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中篇小說連載之32）

狼人（中篇小說連載之32）

                     卷三：浮城（續）


等到“講理”那天，我才清楚龍七的心思了。一句話，“黃龍幫”陣營中缺兵少將。龍嫂寡言少語；李又隆未開口臉先紅，話講不到點子上；王順隻會罵罵咧咧；李達沒出席，我頂替了他，估計到場也就這樣；龍七雖談笑風生，揶揄挖苦，頗為老辣，但涉及具體細節往往模棱兩可，喜歡說些車軲轆話。反觀對方，幫主黑三不用說是狠角色，即便他的女兒、人稱“黑玫瑰”的，也可謂伶牙俐齒，沒理會強找出三分理來。這也難怪，那地方的人曆來能說會道，和什麽京片子、衛嘴子有得一拚。估計以往全靠黃大炳的霸氣和威望鎮住人家，如今他人不在，就不行了。

但龍七挑我出山，不完全看我講述自己經曆時利索的口才。我一直沉默著，聽雙方擺的理，所以對方也沒大注意到我，最後龍七才隆重將我推出。他介紹時，竟突如其來地自作主張封我為幫裏的老六，再三強調我是與狼共生的異人和高人，並且硬叫我展示一下胳臂上的狼毛：

“郎老六，讓他們開開眼界，長長見識！來，露一下！”

架不住他的執拗，更主要受不了對方懷疑與譏嘲的目光，我站起身，謔的一聲拉開了衣襟。原來的上衣已經扯爛，穿的是幫裏送來的一件空殼子對襟薄棉襖。當滿胸的粗茁毫毛和黃慘慘兩條帶毛的胳臂展現在眾人前時，驚訝與畏懼立即取代了原先的不以為然。

還是我本人打破了尷尬與緊張。我穿回衣裳，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我也說幾句吧。畢竟，來這裏是講理的，不是來比胳臂的。”

我拿出在省城推銷成功學的看家本領，鼓弄三寸之舌，按照準備好的腹稿，先迂回開去，講了“盜亦有道”的道理，舉的例子從春秋時代的盜蹠、墨翟，到漢代的朱家、郭解，再到金庸小說裏的洪七公，等於在說書講故事。他們沒接觸過這些，聽得津津有味，全神貫注。倒是黑三中途顯出不耐煩，想打斷我，但被他女兒製止了。接著簡略回顧兩家的恩怨，落實到兩點，一不能對有恩於自己的人不仁不義，二不能對小百姓不仁不義，否則天地神人共憤，必遭報應，休想有什麽大發展。至於地下通道城管來襲的事，我主張擱置不議，事情已經過去，背後真相難明，無須為此再傷和氣。

我說完後，黑三先發話：“龍七好你個小子！從哪裏淘騰來的專耍嘴皮子的寶！告訴你，城管絕非我招來！我黑三不做這斷子絕孫的勾當！……”

我打斷他，因為這問題雙方來回糾纏太久了：“擱置不講，就是相信三爺。那三爺同意約束手下人，不再侵擾普通百姓，搞那些不義之財啦？”

黑三神色略顯尷尬。黑玫瑰搶著回答了：“這話講得有道理，都是窮苦人，不該欺負他們。再說，民怨大了，往下確實難混。”

我回頭看著龍七和龍嫂說：“對於‘黑龍幫’的個別兄弟，偶爾進入咱們地段的，我看不必太較真，說到底彼此算是鄰居。兩位頭領，是不是這樣？”他們對視了一眼，然後點點頭。然後我又轉向“黑龍幫”的人：“隻要不是有計劃地侵吞本幫地盤的不義之舉就行，”

黑玫瑰竟然衝我微笑了：“不會的，‘黑龍幫’也講仁義。”

臨離開充當“講理”地點的墓園時，黑三特意叫住我：“我倒很想看看你小子有沒有狼擒拿格鬥的本事！”

我有點心虛，說不定他拳腳上真有兩下子，但嘴頭絕不能放軟：“哪天三爺有雅興，一定獻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