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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直覺,我往日頭落下和北鬥星高掛的方向奔跑。隻記得相當長時間都往南邊跑,家鄉逆向,應當在那個方位。日行夜歇,但有時也顛倒過來,白天休息,夜間趕路,據身體狀況而定。終算體會到了,自己不可能完全做自己的主,特定的日子,就是懶洋洋的,不想動彈,隻好找個背人的角落趴上一會,甚至伸出舌頭淌著口涎,迷迷糊糊地似睡非睡一整天。樹叢、荒地、隴溝、垃圾場、廢棄的工地……哪裏都會有地方。
至於果腹的問題,倒不難解決。超市、肉食店、 大排擋、自由集市,都能找到扔棄的食物。身體變形後,口味也變了,不僅什麽都能吃,而且稍稍有點腐爛的,反而覺得是特殊的美味,如同人吃的酸奶、腐乳、臭豆腐、泡菜等等,同樣都有程度不同的腐爛,隻不過那種腐爛叫發酵或別的什麽。還有一種食物來源,那是善心而有閑的老太太們提前預備好,晨練時送到公園、廣場的某個旮旯,給流浪貓或野貓的。我趁人少的時候搶那種施舍。貓們看到我,就溜溜地閃開了,雖然嘴巴上不住喵嗚喵嗚地抱怨。
叫我驚訝的是,狗似乎交了好運。路過的一個個城鎮,都養狗成風,大大小小的狗們,也有了新稱呼——寵物。什麽京叭、西施狗、臘腸狗、柴犬、牧羊犬、鬥牛犬……種類繁多,應有盡有。它們都由人喂養,到時候就跟隨主人前後到街上遛彎,或者幹脆由主人抱在懷裏。最可笑的是,有的狗還穿上了人的上衣,套上了人的鞋。狗本來就天性勢利,這一來那誌得意滿的模樣,更加把尾巴翹上了天。
當然,郊區或鄉村情況不一樣,狗依舊是看家護院的工具。那裏也是流浪狗的存身處,路上遇到不少。流浪狗基本分兩撥,一撥是像我這樣居無定所四處跑的。當然,我有自己確定的方向與目標,別的狗則漫無目的,它們或被丟棄,或自行逃脫(後者為少),惶惶然不知該往何處去。另一撥則占地為王,形成個小圈子。比方說村東頭有一群,菜市場也有一夥,如此等等。狼有狼群,狗也結群,在自然狀態下是因血緣關係而成群生存的,如非洲與澳洲的野狗。但這些來自四麵八方的流浪狗,又如何走到一起的?是否有頭領或等級製?會不會模仿人類社會的那一套?……可這些問題我現在絲毫不感興趣。離開丐幫後,珍惜那點失而複得的自由,絕對不想再沾任何形式的組織的一點邊。但凡成群的狗,我總是避開的,而那些單個的狗,就不怕同牠們遭遇了。
後來才知道,我的模樣像哈士奇,一種外貌似狼的品種,外觀威風凜凜——雖說缺少個尾巴,個頭大的狗見我退避三舍,個頭小的更不必提了。更重要的,外形雖變成了狗,內心充溢的仍是狼的野性。這可能就是我同其它狗類對峙或衝突時的優勢,氣質上率先壓過了牠們馴服的天性,說不定牠們直接誤認為我就是條狼,或別的什麽怪物,才會一邊狺狺狂吠,一邊瞅機會開溜。
慢慢地,我懂得了獸語。這是很奇怪的事。和狼群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從沒想過能學會狼的語言,但在同流浪的貓和狗打交道的過程裏,逐漸就分辨清喵喵和汪汪的叫聲及低沉的喉音的不同音節,明白了所表達的意思。觸類旁通,我也會開口略說一二。雖不精通,起碼需要交流時不至於造成誤解。
還真沒顧慮自己的狼模狗樣,到時候小慧乖女兒和妻子是否會大受驚嚇,根本就不認我?隻相信奇跡能夠再度發生。確實,既然不止一次來回變形,而且每次都還保留著人的部分特征,憑什麽就不可能再有機會,重新恢複為正常人?所以暫時我隻顧享受變身為狗帶來的便利——能夠不露任何痕跡,避開欲加害於我的凶險的人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