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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第八十回 美香菱屈受貪夫棒 王道士胡謅妒婦方

(2013-07-30 04:24:35) 下一個
  話說金桂聽了,將脖項一扭,嘴唇一撇,鼻孔裏哧哧兩聲,冷笑道:“菱角花 開,誰見香來?若是菱角香了,正經那些香花放在那裏?可是不通之極!”香菱道: “不獨菱花香,就連荷葉、蓮蓬,都是有一般清香的。但他原不是花香可比,若靜 日靜夜或清早半夜細領略了去,那一股清香比是花都好聞呢。就連菱角、雞頭、葦 葉、蘆根得了風露,那一股清香也是令人心神爽快的。”金桂道:“依你說,這蘭 花桂花,倒香的不好了?”香菱說到熱鬧頭上,忘了忌諱,便接口道:“蘭花桂花 的香,又非別的香可比。”一句未完,金桂的丫鬟名喚寶蟾的,忙指著香菱的臉說 道:“你可要死,你怎麽叫起姑娘的名字來?”香菱猛省了,反不好意思,忙陪笑 說:“一時順了嘴,奶奶別計較。”金桂笑道:“這有什麽,你也太小心了。但隻 是我想這個‘香’字到底不妥,意思要換一個字,不知你服不服?”香菱笑道:“奶 奶說那裏話?此刻連我一身一體俱是奶奶的,何得換一個名字反問我服不服,叫我 如何當得起。奶奶說那一個字好,就用那一個。”金桂冷笑道:“你雖說得是,隻 怕姑娘多心。”香菱笑道:“奶奶原來不知:當日買了我時,原是老太太使喚的, 故此姑娘起了這個名字。後來伏侍了爺,就與姑娘無涉了。如今又有了奶奶,越發 不與姑娘相幹。且姑娘又是極明白的人,如何惱得這些呢?”金桂道:“既這樣說, ‘香’字竟不如‘秋’字妥當。菱角菱花皆盛於秋,豈不比香字有來曆些?”香菱 笑道:“就依奶奶這樣罷了。”自此後遂改了“秋”字。寶釵亦不在意。   隻因薛蟠是天性得隴望蜀的,如今娶了金桂,又見金桂的丫頭寶蟾有三分姿 色,舉止輕浮可愛,便時常要茶要水的故意撩逗他。寶蟾雖亦解事,隻是怕金桂, 不敢造次,且看金桂的眼色。金桂亦覺察其意,想著:“正要擺布香菱,無處尋隙。 如今他既看上寶蟾,我且舍出寶蟾與他,他一定就和香菱疏遠了。我再乘他疏遠之 時,擺布了香菱,那時寶蟾原是我的人,也就好處了。”打定了主意,俟機而發。 這日薛蟠晚間微醺,又命寶蟾倒茶來吃。薛蟠接碗時故意捏他的手,寶蟾又喬裝躲 閃,連忙縮手。兩下失誤,豁啷一聲茶碗落地,潑了一身一地的茶。薛蟠不好意思, 佯說寶蟾不好生拿著,寶蟾說:“姑爺不好生接。”金桂冷笑道:“兩個人的腔調 兒都夠使的了。別打量誰是傻子!”薛蟠低頭微笑不語,寶蟾紅了臉出去。一時安 歇之時,金桂便故意的攆薛蟠:“別處去睡,省的得了饞癆似的。”薛蟠隻是笑。 金桂道:“要做什麽和我說,別偷偷摸摸的不中用。”薛蟠聽了,仗著酒蓋臉,就 勢跪在被上,拉著金桂笑道:“好姐姐,你若把寶蟾賞了我,你要怎樣就怎樣。你 要活人腦子,也弄來給你。”金桂笑道:“這話好不通!你愛誰,說明了,就收在 房裏,省得別人看著不雅。我可要什麽呢?”薛蟠得了這話,喜的稱謝不盡。是夜 曲盡丈夫之道,竭力奉承金桂。次日也不出門,隻在家中廝鬧,越發放大了膽了。   至午後,金桂故意出去,讓個空兒與他二人,薛蟠便拉拉扯扯的起來。寶蟾心 裏也知八九了,也就半推半就。正要入港,誰知金桂是有心等候的,料著在難分之 際,便叫小丫頭子舍兒過來。原來這小丫頭也是金桂在家從小使喚的,因他自小父 母雙亡,無人看管,便大家叫他做小舍兒,專做些粗活。金桂如今有意,獨喚他來 吩咐道:“你去告訴秋菱,到我屋裏,將我的絹子取來,不必說我說的。”小舍兒 聽了,一徑去尋著秋菱,說:“菱姑娘,奶奶的絹子忘記在屋裏了,你去取了來, 送上去,豈不好?”秋菱正因金桂近日每每的挫折他,不知何意,百般竭力挽回, 聽了這話,忙往房裏來取。不防正遇見他二人推就之際,一頭撞進去了,自己倒羞 的耳麵通紅,轉身回避不及。薛蟠自為是過了明路的,除了金桂,無人可怕,所以 連門也不掩。這會子秋菱撞來,故雖不十分在意,無奈寶蟾素日最是說嘴要強,今 既遇見秋菱,便恨無地可入,忙推開薛蟠一徑跑了,口內還怨恨不絕,說他強奸力 逼。薛蟠好容易哄得上手,卻被秋菱打散,不免一腔的興頭變做了一腔的惡怒,都 在秋菱身上。不容分說,趕出來啐了兩口,罵道:“死娼婦!你這會子做什麽來撞 屍遊魂?”秋菱料事不好,三步兩步,早已跑了。薛蟠再來找寶蟾,已無蹤跡了。 於是隻恨的罵秋菱。至晚飯後,已吃得醺醺然,洗澡時,不防水略熱了些,燙了腳, 便說秋菱有意害他。他赤條精光,趕著秋菱踢打了兩下。秋菱雖未受過這氣苦,既 到了此時,也說不得了,隻好自悲自怨,各自走開。   彼時金桂已暗和寶蟾說明,今夜令薛蟠在秋菱房中去成親,命秋菱過來陪自己 安睡。先是秋菱不肯,金桂說他嫌醃?了,再必是圖安逸,怕夜裏伏侍勞動。又罵 說:“你沒見世麵的主子,見一個愛一個,把我的丫頭霸占了去,又不叫你來,到 底是什麽主意?想必是逼死我就罷了!”薛蟠聽了這話,又怕鬧黃了寶蟾之事,忙 又趕來罵秋菱:“不識抬舉,再不去就要打了!”秋菱無奈,隻得抱了鋪蓋來。金 桂命他在地下鋪著睡,秋菱隻得依命。剛睡下,便叫倒茶,一時又要捶腿:如是者 一夜七八次,總不使其安逸穩臥片時。那薛蟠得了寶蟾,如獲珍寶,一概都置之不 顧。恨得金桂暗暗的發恨道:“且叫你樂幾天,等我慢慢的擺弄了他,那時可別怨 我!”一麵隱忍,一麵設計擺弄秋菱。   半月光景,忽又裝起病來,隻說心痛難忍,四肢不能轉動,療治不效。眾人都 說是秋菱氣的。鬧了兩天,忽又從金桂枕頭內抖出個紙人來,上麵寫著金桂的年庚 八字,有五根針釘在心窩並肋肢骨縫等處。於是,眾人當作新聞,先報與薛姨媽。 薛姨媽先忙手忙腳的,薛蟠自然更亂起來,立刻要拷打眾人。金桂道:“何必冤枉 眾人?大約是寶蟾的鎮魔法兒。”薛蟠道:“他這些時並沒多空兒在你房裏,何苦 賴好人?”金桂冷笑道:“除了他還有誰?莫不是我自己害自己不成?雖有別人,如 何敢進我的房呢?”薛蟠道:“秋菱如今是天天跟著你,他自然知道,先拷問他, 就知道了。”金桂冷笑道:“拷問誰?誰肯認?依我說,竟裝個不知道,大家丟開手 罷了。橫豎治死我也沒什麽要緊,樂得再娶好的。若據良心上說,左不是你三個多 嫌我。”一麵說著,一麵痛哭起來。薛蟠更被這些話激怒,順手抓起一根門閂來, 一徑搶步,找著秋菱,不容分說,便劈頭劈臉渾身打起來,一口隻咬定是秋菱所施。 秋菱叫屈。薛姨媽跑來禁喝道:“不問明白就打起人來了!這丫頭伏侍這幾年,那 一時不小心?他豈肯如今做這沒良心的事!你且問個清渾皂白,再動粗鹵。”金桂聽 見他婆婆如此說,怕薛蟠心軟意活了,便潑聲浪氣大哭起來,說:“這半個多月, 把我的寶蟾霸占了去,不容進我的房,惟有秋菱跟著我睡。我要拷問寶蟾,你又護 在頭裏。你這會子又賭氣打他去。治死我,再揀富貴的標致的娶來就是了,何苦做 出這些把戲來?”薛蟠聽了這些話,越發著了急。   薛姨媽聽見金桂句句挾製著兒子,百般惡賴的樣子,十分可恨。無奈兒子偏不 硬氣,已是被他挾製軟慣了。如今又勾搭上丫頭,被他說霸占了去,自己還要占溫 柔讓夫之禮。這魘魔法究竟不知誰做的?正是俗語說的好,“清官難斷家務事”, 此時正是公婆難斷床幃的事了。因無法,隻得賭氣喝薛蟠,說:“不爭氣的孽障, 狗也比你體麵些!誰知你三不知的,把陪房丫頭也摸索上了,叫老婆說霸占了丫頭, 什麽臉出去見人?也不知誰使的法子,也不問清就打人。我知道你是個得新棄舊的 東西,白辜負了當日的心。他既不好,你也不該打。我即刻叫人牙子來賣了他,你 就心淨了。”氣著,又命:“秋菱,收拾了東西,跟我來。”一麵叫人去快叫個人 牙子來:“多少賣幾兩銀子,拔去肉中刺、眼中釘,大家過太平日子!”薛蟠見母 親動了氣,早已低了頭。金桂聽了這話,便隔著窗子,往外哭道:“你老人家隻管 賣人,不必說著一個、拉著一個的。我們很是那吃醋拈酸容不得下人的不成?怎麽 ‘拔去肉中刺、眼中釘’?是誰的釘?誰的刺?但凡多嫌著他,也不肯把我的丫鬟也 收在房裏了。”薛姨媽聽說,氣得身戰氣咽,道:“這是誰家的規矩?婆婆在這裏 說話,媳婦隔著窗子拌嘴!虧你是舊人家的女兒,滿嘴裏大呼小喊,說的是什麽!” 薛蟠急得跺腳,說:“罷喲,罷喲!看人家聽見笑話。”金桂意謂一不做,二不休, 越發喊起來了,說:“我不怕人笑話!你的小老婆治害我,我倒怕人笑話了?再不然, 留下他,賣了我。誰還不知道薛家有錢,行動拿錢墊人,又有好親戚,挾製著別人! 你不趁早施為,還等什麽?嫌我不好,誰叫你們瞎了眼,三求四告的,跑了我們家 做什麽去了?”一麵哭喊,一麵自己拍打。薛蟠急得說又不好,勸又不好,打又不 好,央告又不好,隻是出入噯聲歎氣,抱怨說運氣不好。   當下薛姨媽被寶釵勸進去了,隻命人來賣香菱。寶釵笑道:“咱們家隻知買人, 並不知賣人之說,媽媽可是氣糊塗了。倘或叫人聽見,豈不笑話?哥哥嫂子嫌他不 好,留著我使喚,我正也沒人呢。”薛姨媽道:“留下他還是惹氣,不如打發了他 幹淨。”寶釵笑道:“他跟著我也是一樣,橫豎不叫他到前頭去。從此,斷絕了他 那裏,也和賣了的一樣。”香菱早已跑到薛姨媽跟前,痛哭哀求,不願出去,情願 跟姑娘。薛姨媽隻得罷了。自此,後來香菱果跟隨寶釵去了,把前麵路徑竟自斷絕。 雖然如此,終不免對月傷悲,挑燈自歎。雖然在薛蟠房中幾年,皆因血分中有病, 是以並無胎孕。今複加以氣怒傷肝,內外折挫不堪,竟釀成幹血之症,日漸羸瘦, 飲食懶進,請醫服藥不效。   那時金桂又吵鬧了數次,薛蟠有時仗著酒膽,挺撞過兩次。持棍欲打,那金桂 便遞身叫打;這裏持刀欲殺時,便伸著脖項。薛蟠也實不能下手,隻得亂了一陣罷 了。如今已成習慣自然,反使金桂越長威風。又慚次辱嗔寶蟾。寶蟾比不得香菱, 正是個烈火幹柴,既和薛蟠情投意合,便把金桂放在腦後。近見金桂又作踐他,他 便不肯低服半點。先是一衝一撞的拌嘴;後來金桂氣急,甚至於罵,再至於打。他 雖不敢還手,便也撒潑打滾,尋死覓活,晝則刀剪,夜則繩索,無所不鬧。薛蟠一 身難以兩顧,惟徘徊觀望,十分鬧得無法,便出門躲著。金桂不發作性氣,有時喜 歡,便糾聚人來鬥牌擲骰行樂。又生平最喜啃骨頭,每日務要殺雞鴨,將肉賞人吃, 隻單是油炸的焦骨頭下酒。吃得不耐煩,便肆行海罵,說:“有別的忘八粉頭樂的, 我為什麽不樂。”薛家母女總不去理他,惟暗裏落淚。薛蟠亦無別法,惟悔恨不該 娶這“攪家精”,都是一時沒了主意。於是寧榮二府之人,上上下下,無有不知, 無有不歎者。   此時寶玉已過了百日,出門行走。亦曾過來見過金桂:舉止形容也不怪厲,一 般是鮮花嫩柳,與眾姊妹不差上下,焉得這等情性?可為奇事。因此,心中納悶。 這日,與王夫人請安去,又正遇見迎春奶娘來家請安,說起孫紹祖甚屬不端,“姑 娘惟有背地裏淌眼淚,隻要接了家來,散蕩兩日。”王夫人因說:“我正要這兩日 接他去,隻是七事八事的都不遂心,所以就忘了。前日寶玉去了,回來也曾說過的。 明日是個好日子,就接他去。”正說時,賈母打發人來找寶玉,說:“明兒一早往 天齊廟還願去。”寶玉如今巴不得各處去逛逛,聽見如此,喜的一夜不曾合眼。   次日一早,梳洗穿戴已畢,隨了兩三個老嬤嬤,坐車出西城門外天齊廟燒香還 願。這廟裏已於昨日預備停妥的。寶玉天性怯懦,不敢近猙獰神鬼之像,是以忙忙 的焚過紙馬錢糧,便退至道院歇息。一時吃飯畢,眾嬤嬤和李貴等圍隨寶玉到各處 玩耍了一回,寶玉困倦,複回至淨室安歇。眾嬤嬤生恐他睡著了,便請了當家的老 王道士來陪他說話兒。這老道士專在江湖上賣藥,弄些海上方治病射利,廟外現掛 著招牌,丸散膏藥,色色俱備。亦長在寧榮二府走動慣熟,都給他起了個混號,喚 他做“王一貼”:言他膏藥靈驗,一貼病除。當下王一貼進來。寶玉正歪在炕上, 看見王一貼進來,便笑道:“來的好。我聽見說你極會說笑話兒的,說一個給我們 大家聽聽。”王一貼笑道:“正是呢,哥兒別睡,仔細肚子裏麵筋作怪。”說著, 滿屋裏的都笑了,寶玉也笑著起身整衣。王一貼命徒弟們:“快沏好茶來。”焙茗 道:“我們爺不吃你的茶,坐在這屋裏還嫌膏藥氣息呢。”王一貼笑道:“不當家 花拉的!膏藥從不拿進屋裏來的。知道二爺今日必來,三五日頭裏就拿香熏了。” 寶玉道:“可是呢,天天隻聽見說你的膏藥好,到底治什麽病?”王一貼道:“若 問我的膏藥,說來話長,其中底細,一言難盡:共藥一百二十味,君臣相際,溫涼 兼用。內則調元補氣,養榮衛,開胃口,寧神定魄,去寒去暑,化食化痰;外則和 血脈,舒筋絡,去死生新,去風散毒。其效如神,貼過便知。”寶玉道:“我不信 一張膏藥就治這些病?我且問你,倒有一種病,也貼得好麽?”王一貼道:“百病 千災,無不立效。若不效,二爺隻管揪胡子,打我這老臉,拆我這廟,何如?隻說 出病源來。”寶玉道:“你猜。若猜得著,便貼得好了。”王一貼聽了,尋思一會, 笑道:“這倒難猜,隻怕膏藥有些不美了。”寶玉命他坐在身邊。王一貼心動,便 笑著悄悄的說道:“我可猜著了。想是二爺如今有了房中的事情,要滋助的藥可是 不是?”話猶未完,焙茗先喝道:“該死,打嘴!”寶玉猶未解,忙問:“他說什 麽?”焙茗道:“信他胡說!”唬得王一貼不等再問,隻說:“二爺明說了罷。” 寶玉道:“我問你,可有貼女人的妒病的方子沒有?”王一貼聽了,拍手笑道:“這 可罷了,不但說沒有方子,就是聽也沒有聽見過。”寶玉笑道:“這樣還算不得什 麽!”王一貼又忙道:“這貼妒的膏藥倒沒經過。有一種湯藥,或者可醫,隻是慢 些兒,不能立刻見效的。”寶玉道:“什麽湯?怎樣吃法?”   王一貼道:“這叫做‘療妒湯’:用極好的秋梨一個,二錢冰糖,一錢陳皮, 水三碗,梨熟為度。每日清晨吃這一個梨,吃來吃去就好了。”寶玉道:“這也不 值什麽。隻怕未必見效。”王一貼道:“一劑不效,吃十劑;今日不效,明日再吃; 今年不效,明年再吃。橫豎這三味藥都是潤肺開胃不傷人的,甜絲絲的,又止咳嗽, 又好吃。吃過一百歲,人橫豎是要死的,死了還妒什麽?那時就見效了。”說著, 寶玉焙茗都大笑不止,罵“油嘴的牛頭”。王一貼道:“不過是閑著解午盹罷了, 有什麽關係?說笑了你們就值錢。告訴你們說:連膏藥也是假的。我有真藥,我還 吃了做神仙呢,有真的跑到這裏來混?”正說著,吉時已到,請寶玉出去奠酒,焚 化錢糧,散福。功課完畢,寶玉方進城回家。   那時迎春已來家好半日,孫家婆娘媳婦等人已待晚飯,打發回家去了。迎春方 哭哭啼啼,在王夫人房中訴委屈,說:“孫紹祖一味好色,好賭,酗酒,家中所有 的媳婦丫頭,將及淫遍。略勸過兩三次,便罵我是‘醋汁子老婆擰出來的’。又說 老爺曾收著五千銀子,不該使了他的。如今他來要了兩三次不得,便指著我的臉說 道:‘你別和我充夫人娘子!你老子使了我五千銀子,把你準折賣給我的。好不好, 打你一頓,攆到下房裏睡去。當日有你爺爺在時,希冀上我們的富貴,趕著相與的。 論理我和你父親是一輩,如今壓著我的頭晚了一輩,不該做了這門親,倒沒的叫人 看著趕勢利似的。’”一行說,一行哭的嗚嗚咽咽,連王夫人並眾姊妹無不落淚。 王夫人隻得用言解勸,說:“已是遇見不曉事的人,可怎麽樣呢?想當日你叔叔也 曾勸過大老爺,不叫做這門親的;大老爺執意不聽,一心情願。到底做不好了。我 的兒,這也是你的命。”迎春哭道:“我不信我的命就這麽苦?從小兒沒有娘,幸 而過嬸娘這邊來,過了幾年心淨日子。如今偏又是這麽個結果。”王夫人一麵勸, 一麵問他隨意要在那裏安歇。迎春道:“乍乍的離了姊妹們,隻是眠思夢想;二則 還惦記著我的屋子。還得在園裏住個三五天,死也甘心了。不知下次來還得住不得 住了呢。”王夫人忙勸道:“快休亂說。年輕的夫妻們,鬥牙鬥齒,也是泛泛人的 常事,何必說這些喪話?”仍命人忙忙的收拾紫菱洲房屋,命姊妹們陪伴著解釋。 又吩咐寶玉:“不許在老太太跟前走漏一些風聲。倘或老太太知道了這些事,都是 你說的。”寶玉唯唯的聽命。   迎春是夕仍在舊館安歇。眾姐妹丫鬟等更加親熱異常。一連住了三日,才往邢 夫人那邊去。先辭過賈母及王夫人,然後與眾姐妹分別,各皆悲傷不舍。還是王夫 人薛姨媽等安慰勸釋,方止住了,過那邊去。又在邢夫人處住了兩日,就有孫家的 人來接去。迎春雖不願去,無奈孫紹祖之惡,勉強忍情作辭去了。邢夫人本不在意, 也不問其夫妻和睦、家務煩難,隻麵情塞責而已。   要知後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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