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記憶中,林彪指揮過的戰役、戰鬥中,伏擊、打援的成功戰例比較多,攻堅的戰例比較少,他對於攻堅這種作戰樣式一般比較謹慎,輕易不下決心。但是收到我們的電報後,當天就回電,同意我們的建議,對義縣之敵改伏擊為攻堅,並指定我們三縱指揮炮縱和五師攻取義縣。
由於準備充分,攻城開始後,我們隻用了四個小時就把義縣打下來了,全殲守敵一萬多人,沒有一個漏網。
攻克義縣,林彪對我們很滿意,他說,這是以最短促的時間,攻殲固守堅固工事之敵的新記錄。不僅沒有責怪我們改變他原定的野外打援的戰術,還和羅榮桓、譚政同誌在攻錦州之前進行的戰前動員中,號召所有部隊學習三縱及五師四小時打下義縣、四縱兩小時打下興城、二十七師一個團30分鍾打下達子沿,殲敵千餘等範例。
在東北那幾年,由於環境限製,我和林彪多是通過電報談兵論戰,隻有一次例外。那是打下錦州以後,我到總部去匯報戰鬥情況。
在攻錦作戰中,從打外圍戰到戰役結束,三縱都是啃硬骨頭啃下來的,一個碉堡接一個碉堡打,衝進城後整條街都是敵人的洋樓工事,部隊打得非常艱苦,傷亡一萬多人,戰鬥結束後,半數以上的連隊隻剩下三五十人,個別連隊扛步槍的隻剩下幾個人。但是部隊士氣很高,都說補充休整一下還要再打。林彪聽了非常高興。
匯報結束以後,林彪要我留一下。他說:“羅榮桓政委常說你對軍事肯鑽研,我也這麽看。你是軍委的老參謀,現在,我要出一道題考一考你。”他指著牆上的地圖說:“蔣介石不甘心我們打下錦州,還想奪回錦州,打通關裏和關外的聯係。現在,東邊是從沈陽出動的廖耀湘的西進兵團十幾萬人,已經到了黑山,被五縱、十縱頂住了,西邊是從葫蘆島登陸的侯鏡如兵團八、九個師,被四縱、十一縱擋在塔山。你來回答,我們是迎擊東進的侯兵團好呢,還是打西進的廖兵團好?”
聽完林彪出的題,我看了看地圖,提出了我的想法:葫蘆島至錦州一線地處遼西走廊,山海之間通道比較狹窄,部隊多了不易展開,不適合於大兵團作戰,而錦州以東地域開闊,便於大部隊展開,要我選,就選擇打西進兵團。
林彪聽完不置可否,他笑了笑說:“給你三天休整時間,回去等候命令。”三天以後,林、羅、劉命令我們立即北上,衝到敵人中心去,插入敵人縱深,配合正在黑山阻敵的十縱,吸引和拖住西進的敵人,以便錦州附近各縱隊趕來會戰,一舉消滅它。
接到命令,部隊立即出發,為了節省時間。我們改變常規,三個師齊頭並進,寬正麵地向敵陣攻擊。在炮火的掩護下,一下子就把敵人的防禦撕開了口子,向敵人的縱深衝擊。突破防線後,前進幾十公裏,半天未遇到敵人,我們繼續前進。當行進到胡家窩棚時,我們想控製胡家窩棚周圍的山地,決心拿下胡家窩棚。一交火,發現敵人火力猛,防守也很有章法。你猛我更猛,不怕他,以猛製猛。打下來之後,才知道這裏原來是廖耀湘的兵團指揮部,真是個意外收獲。這一下就砸爛了敵人的指揮中樞,敵人失掉了指揮,徹底亂了套,在我各個部隊的猛烈打擊下,西進兵團很快就被我軍全部殲滅,廖耀湘也被我們三縱活捉了。
打掉廖耀湘的兵團部以後,敵機來轟炸,炸彈在我身邊爆炸,我被震昏過去,埋進彈坑裏,負了傷,失去知覺,一個多星期昏迷不醒。沈陽解放後,我在沈陽治病養傷,林彪,羅榮桓都來看過我,說了一些問候、鼓勵的話。
廬山會議後,林彪說:要把羅舜初鬥到心服口服為止
建國以後,我參加海軍初創工作。因為林彪不分管海軍的工作,我和他的接觸也就少了。1951 年,我聽說他身體不好,就到東交民巷他家裏去看他。林彪問起我的工作情況,我就直話直說,我本來是不想到海軍的,周總理做了半天動員說服工作才來的。到了海軍以後,工作不順心,想走,想到朝鮮去打仗。林彪當時不同意,要我安心在海軍工作,說有些問題會解決的。
1959年夏天,我正在哈爾濱出差,接到電話,要我馬上回北京開會。回到北京,才知道彭老總在廬山出事了。軍委日常工作已經換成林彪主持。彭總這個人愛發脾氣,喜歡罵人,說起話來不客氣,就是對毛主席也經常抬杠頂撞,這是人所共知的。我們這些軍委機關的小參謀不論在中央蘇區,還是長征路上,見過不止一次,都已經習以為常了。所以我對廬山會議的做法有些想不通,在肅清彭、黃影響的軍委擴大會上發言揭發不積極,也沒有唱高調支持林彪主持軍委工作。心想,我在林彪領導下工作那麽多年,從來沒表過什麽態,都是有問題談問題,該工作就工作。他對我應該是了解的。沒想到有人因此提出,我對林彪主持軍委工作態度不積極。
林彪在會上提出了一個新的方針,叫導彈為主,特種兵為主。導彈為主好理解,就是武器裝備現代化嘛,特種兵為主,也不錯,但是海軍、空軍、炮兵、裝甲兵都是特種兵,哪一個排第一,重點發展?如果不明確下來,互相爭經費,爭第一,也不得了。我的想法說出來以後,有人反映到林彪那裏,說我對“導彈為主,特種兵為主”有懷疑,是對林彪主持軍委工作不支持。這下可糟了,本來蕭勁光司令已經和我談話,說我的工作要變動,軍委已經決定調我到國防科委去工作,這下去不成了。林彪說要把我的問題搞清再走,不要把毛病帶到新單位去。海軍開會讓我揭發彭老總,交代和彭的關係,檢討為什麽不支持林彪主持軍委工作,對林彪的方針有懷疑。我對這些如實作了回答,結果又說我態度不好,又反映到林彪那裏去了。林彪生氣了,說對我要鬥到心服口服為止。就這樣,原定一個星期的會,一下子開了約三個星期。我也弄不清林彪對我哪兒來的那麽大的氣。後來聽說,他因為我沒有再去看他,不高興,說我眼裏隻有羅榮桓,沒有他。最後,我被定為彭、黃右傾機會主義路線在海軍的忠實代理人和積極執行者報了上去,免職送政治學院學習。1965年4月我被分配到國防科委工作,任副主任。
從此以後,我心裏就有些怵林彪,後來工作安排和變動,雖然沒聽說林彪有反對意見,但我心裏仍然餘悸未消。每當有林彪出現的場合,我都盡量躲在遠處,不往前靠,對他是能躲則躲,心裏非常緊張,就怕林彪又要和我算老賬。
1971年9月中旬的一天,總理把我叫到人民大會堂,他很嚴肅地告訴我,林彪、葉群和林立果乘飛機外逃,飛機失事,墜毀在溫都爾汗,林彪一家三口全摔死了。總理提前向我通報九一三事件,是因為在林立果小艦隊劫持的直升機上發現了國防科委的絕密文件,這些文件屬中共中央專門委員會內部文件,按規定是不送林彪的。總理對我說,過去你處境不好,今後要把工作抓起來。他還指示我必須在不對外透露林彪事件的情況下,迅速查明文件是怎麽到了林立果一夥手中的。
我當時完全驚呆了,連聲說了幾遍沒想到,我確實沒有想到,上了“九大”黨章的毛主席的接班人林彪竟然會走上這樣一條路。百感交加的我一方麵覺得壓在心頭多年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了。另一方麵感慨無限:林彪的一生最後竟是這樣一個結局,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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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百年潮》2005年第3期 | 責任編輯:徐書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