hi,老弟你也來啦。介紹一下,這位是艾大夫,著名的眼科專家。這位是曉朋,著名電影錄音師,《周信芳》、《歸去來兮》那幾個大片都是他做的。這位是出版人亨利,《藝術金融》的老板。”

我和兩位傑出人士分別握手問好後,聶子凡顯然興致很高,一邊啜著葡萄酒一邊不無吹噓地說:“艾大夫可不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所能比的。人家留洋歸來,不吃官飯,自己開了醫館,勤勤懇懇為中國勞苦大眾治療眼疾,精神可嘉啊!”我不得不謙虛一下:“哪裏哪裏,人家大的醫療機構不要我,隻好和朋友合夥兒開了個小診所,不值一提,慚愧啊。”按照一般的慣例,此時應該接著說:“雖然敝醫院條件有限,但各位朋友,以及親朋好友如果有任何需要,當盡力效勞。”既送了人情又做了廣告,但我真心不願意和初次見麵的人扯這些。

亨利卻似乎不願放過這個機會:“艾大夫,正好和您請教一下:我女兒上高中了,現在的學生壓力很大啊,眼鏡戴上就摘不下來了,可又不敢輕易去做手術。聽說有一種‘飛秒激光手術’什麽的,您覺得有必要嚐試嗎?”我盡可能負責任、但又盡量客觀地說:“您說的應該是‘全飛秒激光’或‘飛秒全激光’,兩種手術,名字容易搞混。這是德國飯斯公司主持開發的,當年我的導師也曾經參與了研發。不過既然是咱自己的孩子,我還是想奉勸您:第一,這畢竟是一個新技術,雖然目前看治療效果很好,但由於沒有經過遠期愈後觀察,很難說10年、20年以後會不會有副作用發生;第二,近視眼其實並不是什麽可怕的疾病,我個人認為隻要不是迅速加深,可以不必冒風險去做手術。當然,這是我的想法,大主意還得您來拿。”亨利對我握手作揖,千恩萬謝了一番。

 

正當我覺得偌大的工作室因為人頭攢動、觚籌交錯,空氣有點黏稠時,大門一開,進來一個……也許是一個仙女,氣場發生了不大不小的顫動。大約20多不到30歲的一個女性,一頭利索的短發,一件黑色連身短裙,白皙的手臂和腿腳頗為耀眼,一邊朝男女主人走去一邊微笑著向熟人打招呼,可謂清新靚麗,風姿綽約,大約2/3以上的嘉賓對其點頭示意或行注目禮。她與蕾輕輕擁抱了一下,熱情地聊起來。

我收回目光,繼續與眼前這幾位男賓對付著。聶子凡自告奮勇地解釋:“那是舞,聰明伶俐又漂亮的小能人兒。不過你別打什麽主意了,老魏的女人。”“……老魏?那個大藝術家?”“對,群龍之首!”

邊上的錄音師曉朋也插話了:“哦,這個舞,就是傳說中老魏的紅顏知己、那位實驗電影導演吧!聽說還給老魏在海外生了個大胖小子……”

還是聶子凡是“圈中人”,端著酒杯半嘲笑地對曉朋說:“您還挺八卦的啊。那個叫汪芳芳!這位舞,是全球500強、不,50強企業‘摩根’的金領麗人!”

出版人亨利不甘示弱地問:“啊?這麽說,那個汪導已經‘下崗’了?”聶子凡的自我感覺更加良好:“誰說的?我說了嗎?!老魏何許人也……!”亨利恍然大悟道:“哦,家中紅旗不倒,外麵彩旗飄飄飄飄飄。”幾個人——包括我——無聊地大笑起來。

老魏年齡比我們略大,算是“出道”比較早的獨立藝術家。因為平素會發表些反政府言論,因此受到“境外勢力”的追捧,經常被邀請去N.Y.啦、巴黎之類的藝術展發表作品和演講,逐漸成為當代藝術界反體製的一麵旗幟。似乎當年米國總統訪華時還特意邀請他參加酒會,由此更受到國內當代藝術家們眾星捧月般的推崇。

不過我個人對他並不感冒,倒也沒有特別的理由,就是覺得:藝術家如果以藝術之外的“特長”謀求出世的話,就不那麽純粹了。尤其風聞他在那次“大都奧運會”時接了政府項目,為某“標誌性巨型建築”出任設計師之一,給當局獻了一把大禮,當然也拿了大把的人民幣,同時還在國際論壇上“立牌坊[8]”,令我更加不齒。

OnoRisa[9]的芭莎風格《玫瑰色人生》還在若有若無地飄蕩著。蕾的音樂素養足夠,選曲總是恰到好處,不得不佩服。

聶子凡又拉了兩個畫家模樣的人來給我作介紹:“這位是老肖,這是王奔馳[10],是我們‘新東方畫派’的主力。嗬嗬,老王是我們這圈人裏麵最早買上奔馳車的,說起來這雅號也叫了十多年了……”我有些詫異:“新東方……畫派?和那個全方位技術培訓的機構有什麽聯係嗎?”聶子凡大笑,不無得意地解釋:“哪裏!是我們幾個想法接近的畫家,將水墨與油畫結合,創出一個嶄新的藝術流派,在不久的將來會令東西方藝術界耳目一新的!”我不得不恭維了幾句“佩服!期待!”之類的。

越發感到無聊。

我又扭頭看了看舞,她正起勁兒地和蕾聊著什麽,看上去情緒很高。

我飄渺地聯想著:這個舞,與藝術圈大佬老魏相好,老魏的‘女導演’眾所周知,還給老魏生了兒子,那麽舞是小三兒[11]?她應該知道這位大佬的身世啊?還是心甘情願?……真佩服老魏的“個人魅力”,居然在藝術圈之外的金融界也有如此傾心的追隨者。甚至在心底隱隱地產生出一些醋意:那個年近六十的老魏,居然能左擁右抱如此冰清玉潔的美女,難道她們就是所謂的“大叔控[12]”?想到此處,更覺無聊……世界上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還是不去管它吧。

左顧右盼之中,發現了靠近北牆的位置有一溜長桌,放著些水果糕點之類的,於是告辭這幾位,走過去拿起瓷盤。上午出來時沒有吃早餐,而且路途比我想象的還要遠,所以現在可謂饑腸轆轆了。

還沒容我吃完一塊芝士蛋糕,蕾領著舞過來和我打招呼:“給你介紹個美女,我年輕的閨蜜[13]——舞。這位是白衣戰士,和我們這圈格格不入的眼科艾醫生。”我慌不迭地放下托盤,握住了舞伸過來的小手,細膩且清涼,同時我瞟到她戴在手腕上的一串蜜蠟手釧。

舞充滿好意地笑著,問我:“怎麽白衣天使也來畫家村,蹚藝術這條渾水啊?”蕾半是嗔怪半是救駕地說:“他是我們倆的私交,可清高了。好久沒見了,今天趁機請他來玩玩。”

還沒容我說話,不知從哪裏竄出個藝術家風範的男人,半長的頭發油脂麻花的,主動找舞碰杯,用濃重的東北口音頗帶奉承口氣地問:“舞越來越漂亮了。老魏咋沒來啊?挺惦記他的……”鍥而不舍地繼續:“我那批畫兒的事兒……想等他回來馬上嘮嘮。你給說一聲唄……”舞略有不快:“我和他隻是朋友。業務上的事兒你找他工作室,他有助理。”說罷便不再理會,跟蕾說:“我覺得和艾大夫有的聊,你們這一屋子藝術圈的,就我們倆是外行。”那個畫家尷尬地笑著站在一邊,聽著與他無關的一些話語在兩個女人之間傳遞,但又不甘心離開。

蕾毫不見外地對舞說:“我去那邊招呼一下客人,他就交給你了,別讓人家覺得咱們招待不周啊。”然後瞟了一眼東北畫家,朝亮哥那邊走去。

舞大方地對我說:“你有‘對對碰[14]’吧,咱們互相加一下?”我趕忙掏出手機,和她的略顯嬌小的手機碰了一下,彼此的門戶便接收了對方的信息數據包。我看到她的“心情簽名”是“上善若水”——嗬嗬,還有點意思。

我:“我看您戴了一個蜜蠟手釧,您是信佛嗎?”舞聽了我的問話,下意識地看了自己手腕一眼:“不信……哦,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沒有上師啦皈依什麽的,隻能說此心向善吧。不是佛教徒就不可以帶手釧嗎?”舞辯解道,並略有尷尬地笑了笑,很可愛。

我也笑了笑:“我是發現這幾年‘佛門弟子’越來越多,什麽供養大師啦集體放生啦……唉,我不說了,該犯'口業'了。‘上善若水’是老子說的,所以嚴格來說應該是道家思想。”

舞恍然大悟:“嗨,你說的是我那心情簽名啊……隨便寫的,都忘了當時為什麽要寫這句了。”

說著她就翻了翻手機,估計是看到我的簽名了——也是“上善若水”——顯然有點驚訝:“你……真巧啊!為什麽也是這個簽名啊?說來聽!”“我前幾個月在看《道德經》,覺得挺適合我的心態的。而且,要說宗教,共產主義、伊斯蘭、基督、佛都是外來的,道教才是本土的,與此國土與此人民最契合。”

“喲,沒想到你學西醫的還這麽傳統啊!真有文化!”“不敢當,正因為年輕時候荒廢了,現在才想起來補課,可越學越覺得自己淺薄,要學的太多了,實話實說。”這時候,我覺得舞看我的眼光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我突然覺得對她產生了一股莫名的好感,說不清從何而來,也不知會發展成什麽狀態。忽然發現自己一直在注視著她,便很不好意思地轉移視線去尋找亮哥。

舞沒再說什麽,點了一支煙,漫無目的地掃視著人頭。

基本上,現在的大工作室裏處處都是一幅歡樂的畫麵。人頭攢動,男男女女的,有人竊喜,有人大笑,交頭接耳,拍肩搭背,簡直是雷諾阿《煎餅磨坊的舞會》的真人版。我感覺絕大多數都是裝B犯[15],別看現在光鮮亮麗人五人六地出席這趴忒那酒會,推杯換盞摟摟抱抱的,回到家就翻牆[16]看黃片,抑或拉幫結派黨同伐異。荒誕浮世繪。

把自己從這些藝術家中用意識孤立出來的我,莫名其妙地再次想起了診所門前草坪上的那尊殘破的運動員雕像。上一次關注它時發現,不知哪個閑極無聊的人將一件破牛仔褲搭在了運動員的肩上,且腦袋已經不知去向。我巡視著這裏的藝術家,想問問他們誰可以去義務地修複那尊雕像,還運動員以大腦和標槍……

看到有人已經陸續開始離場,我也覺得應該撤了。走到蕾夫婦那裏:“謝謝你們的款待,我想回去了。”蕾還是快人快語:“嘿,大忙人兒……那就不留你了。想著常聯係啊。”亮哥也說:“有空就過來,我們這鄉下怎麽也比你們城裏舒坦點兒。”

與蕾和亮哥道別後走出院子,啟動我的昴回城。

初夏的午後,唐莊的街上居然很少有行人。隻是偶爾有幾隻麻雀站在電線上,輕蔑地看著我這個外來戶訕訕地離開。

舞的形象在腦中揮之不去。

 

[1]大都:某國某超大型都市的名稱,本小說的舞台。

[2]趴忒:party,聚會、晚會。

[3]悍馬:Hummer。和後麵的阿斯頓·馬丁(Aston Martin)同為在中國大陸受到富豪追捧的豪華轎車品牌。

[4]三環:以“大都”市中心為原點的環狀交通幹線,由二環至七環組成。三環內是繁華的中心地帶。

[5]藝術圈:故意將最後一字讀作豬圈的“圈”,帶有嘲諷意味。

[6]嘚瑟:方言,有囂張、張狂、炫耀、自我欣賞的意思。

[7]秀:show,展示。

[8]立牌坊:中國有“又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的俗語,指那種心口不一、既得實惠又要清高名望的行為。

[9]Ono Risa:日本裔巴西女歌手小野麗莎。

[10]奔馳:Benz汽車在大陸的通行譯法。

[11]小三兒:對介入他人婚姻的第三者的蔑稱。

[12]大叔控:Uncle complex,極度喜歡大叔的人。

[13]閨蜜:“閨中密友”的略稱。

[14]對對碰:一款社交軟件。

[15][15]裝B:裝腔作勢。

[16]翻牆:為了突破大陸的網絡規製,利用軟件瀏覽海外網頁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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