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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回家!回家!一有勁頭,我就拖著條瘸腿,在大路小路間奔跑,有時披星戴月,有時頂著暴曬的日頭和窒熱的沙塵,但始終有那麽點激昂興奮,就像歲末寒冬駕駛自己的老舊摩托車,顛簸著回家過年的民工們。不管憑的是什麽,我又闖過了一刧。我的老家,雖可能早變得陳舊破敗,但遠遠的地平線外,它已經若隱若現地在向我招手了。
家,為什麽就這樣牽動人的情懷,撩撥人的心思?常見到一個說法:“葉落歸根”。其實,無須待到青翠消退、萎黃浸染的那一刻,葉片從萌生的瞬間,就注定了對根的歸屬。那不僅是對自己本原的認同,更是從那裏來、回那裏去的循環,是生命從一開始就譜寫好的輪回。當然,這取決於你對自己本原的體認。如果認為自己是世界公民,不用說你不再純屬於一棵樹,而從屬於整個森林。可我,隻認定自己是山水之間那座古老鄉鎮的兒子。
有時候,會在複雜的心情中回想起舊油坊的兩姐妹。以前隻知道大城市裏那些丈夫出國淘金的“留守婦女”們,存在性饑渴或性壓抑的問題,看來農村也相當普遍。不禁聯想到,中國人對性始終表裏不一,從來不敢正視和公開承認,所以也無法找到正確的渠道加以解決。古代孟子和告子曾爭議過人性問題,告子指出“食、色,性也”,意為食欲和色欲屬於人的本性,孟子連個回應都沒有,卻拿別的事情來搪塞。即便如孔子那樣的大聖人,雖然口頭上大講特講“非禮莫視”等等,實際生活中見到了妖豔動人的南子夫人,也難免心旌搖搖,但他照樣對自己的大弟子矢口抵賴,撇得一清二白。以後性欲更成了洪水猛獸,男女之間設立了種種“大防”,清規戒律全出來了,還提倡褒揚所謂的貞女、貞婦。結果虛偽的社會風氣盛行,表麵上冠冕堂皇,骨子裏男盜女娼,而且越到後來越嚴重。
研究生期間我的社會學導師R教授課餘和我們談起過西方社會的性觀念。當然,各個時代、各個民族情況不完全一樣,但總體越來越坦率,越來越開放,承認性是個問題。不用說這經曆了一個過程。他提到過一個例子。19世紀的英國,許多婦女患上了一種名為“歇斯底裏症”的疾病,症狀包括心理上的長期焦慮、容易動怒,及體質上的腹部墜脹、小腹痠痛等。但很快發現,這是女性的性欲因男方配偶的問題無法得到滿足而引起的,即性挫折或性壓抑造成的並發症。於是醫學界發明了“盆腔按摩”療法,實際是醫生代行手淫以解決相關女性的性欲問題,從而有效地治愈了所謂的歇斯底裏症。再後來,就發明了供自慰用的振動器,投入生產和銷售。“盆腔按摩”不再需要醫生代勞,自己就可解決。
遺憾這個過程,在中國似乎從來未曾正式開始。為什麽不承認性是人的正當需求,加以正視和重視呢?文革前很長一段時期,夫婦兩地就職,從未當做不正常的情況積極給予解決,相反要想調動到一地,十分困難,據稱革命工作放在第一位,其他需求皆可擱置一邊,甚至為革命犧牲掉。現在大批進城的農民工和留守農村的婦女們遭遇到同樣的事情,照舊無人過問,他們隻有采用自己的方式尋求性欲求的釋放。而那些釋放方式往往相當混亂,且有損健康,更嚴重的還傳播性病或愛滋,這樣的負麵後果同樣沒人關心。
提著一條瘸腿,風塵撲撲地奔逐於道路,還能如此清醒地思考問題,我不禁對自己大為驚訝。記不得是那位賢哲說過的,如希望頭腦勤奮工作,就傷殘掉肢體吧。看來,這算是付出左腿殘廢的代價後得到的一點小小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