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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相擁入睡了。蔡妮似乎沒了心事,睡得很香,我因疲勞也倒頭酣睡。不知過了多久,似有強光照射,我眯縫著睜開了雙眼。一刹那,我興奮得差點失聲大叫。那一輪初升的太陽,不偏不倚從狹長的洞穴口射進來,把深坑頂部照得明晃晃的,清清楚楚地映照出有條長長的籐蔓,也有可能是條樹根,沿著筒子形的石壁垂了下來,隻須縱身一躍就能夠著。昨天竟然全無蹤影,根本沒發現。
我趕緊搖醒蔡妮,告訴她又一奇跡發生了。一時間,她呆住了,立即又拉起我手,要我打她,好證明不是在夢境。
事不宜遲。我托舉起蔡妮,讓她抓住那條粗壯的籐蔓狀物,然後不斷給她鼓勁,叫她先攀登上去。然而,不知是筒子坑四壁太滑溜,還是蔡妮手腳乏力,她一次次都都嗤溜一下就滑跌了下來。要是換了由我先攀爬上去,那她一個人,又不可能夠著那根東西。眼看深坑頂部能見到的光亮一點點縮小,那是太陽在漸漸升高,萬一坑洞裏再漆黑一片,那可怎麽辦?兩個人不禁都焦灼起來,蔡妮急得哭了,一迭聲要我自己一個人出去,別再管她。
“不行!”我煩了,衝著她大吼。
蔡妮被我鎮住了,瞪著兩個烏溜溜的淚眼,呆呆地瞅著我。
“來,我揹你!隻有這一個辦法!”
“能行嗎?……”
“不行也得行!難道困在這裏頭?”
不由分說,我把她架在背上,囑咐她別鬆手。然後我默念道:“聖母仙子,你如真在,就顯靈吧!哪怕就這一次!” 接著我縱身一躍,手腳並用緊絞住籐條,不再把力氣消耗在腳蹬滑溜的四壁上,而是像中學體育運動會上的爬繩比賽,直接往上攀升。不知道是危機時刻激發的體力潛能,還是果真有神靈佑護,似乎沒有費多大的勁,就上到了筒子形陷阱(真想不出還有什麽別的字眼能形容)的頂上,再一步前躍,出了那狹長形的聖母洞。
我放下蔡妮。直到這時,在分外溫暖親切的陽光下,才感覺周身上下極度疲乏和痠疼,腿一軟就坐在了地下,蔡妮整個身子也軟癱下來。然後,我們大口呼吸著頂峰新鮮而略略冷峭的空氣,什麽話也顧不上說。過了一會,我勉力站起身,活動活動筋骨。她坐了起來,卻在無聲無息地流淚。
“沒事了,全都過去了,”我試圖替她擦幹淚水,可一點都不管用,眼淚猶如屋簷的雨水,不住地滴落下來。
“又是死而複生……”她注視著我,開始微笑,接著又抽泣起來,“你別管,我心裏高興,高興……”
我耐著性子,等待她徹底平複,一邊有意無意地打量著我們剛剛離開的聖母洞。曾經那樣驚心動魄,但如今看上去已平淡無奇。不過,那些風化磨蝕掉的畫像及題詞,那根係滿了還願物品的石柱,依舊在執拗地提醒,深山裏的貧母峰頂,不是尋常的山水景點。想到古代的生殖崇拜賦予這個狹長形山洞的象征意義,心內不覺一驚:怎麽?難道這段意外的經曆意味著,我們倆又回溯到了生命孕育與降生的原點,然後再重新回歸人生?如果真是這樣,那麽蔡妮念叨的“死而複生”,就不是簡單的死裏逃生……
“好了,我們回去吧,”蔡妮拉起我的手。她擦幹淨了眼淚,麵目一新,站在我麵前。仿佛在呼應我的遐想,她臉上現出了前所未有的表情:寧靜、澄澈、純淨……相當新異,即使最忘情的歡愛中我也未見過她這樣的麵容。但又有幾份熟悉,依稀似曾相識。在哪裏見過的?哪裏?……想起來了,那正是我女兒嬰兒期的純潔甜美的微笑,隻對著最親近的人毫無保留地呈現。從今往後,每當我目光落在蔡妮臉上,她就會朝我綻開這樣的微笑,並永遠地刻在了我的心扉,再也無法抹去——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