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貫反動的老生--文革回憶

一貫反動的老生--文革回憶
 

在我的博客文章《二傻子上學記》曾經記敘過6歲的我上學第一天，因課間休息返回教室晚了，被老師罵為小反革命，那是我的第一次當反革命。

1968年的一天上午，我在街道上玩，看到比我小一歲的小孩雨及在玩黃泥，即用幹黃泥塊在馬路牙子上磨出軍艦模型。看了一會兒無趣就回家了。下午時，聽到外麵人聲喊叫：有人寫反標了！趕緊出去看。在上午玩的地方有人用黃泥在路上寫DDMZX。到了那地方，看到聚集了很多人，派出所民警在念一本書，講毛主席的豐功偉績，毛主席為了革命犧牲了六位親人，我們應該熱愛毛主席，應該三忠於，四無限。最後高呼革命口號：毛主席萬歲，萬歲，萬萬歲！

回到家裏，跟母親講反標的事，母親囑咐以後小心，別出去湊熱鬧。晚上父親下班回到家裏，臉上很嚴肅，跟我要語文作業本，把我的作業本交給了公安派出所對筆跡。當然沒有後文了，就是沒我的事了。我家的鄰居是警察，他老婆是山東人，極其肥胖，200斤以上，在那個年代是少有的。她脾氣也極大，總欺負我母親。她告訴派出所可能是我寫的反標，因為我父親是臭老九，不可靠。

父親科室裏訂閱人民畫報，裏麵全是毛主席的畫像和紅色海洋。我剪下來貼在我的作業本裏麵的上邊。那時隻上兩節課：語文和算術，語文課就是讀報紙。上課我一邊聽課，一邊玩，就在作業本上寫口號：打倒叛徒，內奸，工賊。這時下課放學了，我裝起本子就回家了。

第二天上課時，同學YG看到我作業本貼的主席像下麵沒寫完的標語，立刻告訴他的朋友LZC，說我反動。說我的意思是打倒叛徒，內奸，工賊X主席。其實這個罪狀是特指劉少奇的，不會有任何異議的。至此以後他倆天天折磨我，告訴全班同學XXX反動，他爸是臭老九，出身反動，所以他就反動。

我人生讀的第二本小說是蘇聯符.馬納斯德略夫的77頁的反特小說《在寧靜的海岸邊》，借給同學山東人NSX。在班級的揭發會上，他揭發我讀蘇聯毒草：在寧靜的海岸邊，就是讓人們忘記階級鬥爭，哪來的寧靜？其實該書就是講階級鬥爭的，最後是聶察耶夫經過一晚上驚心動魄地與敵人鬥爭，終於粉碎了敵人的破壞活動，將特務製服後，天色將亮。他望著這寧靜的海岸邊，城市的人們還在睡夢中，感覺很欣慰，也更加認識到自己的工作是多麽重要和光榮了。

班級分四組，每組評全班最壞的學生，結果四個組都評我為最壞的學生。我比全班所有的同學小二歲，個子是最小的，膽子也是最小的。

那時經常有人在廁所裏寫反標，我們也經常去看。但沒想到我自己最反動，每天被人折磨幾次，不敢告訴父親和母親。

一天放學前，我們在教室裏打掃衛生。同學ZL正在拿抹布擦地，另一同學過來喊：毛主席萬歲！ZL慌忙舉起抹布喊道：毛主席萬歲！ZL立即被同學們打成“反動”，並告訴老師。老師開全班批判會，說我們北麵還有一百萬反動派要侵略中國，我們要警惕呀！我聽到100萬反動派，嚇得要死，大連市才120萬人口。 然後老師說，ZL家庭出身貧農，熱愛毛主席，所以他舉髒抹布是無意的。這事呢，就班級內部處理，不要說出去，大家幫助他提高認識二個月。因這件事同學們轉移了注意力，才使我減輕了壓力，畢竟我不是官方定的反動。

1970年父親主動要求到農村走“五七道路”，遠離工廠和城市的是非之地。不到一年，生產隊開始給我家蓋房子。一同學XZS 比我大三歲，又高又大。他故意作弄我，拿建房材料到處扔。我阻止他。他就說：我拿這你讓不讓？我說：不讓！他然後又拿其它東西問我讓不讓？“不讓！”，我說。第三次他快速地說：我打倒劉少奇你讓不讓？“不讓！”我氣憤地回答。我中了他的詭計了，一個反革命就這樣誕生了。他以此要挾我，欺負我，到處傳講我的反動事跡。有這把柄使得我在人麵前低下頭，不敢與人叫板。

XZS再一次留級。在低一年級上課時，在課堂上放火藥槍，打在屋頂上。聽說他有什麽病，老師沒敢處理他。他的兩個年輕的20多歲的哥哥未婚，得病先後死去，不知是肝炎還是肺結核。那時在農村得病隻能等死，沒錢醫治，盡管那地方相當富裕。

抓革命，促生產， 父親又被調回到大連，2年後家屬宿舍蓋好後，我們也回到了大連。中學畢業前學校開門辦學，到工廠裏翻砂車間勞動。正趕上反擊鄧小平修右傾翻案風，工廠寫大字報批判。稿子寫完了後讓我們學生用毛筆抄在大草紙上，老師讓我抄寫。離開工廠後我們又到農村去開門辦學，參加農業勞動。一天，工廠的政工保衛部門來找我，問我還能不能記住批鄧大字報的內容？我說記不住，因為我隻抄寫，沒注意內容。保衛科說，裏麵少了幾個字，意思正相反，問題極其嚴重，若是工廠裏的人寫錯了，那寫的人要出大事，反黨。要是你抄錯了，你是個學生，就沒什麽事。你想一想，到底是誰的錯？在這上麵簽個字。 想起我多次被說成反動，精神上倍受折磨，知道這事的分量。再說我現在已是17歲了，不同以前小時候，出了事也很嚴重，也可能毀了我一生。我隻要說是工廠的錯，簽上字就沒我什麽事。但我確實不知誰的錯，如果這樣做了，那麽這個我不認識的人將以反黨論處，後果可怕。想一想自己的父親就是一天到晚提心吊膽的，怕政治上出問題，我不能害他，盡管不知道他是誰。我手顫抖著簽上了字，證明不是他寫錯了，是我抄錯了。簽完字後沒敢告訴老師，沒敢告訴父親，也沒跟任何人說起。

一個從小立誌學好科學，建設強大的國家的不到六歲就上學的老實孩子，長時間地生活在”反動“的陰影下，身心受到了很大的摧殘。

幾曾回首：一貫反動的老生--文革回憶

[蘸墨水]

灜客 發表評論於 2015-07-16 01:12:25
今天又看到【反標】這個久違的詞匯，讓人感慨萬千。那個荒唐的年代不少人因為【反標】而命喪黃泉。今天的年輕人聽起來一定感到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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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但仍然有很多人為了半塊錢拚命維護那個荒唐的年代，隻不過將【反標】換成了其他名稱而已。

[灜客]

今天又看到【反標】這個久違的詞匯，讓人感慨萬千。那個荒唐的年代不少人因為【反標】而命喪黃泉。今天的年輕人聽起來一定感到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